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飞》肖丽飞飞

27、第 27 章

　　我朝着反方向离开，回到我出生的地方去，尽管那个地方承载着整个我并不快乐的童年，但是我依然无比怀念，总觉得回去我就有了“归宿”；
　　我突然很怀念从前的日子，怀念那些我听不懂言外之意的日子，怀念那些不能感同身受的日子，
　　以前老师总在讲舍和得，说有舍必有得，以前梦君总说她羡慕我，羡慕有人替我抗下属于我的压力，以前我哥总说，什么时候我才能长大，我以为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我以为人成熟是天生的，或者慢慢变得成熟的，现在才知道，人是一瞬间长大的，如他所愿，我经历了一场打击，，让我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们期盼的成熟模样！
　　成长的代价真的好大，大到用外公的生命作为交换的条件，大到以后的余生我都在缝缝补补的情绪中崩溃又倔强地生活着！
　　也是一瞬间，对我爸妈的期待都消失殆尽，无关伤害，无关抛弃，只是觉得他们并不会成为我的依靠，也没有给我一个良好的榜样；
　　我哥的出生是她的希望，她精神的寄托，等到我哥长大，在学习上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我哥则成了她的救赎，就是她所有的苦日子都能看到头的那种救赎，而我的出生，则是她恶性循环的转移，连同她对我外公外婆的恨意，随着我的出生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一同转移到我身上的，还有她所经受的苦难，其实她的苦难是我外公外婆造成的，但是在那个很封建的社会，愚孝压迫着她的思想，她不敢去怪罪外公外婆，我的出生则正好提供这个恨意转移的条件；
　　我以为人长大了才会慢慢变得不需要父母，原来所有的变化，都是一瞬间就发生了！
　　路过我的学校，我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校门口，明明还没失去，突然就变得无比怀念了，原来这里也不属于我了！
　　还好很早，同学们都还没来，也没遇到老师，要不然我现在这么狼狈，可真够尴尬！
　　大概知道自己考不上高中，所以离开学校也不觉得难过，只是有些可惜，努力了那么久，都看不到一个结果！
　　今天的晚自习是数学，我最不喜欢的科目，也是我花最多时间但是进步最慢的科目，终于不用勉强自己了；
　　只是觉得有些失神，好像舍弃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留不住，又舍不得但是又不得不放弃的那种感觉；
　　一切都在后退，一切都在离我远去，我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无助感，好像身体都不由得我控制，机械地抬起双腿，麻木地朝着一个目的地走着；
　　一个半小时以后，我站在了我家门前，伫立在门柱前，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为什么会回到这里呢？是要乞求什么吗？
　　但是这间屋子里应该存在着一个我想要找寻的东西，也许是快乐的回忆，也许是一些早也失去的内心的力量，也许是熟悉的地方，总能听到一些熟悉的声音，唤起我记忆了早已经遗忘的笑容，能让我冰冷的心脏变得柔软，重新开始跳动，但是无论是什么都好，我已经没什么东西能失去了；
　　我在恍惚的瞬间又想起了外公，然后我清楚意识到自己最后想要依靠的东西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毫无意义的风景从我眼前流逝，熟悉又陌生，原来丢失的东西再找回也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所以我回来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期待呢？
　　我苦笑着，才发现我并不是要找回什么，而是我已经无路可去，这里成了我最后能容身的地方，我是因为这样才回来的；
　　三年的时间，居然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客厅的锁已经坏了，我本来想找个东西砸开，但是我刚碰到锁，它就自己打开了，真是“懂事”，好像是在欢迎我；
　　卧室的锁也已经锈迹斑斑，我推了推门，没推开，看来还是得砸一次，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就几根扁担起不到什么作用，我后退一步，用尽力气一脚踹过去，额，门倒是开了，只是房梁上落下了很多灰尘，弄得我身上到处都是，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有些安心，虽然很破旧，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就是觉得温馨，嗯，这才是我的家，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不会再担惊受怕了，想到这里，我长舒一口气；
　　翻箱倒柜，找出了几床被子，闷太久了，没晒太阳，所以有很重的味道，棉絮也已经散开了，因为太久没住人，所以电灯的线也被切断了，我只能靠着手电筒的光亮才能看清楚；
　　找了一些稻草，折腾了半天总算把床铺好了，暖和就行了，要求不要太高，有些累，走了那么远的路，又忙活这么半天，睡觉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吃饭的问题了；
　　我顺着客厅的木梯子爬上隔层，想看看还有粮食没有，还是已经全部给外婆家了，我打开一个柜子，万幸的是还有两大袋谷子，放了好几年，有些回潮了，打出来的米应该比较碎，但是能解决温饱就行了，我对现在的状况很满意，已经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了；
　　打米是要收钱的，我真的是身无分文，我去问了旁边打米的人家，想看看能不能赊账，他问我打米的糠要不要，我说不要，他说那把糠给他，抵打米的费用，我当然非常乐意；
　　家里有很多木材，没有煤炭，也可以了，木材也可以取暖，也可以煮饭，还好自来水还没断，我花了很大力气把锅里的锈给洗掉了，然后煮了粥，大概是饿惨了，什么都没有的粥我竟然觉得如此美味；
　　我突然想起王老师讲过的一个冷笑话；
　　学校星期三的早餐是稀饭，其实稀饭并不稀，很浓稠，味道也很好，但是里面只加了猪油和盐巴，所以还是没有粉面的味道丰富，久而久之，就很少有学上去吃稀饭了，王老师说，你们知道稀饭很贵吗？同学们回答不知道，因为物以“稀”为贵；
　　当时真没想到王老师也有另一面，现在却也变成回忆了；
　　吃饱了就觉得很满足，这样挺好的，我真的觉得，突然也不觉得那么冷了；
　　我想去到处转转，其实地方就那么大，没什么好转的，但是我就是不想在家里待着，容易多想；
　　大概因为太冷，人们都在家里的火炉旁边，不愿意出门，所以并没有见到什么人，这正合我意，走了不到十分钟，就是我的小学了，虽然我只在这里读了五年，六年级开始学生就全部转到镇上去了，这所小学就此成为了历史；
　　我还记得上学的时候我们要自己带锄头去除草，自己带凳子，学校总共就六间教室加上两间办公室，真小得可怜；
　　那时候我还是个学霸，老师的宠儿；
　　小学的时候，我其实比我哥还先上学，那个年代还没有幼儿园，所以都是直接从一年级开始读；
　　当时我5岁，哥哥快7岁，到了该上学的年纪，父母报了名交了学费，书本也拿来了，谁知道我哥听说上学要穿牛鼻子（村里的长辈用来唬孩子的，上学的孩子，都会像牛一样，被人用一根绳子从鼻孔穿过），于是我哥死活不去，让5岁的我捡了个漏；
　　那时候成绩还挺好，是老师眼中有前途的学生，后来我因为年纪太小，老师不让上二年级，于是6岁的我和8岁的哥哥成了同班同学，自从我哥跟我成了同学以后，我的第一名就再也没在我身上停留过；
　　后来到了二年级的时候，我开始背乘法口诀，我哥已经开始学习真分数假分数了，当他一脸认真告诉我什么是真分数，什么是假分数的时候，我脑袋想的是，分数还有真的假的，当我好不容易学会了乘除，我哥已经开始学习解方程了，那个时候他一度在小学引起了轰动，被老师们称为天才，我的光辉因为他的到来是彻底没落了；
　　其实我也是优秀学生，只是我哥的光芒太耀眼，所以几乎没有人会把目光放在我身上，久而久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差生；
　　二年级的时候，班上来了一个转学生，一个天赋比我哥还高的转学生，于是第一二名就在他们之间来回变换，我从第一变成第二变成了第三；
　　后来我哥就直接跳级，和他一起跳级的还有那个转校生，于是我被狠狠地甩在了后面；
　　我以为他们走了，我的噩梦就结束了，并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自己开始心里放弃，总觉得自己不行，于是成绩几乎一落千丈，再也没有任何起色，到了初中，我被分到了普通班，且在普通班中排名倒数，而我那天才的哥哥已经
　　进入了一中，全县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进入高中的他依旧稳坐重点班中的重点培养学生；
　　我做事情，向来没什么耐心和恒心，有时候想想，遗传这个东西还真是偏心，我哥哥遗传了我爸妈所有的优点，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爸妈有什么优点；
　　很多年以后，我问我妈，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她没回答，我又问，如果我真的偷了她的两百块钱呢？你会怎么做！
　　她终于回答，就算你真的偷了钱，我也不能对你外婆做什么！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你看，她永远都不会为我着想；
　　我问她，你难道不应该奇怪吗？我从来不偷家里的任何东西，拿任何东西我都会告诉你并且征得你的同意，所以你难道不应该想我为什么偷钱，有可能外婆虐待我，我快要饿死了，或者生病快要痛死了，因为外婆不给我钱，如果我不偷钱我有可能就活不下去你知道吗？当然即使我离开的时候真的饿得不行，我都没想过要去偷钱！
　　连回忆都这么伤人，我小时候的回忆好像也没什么快乐的，算了吧！我自己对自己说，人生本来就是苦难的；
　　把熟悉的地方走了一遍，心里稍微得到了一些安慰，其实我很想去河边，但是有些晚了，明天再去吧；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向着所谓“家”的方向走去，心里竟然在一瞬间生出一种宁静的感觉，原来自由是这样的心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