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飞》肖丽飞飞

22、第 22 章

　　那时候的天气还没有全球变暖，所以12月的天气还是非常冷的，十二月是个很好的季节，也是我喜欢的季节，意味着旧的时间就要过去了，新的一年就要来了，是希望也是救赎；
　　12月，是外公公历的生日，我们那个年代都说农历的生日，家里的人对公历这个事情很不理解，但是学生的假期都是用公历计算，所以公历农历我们都很适应；
　　外公的生日差不多到月底了，我看了一下日历，刚好是星期五，不出意外会和月考撞日子，这样也好，如果我早点交卷，就能早点赶回去，我甚至开始存钱给外公买个蛋糕；
　　外公没吃过蛋糕，我托同学的福，尝过蛋糕的味道，我其实一直很想给外公买一个，可是我的零花钱实在有限，始终也没能走进蛋糕店，我怕我一问价格，就会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人笑话，我记得第一次喝可乐是在我小学六年级，那时候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喝的饮料；
　　为此我还特地去问了程洁夙，问她蛋糕店最便宜的蛋糕是多少钱，她说小一点的十多块钱就可以了；
　　听到她的话我松了一口气，也就是我三个星期的零花钱，还好，买得起就好；
　　我总觉得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像一个真正的初三备考生，每天和各种文字符号做抗争，看谁能征服谁，成绩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我少了一些焦虑，多了一些坚定和充实；
　　可是生活啊，就是这样，总会在不经意间给你致命一击；
　　星期四的时候，班主任宣布月考周五周六，果然和我们预想的一样；
　　星期五中午开始，我总觉得很胸口好像有一股气，让我很不舒服，说不上来的感觉，午觉也没办法入睡，莫名开始没有任何胃口，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下午考完试，本来应该准备看书，为晚上的考试做准备，可是我心里实在很不安，所以准备回去一趟；
　　我一直很排斥去外婆家的那条路，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回去，总觉得好像会发生什么大事；
　　一路小跑着回去，到家有些冷清，没看到外公外婆，小白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尝试叫了叫小白，不一会就有一个摇着尾巴的小不点出现，我心里稍微安慰了一下；
　　它带 着我去找外公，我才知道，外公在后面的山上砍柴，说冬天了，趁现在还没下雪，多备点柴火；
　　外公问我吃饭没有；
　　我说没有；
　　听到我没吃饭，外公立马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给我做饭；
　　我问外公，家里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没事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一下；
　　我爸妈来过电话吗？
　　还没有；
　　我哦了一声，脸上尽是失望的表情；
　　吃完饭以后，我就准备去学校了；
　　外公把弄回来的干柴放在院子了，然后弄成一小节备用；
　　我对他说：外公，晚上我早点回来；
　　他并不接我的话，精神奕奕的说，小飞，你一定要努力，考个好高中好大学，以后外公就可以跟着你享福了；
　　我拍着胸脯像外公保证，我一定会上高中，像我哥一样；
　　他笑着挥手，让我好好学习；
　　转身的时候突然一阵眩晕，我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视线突然模糊，我回头看了看外公，怕他发现异常，好在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我觉得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的原因，所以身体有些力不从心了；
　　心中莫名有一种不舍，好像我要失去些什么东西；
　　后来我想起那个场景，偶尔会惊出一身泠汗，是不是早有预警，只是我不知道，可能在那个下午之前，外公就已经决定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只是因为马上要过生日，知道我会回去，所以想着留几句“遗言”；
　　那天晚上，我总觉得心神不宁，我做着试卷，像完成任务一样，心里未知的烦恼像一个气球，砰砰地长大；
　　讲台上是王老师，我最害怕的老师，没有之一，我想我等不了梦君了，一种无形的力量催促着我必须赶紧回去，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考试时间还不到一个小时，我就拿着试卷上台问王老师能不能交卷；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小声问我，语气没有我预料的责怪；
　　我不知道，我机械地重复了好几次我不知道，然后看着王老师，语气异常坚定，王老师，我心里很不舒服，我想回去一趟；
　　大概是我的样子确实有些吓人，王老师并没有多问，只是说，路上小心，明天记得不要迟到；
　　我说了句好，就飞快地往外婆家的方向跑去，希望是我想多了；
　　到达月家湾，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村子的时候，我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我看到村子里，一直延伸到路口的灯，都亮着，这是有人过世才会出现的情况；
　　顾不得许多，我加快了步伐，跑到路口，就听到小白一阵阵的叫声，我脑袋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了，快速冲到家门口；
　　等我到了院子里，发现家里来了好多人，小白跑到身边，还是不停地叫，我不敢问；
　　梦君的奶奶走过来对我说，孩子，你外公去世了，自杀；
　　我脑袋一阵眩晕，听不清周围的话语，我踉跄着走到堂屋，看到一张木板上躺在一个人，没有血色，我想叫他，可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我叫了好几次，喉咙终于发出沙哑的声音，外公，外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无力地撑着我的头，原来电视剧里哪些最亲的过世会大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在我身上，我并没有眼泪，但是悲伤的情绪在我血液里来回翻滚，直至沸腾；
　　我摸到外公的手，传来的是冰冷的温度，抬头看到的是他紧闭的双眼，前后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我眼睁睁看着一个
　　好好的活人，突然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去请假吧，梦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这时我才回过神，明天还要考试；
　　我陪你去吧，她拉着我的手，我没有拒绝；
　　我哥不知道会不会回来，他应该还没接到消息，大概明后天吧，那些姨妈应该也都会来；
　　不要太难过，梦君安慰我；
　　岂止是难过，原来极致的悲伤是这样的，我喃喃自语；
　　我拿起电话，按下一串数字，当电话接通那一刻，我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夺眶而出，我的眼泪，尊重了我的思想，背叛了我的心；
　　李老师一直温柔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我的声音混合着哭腔，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只是抱着电话不停地哭，天大的委屈大概也不过如此；
　　梦君轻轻拍着我的背，接过电话，替我向李老师传达了我的想法；
　　如果你不想回去，我陪你在这里待一会吧；
　　我靠着路边的树，像是找到一个依靠，我卷缩成一团，把脸深深地埋进双臂里，希望借此来减轻自己的痛苦，事实告诉我，并没有任何用处；
　　这一刻，村里的灯都亮着，整个村庄，一片灯火通明，开始，我世界里的灯都灭了，我突然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我，我知道，不管我哭得多么的撕心裂肺，外公都不会再睁开眼看我一眼；
　　我终于明白他下午对我说的话，他一直都知道我从小被哥哥压制，知道我厌学，可是他明明也说，要等我上大学，要跟着我享福；
　　梦君陪了我很晚，但是她第二天还要回学校，所以还是回去睡了一下，我抱着小白，坐了一整晚，没有睡意，直到第二天早上，终于敖不过去睡了一会，很快又惊醒；
　　当我惊醒，看着旁边不再乱叫的小白，多么希望昨天的一切是一场梦，可是事实不不会随着我的意识发生任何改变；
　　外面很吵，不知道又来了多少人，我不想出去，又不得不出去；
　　大姨，三姨，四姨都赶过来了，消息传得真快，两个舅舅再忙着招呼人，就差我爸妈了，不知道他们回不回来；
　　好像大人都不会悲伤，我看到我的几个姨妈和舅舅，脸上没任何悲伤的表情，和村里的人在说说笑笑，一度让我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丧事；
　　外婆是真的悲伤，虽然她经常欺负我外公，他们经常吵架，她大概也不知道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她凌乱着头发，看不出一丝平常的嚣张跋扈；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但是不敢找人问，就是外公为什么会突然自杀，外婆知不知道，姨妈和几个舅舅知不知道，村里的人又知不知道，明明下午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自杀，怎么都说不过去，可是那几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暂时没办法知道，但我总会知道的；
　　大姨说她家的狗昨天叫了一个晚上，当时心里就在想，是不是老人家要出什么问题，一个晚上没敢睡，早上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三姨也说昨天莫名的胸口痛，应该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们在讨论这些奇怪的异常，但是就是看不出来有多悲伤，等到有人走过去和她们打招呼，她们又谈笑风生地和别人聊起了家常，好像里面躺着的是无关紧要的人，大人的思想我实在无法理解；
　　我哥在下午也赶了回来，他一回来，那几个舅舅和姨妈就围过去嘘寒问暖；
　　文文，高中怎么样，明年就要高考了，准备考哪个大学；
　　别理你大姨，四姨接过话，你表弟在初中学习有些吃力，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教教他们......
　　我是透明的吗？今天看到她们跟她们打招呼的时候，那样子好像我是什么不吉利的东西一样，嫌弃地回答一句后就赶紧躲开，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我哥都一一答应，给她们哄得那叫一个开心，我实在看不下去，又跑回房间去；
　　看不下去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只是觉得没意思；
　　她们没这么对你，你不用花时间去应付，你应该庆幸，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没有被众星捧月的对待过，所以不知道那种感觉，他说不是好事，我对他的话并不完全相信；
　　外公走了，你难过吗?我问他；
　　当然难过，只是没你那么难过，人都会离开这个世界，难过并不能让人起死回生，你第一次经历生死，我知道你的痛苦；
　　句句在理，但是句句都很冷血，他怎么能理解我的痛苦呢，在那个通讯和交通都不怎么发达的年代，外公是我唯一的心理依靠，现在这种依靠也没有了，他说他理解；
　　爸妈回来吗？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他们不回来；
　　真好，又一盆冷水，透心凉；
　　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更多的是讲究利弊；
　　那里躺着的是咋妈的爸爸，你谈什么利弊，我有些生气；
　　是啊，是我们的外公，咱妈的爸爸，那又怎样，你应该听起妈说过外公的事情，以你的记忆，应该都还记得，你也看过妈身上的伤痕，那么你就该知道，妈恨外公外婆，；
　　就好像我恨他们一样，不是说死者为大吗？
　　他叹了口气，我们没办法替任何人做任何决定，我跟你现在的花费是非常大的，回来这一趟，爸妈的经济实在不允许；
　　说到底还是因为钱，也因为恨，其实，回来一个也行啊，我只是希望能见到一个可以拥抱的人，可以让大哭一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