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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你猜。” ...

  •   陆衍川偶尔还是会想起十岁之前的时光。那时候的父亲依然是严厉的。他会让专人来教他社交礼仪,带他出席一些宴会,原本属于小孩的假期玩乐时间,父亲会派人教他经济学相关的知识,别的小朋友在草地上追逐打闹,他靠在二楼的窗台旁边背英语单词。

      但母亲会给予他小孩子的特权。

      记忆里的母亲总是温和的,爱穿着淡蓝色花纹的长裙,在老宅后的庭院里种上各式各样的花。

      他会假借背单词的名义坐在庭院的木制秋千上,看着母亲往土里埋入种子,等它们生根发芽。

      他还记得母亲最爱种的是一种白色花瓣黄色花蕊的花,春天的时候这种花会在院子里成片盛开,母亲抱着他一起坐在秋千上,他们被白色花朵包围,他听着木制的秋千一摇一晃发出吱吱声,也不再去想那些枯燥的英文单词,耳边伴随着母亲在轻声哼唱歌曲。这是他童年中最美好的时刻。

      后来他凭借记忆去查了那首歌的歌词,得知是杨乃文的《我离开我自己》。

      “对世间的离别深信不疑
      因此才会相依
      没等看见年华流失散尽
      就变灰烬”

      小陆衍川并不理解歌词的深意,他听着母亲的轻哼,只是肆无忌惮地享受自己的母亲的怀抱。那些脆弱的真相还未被揭露,他依然享有母亲的爱,即使父亲严厉,也会在他考了一个好成绩后摸着他的头对他笑,奖励他想要的飞机模型。他像是躲在一个巨大的信息茧房中,里面是母亲为他制造的王国。

      此刻他抱着喻知,双手揽过对方的肩膀,有了相似的体验。他感觉到被温暖包裹着,他在为自己打造一座全新的王国,想把喻知藏在里面。

      不知过了多久,陆衍川感觉喻知动了一下。对方撑起双臂,再次跟他对视。

      这是他们两个自认识以来距离最近的一次。

      隔着一拳的距离,再靠近一些几乎就要鼻尖相贴,此时正值中午,阳光直射下来,周遭空气中的细小颗粒都看得极其清晰。

      喻知看着陆衍川发红的眼尾,看得出了神,想伸出手擦去他眼角残存的眼泪。

      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奇怪,往不可控的地方蔓延开来。两人自知不太对劲,但又都没有想起身的动作。

      陆衍川像是愣住一般,他咽了咽口水,微微抬起了头,往喻知那里凑得更近了些,额头轻轻贴上了他的。

      喻知睁大了眼睛,他的双手还抓住陆衍川肩膀处的衣服,感觉到对方的体温隐隐从额头相贴处传来。

      没等陆衍川下一步动作,从他们身体一侧突然铲过来的雪七零八散地如同仙女散花一般狠狠砸过来。

      陆衍川下意识伸手替喻知挡了一下,但奈何砸过来的雪实在太多,两个人一边的身体都被雪淹没了。

      “wow!sorry!”一个大叔以一个漂亮的姿势在原地画了半个圈停下,有些抱歉地看着躺在雪地上的两个人。

      陆衍川:“……”

      喻知:“……”

      喻知像是回了神,瞬间从陆衍川身上弹起来,陆衍川睁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也缓缓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

      “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没注意到这边有人,滑得太起劲了,打扰到两位了?”大叔戴着皮质手套,挠了挠头,上下打量着他们,说。

      “没没没,就是刚刚没踩稳被绊倒了……”陆衍川尴尬地笑笑。

      “哦哦这样,我还以为你们在做什么浪漫的事情被我打扰了呢。没有的话真是太好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陆衍川不得已跟着对方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额角都在抽搐,笑得比哭还难看。

      等到对方终于滑走,陆衍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了看喻知,说:“走吧,去吃点东西。”

      说着,两人往不远处的餐厅走去。

      一人点了一杯热可可,找了个位置坐下。平时的少女峰人是很多的,此时临近圣诞,加上昨晚下了大雪,游客担心天气不好,除了刚刚那个看上去像是当地人的滑雪大哥,餐厅里的人寥寥无几。

      喻知打开盖子,热可可的香气蔓延开来,伴随着上升的白汽向远处飘去。

      “你刚刚,是因为觉得我想跳下去才扑过来的吧。”陆衍川用服务员给的纸吸管搅动了一下杯子里的液体,看着热可可在里面流动着打转。

      “啊?嗯。”喻知愣了愣。

      其实他当时就不觉得陆衍川会有什么轻生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很想抱抱他,只是喻知此刻对这个理由有点难以启齿。

      陆衍川此时却有些心虚,本来这趟旅程是真心实意想带着喻知来玩的,没想到刚刚居然没能忍住把自己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

      他确实打算告诉喻知曾经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他并不算什么脆弱的人,十岁之后能自己调理好的情绪现在当然也能,只是因为负面的舆论旧事重提后,花的时间长了一些。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骨子里是有些阴暗的,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乐观,但也绝对不会轻易被打倒。

      只是没想到,情绪突然就上了头。也许是再次来到这里产生了完全不同的心境,又或许是因为旁边有人陪伴,他再无顾忌,把想说的话通通脱口而出。

      但他并不希望喻知出于同情,又或是作为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在对他进行疏导。

      他连在娱乐圈都没有卖惨过,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就更不愿意这样。

      是了,在他发觉自己对喻知存了别样的心思后,这些话就更难说出口。

      他想要的变得很多。

      他又想到刚刚挨得那么近时,他是真的有那么一刻想要亲上去。

      喻知是个非常单纯的人,就像上次被陈落拉去拍摄,围绕着学业每天在学校,实验室,和公寓之间三点一线奔走的人,他可能到现在还分不清真正喜欢一个人和摸他们公寓的那条边牧的差别。

      所以慢慢来,他不急于这一时。

      人人都希望在喜欢的人面前留下最好的一面,爱总是常觉自卑,是觉得自己不够好,怕对方并没有那个意思,反而出于同理心将怜悯当成喜欢。

      他在心里纠结,思来想去,憋了半天,只磕磕绊绊说出一句话。

      “你,别可怜我啊。”

      喻知刚喝了一口热可可,就听见陆衍川这么说道。

      他愣了一下

      随即一副疑惑的样子,说:“你赚那么多钱,不需要我可怜吧。”

      陆衍川:“……”

      喻知看着他几近无语的神情,显然已经恢复至往日的状态,轻轻笑了出来。

      陆衍川看着他这个样子,也撑着额头扑哧一声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动。

      笑声弥漫在二人之间,穿过透明的落地玻璃,蔓延向远方。

      等吃完午餐,外面的天气变得糟糕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再来这里吗?”陆衍川伸了个懒腰,站在喻知旁边说道。

      “因为喜欢?”

      “不全是。”陆衍川摇摇头,他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的食指一点一点地轻轻敲打着桌面。

      “曾经我最渴望一份自由。我理解我爸的痛苦,甚至理解他把所有错误都归结到我的身上。从十岁起,我就没有反抗过任何他要求我做的事情,直到高中。但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脾气很差。可能是被压抑久了,很容易被激怒,也很容易暴躁。当时发泄的唯一来源就是打架,我和同年级的打,甚至和高年级的打。”

      喻知听他说着,想着难怪遇袭那次看他动作那么利落。

      “你爸不会因为你打架教训你吗?”

      “他哪管我,公司的事情那么多,我俩每月一次的见面就是他带我去看所谓心理医生。他整天疑神疑鬼,直到有一个心理医生跟他说,‘我看真正有问题的是你吧!’,把他吼得满脸通红。”

      “说远了,”陆衍川摇了摇头笑笑,接着说,“所以我爸是不会管我这些事的,除非我成绩下降了,而我成绩又一直很好,如果咱俩读一个高中,说不定能一起出现在红榜上呢。”

      “不可能,你比我大三岁,我在学校的时候你都毕业了。”喻知淡淡地说。

      陆衍川:“……好的吧。那优秀毕业学员总能放到一起吧。”

      酝酿好被喻知打断的情绪,他又接着说:“直到高三那年,我发现我在他面前做什么自认叛逆的事都是小打小闹,于是就真正自己选了一次。选好之后我就来了这里,那时我看着脚下的雪山,心里想着,这是否就是我在真正迈出自由一步之后,获得的嘉奖。所以那时候我许了一个心愿,希望这份自由能够长久一些。”

      说着,他看向窗外,玻璃上笼罩着雾气,雪山透过玻璃,像一幅朦胧的画。

      18岁的曾对着雪山许愿,希望他做出的这个叛逆举动最终会给他一个机会,一个挣脱病态控制的父亲,摆脱梦魇的机会。

      25岁的陆衍川看着雪山的眼睛,清明又坚定,在光线的照射下,脸上的细微绒毛都看得清晰。他接着说道:“现在我得到了完整的自由,所以来还愿。”

      停顿一下后,他清了清嗓子,说:“不过现在我有些贪心,还想再许一个愿望。”

      喻知听他说了这么久,猛地抬头看向他,发现陆衍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视线转向他了。

      陆衍川的眼睛非常好看,虽然他的五官都极其标致,但眼睛却是最好看的。很多媒体评价他是娱乐圈独一无二的眼睛,演戏的时候带着灵气,看人的时候含着深情和怜悯。

      喻知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得久了,怪异感再度袭来,他感到自己愈演愈烈的心跳声,有人似乎在他的世界撕开一个口子,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不知名的酸胀填满。

      “什么愿望。”喻知听到自己略微颤抖的声音,他觉得此时无论陆衍川提什么样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

      只见那双含情眼笑得弯了起来,在室内灯光的映衬下格外明亮,好像变回了那个英俊到张扬的大明星。

      他挑了挑眉,在喻知觉得过分长的停顿中,最后只说了两个字。

      “你猜。”

      两个字的含义不明,带着些试探的意味,又似乎只是在说笑。

      喻知不知怎么的,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庆幸。

      庆幸陆衍川没有说出让他无法回应的话,又失落于他平白无故的想法。

      “走吧,又要下大雪了,我们已经看过最佳的风景,要是因为糟糕的天气被堵在这里可划不来。”

      陆衍川站起身,走到喻知跟前,伸出手拉对方起来,说着害怕雾重了被绊倒,直到上了下山的缆车,他才松开了紧紧攥着对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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