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川不自知》落日新舟

45、戏中戏3·他想逃

　　几分钟的片段反反复复过，拍了十几遍，外面的天都快黑了，宁鹏飞终于喊了停。

　　两个小演员显然已经精疲力竭，被安置在座位上休息。

　　今天的戏份很重，天黑以后还要接着拍大夜戏，片场的每个人就像沉浸在剧情中一般，紧张的氛围随处都能感受到。

　　“给。”陆衍川蹲在小演员跟前，递给两人一人半杯温水。“宁导要求得严格，直到拍完今天的夜戏应该都不能喝水，忍耐一下。”

　　在刚才那样的戏后能快速恢复到这样的状态已经是不容易，他以后一定是个很好的演员。

　　演蒋至语的那个男生笑着对他说好。

　　陆衍川愣了一下，摸了摸男孩子的头。

　　外面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大家绷了一天的压抑感好像在此刻得到短暂的解放。

　　“好帅啊，我们圈子有这么好看的小哥哥？是戏剧学院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吧，不然这张脸我绝对是在剧里无法忽略的，怎么会没印象！”

　　陆衍川听到门口几个女工作人员传来的声音。

　　陈落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对方穿着一件浅灰色字母卫衣，配上蓝色牛仔裤和白色板鞋，看起来确实像是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是还没毕业，不过是博士未毕业。陆衍川想着。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好朋友喻知，来探班的。”

　　化妆师在人群中发出惊呼，他本来看到这样的脸，兴奋劲都写在脸上了，此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啊！你是不是那个，就最近衍哥参加的那个节目的嘉宾？！”

　　旁边的人也像是恍然大悟，拿出手机就要确认。

　　喻知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地瞥了陆衍川一眼，点了点头。

　　“你来这是不是顺便也看看衍哥啊，我超级嗑你们cp！”有个摄影助理从台子上跳下来，兴奋挑着眉地说。

　　陆衍川平时在剧组里没什么架子，进组没过几天就跟大家打成一片，所以大家也习惯了跟他开玩笑打趣。

　　喻知一脸懵逼：“什么cp？”

　　“哎呀，就是你和衍哥的cp，预言cp！可火了！”说着助理小姐姐就调出一个视频剪辑。

　　《忘不了客栈》已经播了两期，反响非常不错。节目组在某短视频平台上剪辑的几个催泪视频点赞破了百万，吸引了很多人关注。

　　意外的是，有不少人开始嗑起喻知和陆衍川的cp来。

　　视频剪辑封面写的标题是——傲娇影帝x呆萌博士，一个视频就一分来钟，恨不得把他们所有互动剪进去。

　　都是cp粉一贯的嗑法，眼神，肢体接触，对话，能剪的互动全给剪进去了。

　　【你们没发现衍衍在小哥哥面前好傲娇吗，别人说一句他怼十句，笑死我了】

　　【我生性会照顾人是什么东西，你们不觉得衍衍说这话看着小哥哥吗，感觉有故事~】

　　【小喻博士太可爱了吧，不说话以为是个高冷的帅哥，结果一跟衍衍说话就结巴】

　　兴许是因为喻知就是个素人，陆衍川粉丝也没表现出太大的意见，只是会在各个视频底下安利自家偶像。

　　“……”
　　喻知睁大了眼睛，越看脸越红。

　　“行了。”陆衍川看了眼视频，“你们成天就想些有的没的，我们那个节目关注点在老人身上，谁让你嗑cp了。再说了你们刚刚也听到编剧老师讲了，人小喻可能都不知道我在这拍戏，就来看朋友的，我们本来就不太熟。”

　　不太熟。

　　陈落听到这句话嘴角抽搐一下。

　　确实不太熟，你们不过是前任的关系。
　　他转头过去看发小，对方垂着眸没说话，他只能内心暗自叹气，想起对方昨天电话里说的过来怕打扰陆衍川。

　　有什么怕打扰的，陆衍川都还没有开始拍。

　　“对对对，小知是来探我班的，他不怎么关心娱乐圈的事情，不知道衍哥也在的。”陈落只好为了发小圆滑地敷衍过去。

　　除了那个天天看视频剪辑嗑cp的女生短暂地心碎一下，其他人倒是没太在意，又聊了一会，宁导让开拍了。

　　两个小演员已经化好了新的妆容，被工作人员领着踏过搭建的废墟，在正中间的位置停下，从准备好的洞里钻进去，露出镜头刚刚拍的到的身子。

　　蒋至语的额头被天花板落下来的灯砸伤，在混乱中逐渐恢复了清醒。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过分，他感到身体每个部位都传来剧烈的疼痛，但他动弹不得，稍稍一动，头顶悬着的石块都可能掉落。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天花板最大的那块板子恰好卡在他上方，和其他掉落下的板子组成了一个夹角，让他刚好卡在里面。

　　蒋至语感受到自己在发抖。

　　现在几点了，房子是全塌了吗，爸爸呢，我还能出去吗。

　　断裂的钢筋水泥下，他无法得知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能守在这个角落里，逼迫自己适应着这无边的恐惧。

　　这里没有超级英雄，只有无边的黑暗。

　　他不可抑制的哭出了声，发着抖狠狠击打着面前的石块，但石块明显纹丝不动。十岁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作绝望，求救声被不知道埋了多少层的废墟淹没，他在这一方快要窒息的角落里声嘶力竭的哭喊。

　　那时候的他们，什么都是未知数，黎明到底什么时候到来。

　　监视器上的画面被放到了最大，以便拍主角的特写，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填满了屏幕。

　　陆衍川就站在监视器旁，感觉喻知往自己这边靠了一点。

　　重逢以来对方应该是怕打扰到他，一直很注重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这样不自觉地靠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
　　所有的灯光集中在演员的脸上，室内的景暗了下来，片场除了拿着对讲机的导演和演员的声音，安静得出奇。

　　以至于陆衍川能听到旁边的人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他忍不住转过头瞥了一眼，随即怔住了。

　　对方直直地盯着监视器中的画面，看上去相当镇静，然而仔细一看，陆衍川看到喻知骤缩的瞳孔，发白的脸和明显绷紧的身体。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陆衍川的目光。

　　他想逃。

　　陆衍川不知怎地，脑子里闪过这样的想法。

　　他蹙眉沉思片刻，忍不住想要开口，只见一双手从另一边攀上喻知的肩膀。

　　“你看那小孩儿，演得可真好吧！我选的人呢！”陈落自豪地笑笑。

　　陆衍川：“……”

　　喻知像是从什么梦魇中脱困一般，神色清明过来。

　　在无人看到的角落，他用衣角擦了擦手心的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蒋至语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分不清白天黑夜，身体的疼痛逐渐麻木，被生理上的饥饿感占据。

　　他喊得太累，嗓子已经不知不觉中废掉，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咚——咚——

　　蒋至语一个激灵，闻声，艰难地转过头。

　　他看到右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小的豁口。

　　“阿语，你在吗。”

　　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是男孩的声音。

　　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我……在……我在！”

　　蒋至语醒来的时候有想找过男孩，但吼了那么久都没得到回应，根本不敢去想他的伙伴是否还活着，此时听到对方的声音宛若抓住了一丝希望。

　　他往那个豁口看过去，只有一片漆黑。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被递过来了。

　　男孩通过那个细小的缝隙给蒋至语递过薯片，是他们拆过的那包，打算边看电影边吃。

　　“你吃，你吃。”男孩的声音从右边传来。

　　“你……不吃…吗？”

　　“我，吃了，还有。”

　　蒋至语猜测对方可能是困在放零食的抽屉那里，真是万幸，至少他们还有食物。

　　许久，男孩又敲了敲岩壁，递过一个被压得瘪了的矿泉水瓶。

　　哐啷摇晃一下，里面还有半瓶没喝完的水。

　　“我喝了，你喝。”

　　蒋至语听到男孩的声音再次从旁边传来。

　　他不知道他们能否获救，即使是十岁的年纪，他依然有着顽强的求生意志。

　　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水源，仅仅抿了一口，又沉沉睡去。

　　被埋的时间过得尤其漫长，蒋至语每次醒来都是黑暗，可供他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再加上他之前喊了那么久，此时已经是昏过去的时间比醒着多。

　　“阿语，醒醒。”

　　他听到旁边又传来声音。

　　这段时间他和男孩每次醒来都会确认对方的存在，给彼此鼓励和支持。靠着那个狭小的缝隙，他们交换着分享那半瓶水。

　　蒋至语一开始担心水不够，但矿泉水瓶里的水好像比他想象的要多，交换过几次，他发现摇晃时还是有不少。

　　他开始祈祷，在水喝完之前，一定要被人发现他们在这里。

　　“我在。”蒋至语又抿了一口，回道。

　　“你说，那个机器人最后有离开地球吗？”男孩问他。

　　蒋至语也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他不知道后面的剧情，但他一向是坚定的happy ending拥护者，因此他回：“肯定离开了，就像我们也能离开这里一样。”

　　“好。”他听到男孩哼笑一声。

　　“你一定要活下去。”

　　不，不对，是我们要活下去，一起离开这里。

　　蒋至语看着眼前无边的黑暗，再次昏睡过去的时候想着。

　　“这里搜过吗？！”

　　蒋至语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这里……”

　　“这…里…”

　　蒋至语用尽力气，一下又一下敲击着石壁。眼泪混合着凝固的血液粘连在脸上，他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

　　“好像有人！我听到声音了！快拿东西过来帮忙！”

　　人声越来越近，他尽力睁开眼睛，看到有光透进来。

　　“这里！有个小孩！”沉重的石块被人用蛮力推开，有人抓住了他向上伸的手。

　　因为特大级地震被埋的第五天，他终于等来了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