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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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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夜第一次见初夏是在午后。
那年冬天出奇冷,树梢早早挂满寒霜。初夏抱着树干,巴掌大的小脸贴住树皮,冻得鼻尖如软红石榴也不肯走。听到岳夜脚步后抬眼,乌泠泠的瞳孔如汪寒潭,对视三秒后漠然移开。
“初夏!脏不脏!”
随后赶到的任辛树呵斥,男人虽以而立之年却保养得极好,模样不过二十过半,同初夏并肩而立更像兄弟。
他宽肩窄腰,暗灰西装修身,走动时抬手解开中间扣子,露出同色系的浅灰马甲,以及别着石榴花胸针。
“过来。”
男人说完第二句话,站在少年的面前,由于他背对岳夜,后者并不能看清他神情,只见少年缓缓伸手,抽出任辛树胸前规整领带,食指与中指扣住布料,恶狠狠往下一拽。
他个子还不到任辛树下巴,几乎还要借助男人的弯腰,才能对上男人忽然闪躲的双眼。
岳夜蹙眉。
他虽早有耳闻,任辛树也提前为他打过预防针,可等真正亲眼见到这一幕后,他心底躁动大过诧异。
初夏的美,是种超脱凡世俗尘的空灵,让人联想到刚淋过雨的白莲,本应该放在心上好好疼爱,此刻站在庭院泥土里,软白玉般的脚沾了灰,反不觉得脏兮兮,更衬得他惹人怜惜。
“真不乖,这么大还撒娇,我的朋友还在呢,要被旁人看笑话了。”
任辛树故作生气,伸手捏住初夏软乎乎的脸,侧身让开身子,好让他看清站在游廊的岳夜。
“以后每周五下午,我去忙的时候,就有岳夜叔叔陪你好不好?”
虽说是商量语气,任辛树却不给初夏张口机会,回抱住张开手的少年,又微微用力将人托在怀中。
而初夏低头,刘海滑落露出光洁额头,一声不响靠在任辛树的鬓边,仅露出半张脸打量岳夜。
好在岳夜看得出神,却没忘自身本分,走出游廊站在石板路中央,隔着近两米的社交距离,对安分待在怀里的初夏打招呼。
“你好,小朋友。”
他一时寻不到合适词语,只得用了最不出挑的称呼,却见初夏漠然移开视线,收紧勾住任辛树脖颈的手。
“初夏?”
任辛树抬手,腕部的力度放轻,缓缓拍了下少年的臀。
谁知对方压根未动,被任辛树托住的身体却逐渐下滑,初夏心生不满,用脚跟踢了下任辛树的后腿,在那件价格不菲的西装裤留有印记。
“别闹,乖,初夏是乖宝宝。”
任辛树连拍带哄,总算让人从身上下来,即便如此,初夏的手依旧抓着男人的衣角,望向岳夜的目光中带了丝难以形容的不耐。
看得岳夜略微尴尬,只得笑笑。
他先前听说,初夏自从福利院领回来,就没去过一天学校,全是由任辛树自己或是请些教授辅导他功课。
这样的孩子,社交能力自然比同龄人差,警惕性自然也高,相处起来或许会困难些,要是能找到初夏感兴趣的事就好了。
岳夜漫无目的思考。
“好了,初夏,夜里凉,再不回房间可要感冒哦。”
任辛树放轻了声音,微微抬手,让光脚的初夏踩在他牛皮鞋面,就像带着初学舞蹈的人,慢悠悠往庭院台阶走。
等踏上最高层,任辛树将人抱到露天沙发,如同才想到被忽视的岳夜恍然回神,示意初夏进去,转身表达歉意。
“万分抱歉,岳医生,实在是不好意思,初夏这孩子被我娇惯坏了,您先请,我安顿好他来找您。”
说罢,他伸手比划移步的姿势。
岳夜自然是未将这点小事放心上,紧跟着任辛树来到室内,只是换鞋时他不经意往玻璃前一瞥。
透过夜幕反光,他不仅对上自己疑云重重的眼神,还发觉被任辛树牵着手上楼的初夏。
对方虽是背对门口,却因笔挺的背与微微遮住后颈的碎发,无需看脸也能感受出他与同龄人不一样的傲慢气质。
岳夜不可察觉皱眉。
那孩子虽神情傲慢,可不让人觉得讨厌,或许是他过分精致的五官?
身为心理医生,自然不能对病人的外貌做过多主观评价,岳夜也仅是在心中一带而过,转眼便将其抛之脑后。
有佣人端上茶放在会客室,他稍稍欠身接过,等人即将出门前,岳夜出声唤住她。
“您在这多久了。”
中年妇女先是一愣,仰头看向楼梯方向,停顿片刻回应道:“我其实上个月刚来,这个家很多事还不太知道,您有问题就问任先生吧。”
似乎怕人紧接着追问,她收起托盘快步走向厨房方向。
岳夜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
[没有固定帮佣,轮换时间快,主人家只允许她在一楼活动,二楼难不成是禁地?]
很快他又将这念头擦去,默默在最后两个字上打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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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辛树的动作很快,没有让人等太久,岳夜略微低头,摆在桌面的茶水还隐隐泛起涟漪,他停了几秒抬头。
“任先生。”
“您好,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未料他会去那儿玩。”
从上楼到现在,时间也不过过去两三分钟,这么短的空隙里,任辛树换了整套衣服。奶白色的针织毛衣穿在他身上,似乎又隐去他些许阅历……
与其说任总显得年轻,倒不如他在刻意掩盖自己的年龄?
岳夜抬手,将文件推到男人眼下。
“这是您签字的治疗方案,如果没有任何问题,我先去同……”岳夜停顿一瞬,自然衔接上话:“初夏聊聊。”
本以为很快推进的事,谁知任辛树却再次细细翻看,生怕错过每个标点符号般,短短的三页纸他翻来覆去看了至少五遍。
岳夜也不是没遇到难缠的病人。
不过家属也如此挑剔,却还是第一次遇见。更何况先前他们已经会面,并谈好治疗方式,阴柔寡断对商战来说为大忌,任总能坐到那位置,肯定是明白其中道理。
“您是觉得有些不妥?”
任辛树又重新翻动文件,薄薄几张纸,承不住太多信息,着实看不清未来走向,男人自是明白此道理,合上文件夹握在手中。
“岳医生,您医术,我放心。不怕我说句难听的话,方才我家孩子什么模样性子,您也见了点。”
似乎为了给岳夜思考时间,任辛树停顿几秒钟,等人神情若有所思,紧接补充未完之语。
“他怕生,领地意识极强,所以二楼只有我跟他在,如果想进行话疗,只能在这会客厅,无法做到您文件中的完全放松的温馨场合。”
岳夜神情松动:“无碍,也能……”
后半句去我办公室咽了回去。
他险些忘记,初夏几乎未踏出过这片庭院,依山而建在半山腰的复式,便是初夏全部的世界。
“也能?”
——尤其任总的态度咄咄逼人。
岳夜面不改色:“也能在这里。”
任辛树笑了:“您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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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没说治疗方案不好,可也没差。
任辛树起身上楼去喊初夏,留岳夜在会客厅等候。期间那位住家阿姨进来添茶,岳夜得知她姓刘,是看在雇主开的薪水高才过来,这个偌大的家里就任总跟他养子。
看起来没有有用信息,岳夜却意外得知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细节。
“可能是我多心吧……也没敢跟别人说过,二楼的布局跟一楼类似,尤其是这整面落地窗。”
刘姨努努嘴:“不过一天到晚的,遮光帘拉得严严实实,丁点阳光都晒不进去,怪不得小少爷白呢,阳光下反光得还有点吓人!但是人是好孩子,对我也很有礼貌,就是经常对着一处发呆,叫都叫不回来魂。”
她说了大半,叹口气。
“您是医生,如果能治好小少爷整夜睡不着的毛病,那可真太谢谢了。”
岳夜承应:“应该的。”
会客厅重回安静,不过这次等待的空隙里,岳夜又重新在脑海中组建关于初夏的信息链。
不爱理人,防备心强,社交能力几乎为零,还喜欢在冬天光脚?大概是对常识存在缺陷认知。
以及最明显但可能对心理治疗最无用的某项——生得过于漂亮了。
岳夜端起茶杯,茶汤清亮,还未凑近便能闻到香气,他垂眼抿了片刻,刚要放下杯子,抬眼对上门口初夏望过来的目光。
冷不丁的出现,即便胆大的人也会被吓一跳,岳夜忙放下茶杯,刚要示意他坐下,谁知少年视线往他背后落。
也不知人在看什么,大概半分钟过去,初夏堪堪迈开步伐慢吞吞走来,坐在任辛树坐过的位置。
“你好,初夏,很高兴认识……”
初夏拨弄茶盖:“我不喜欢你,所以见到你我很不高兴。”
直白、明了、正中人心。
他面容倦怠,似乎说句话耗尽了全部力气,病恹恹地靠在椅背,冷森森的瞳孔直勾勾盯着面露无奈的岳夜。即便如此,初夏也是个漂亮到不可思议的孩子,浑身都沾染全部欲望得到满足后的疲惫,看得岳夜声音一顿再顿。
后者刚要开口,视线却从旁侧窗外划过,捕捉到了一点奶白色毛衣角。
任总是在……
偷听?
为心中猜想惊讶,岳夜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