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木一睦

64、吴公子

　　待三人走出花满堂，安岚压制不住好奇地问道：“那老鸨怎么回事？她其实都是装出来的吧？看上去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楼瑾。”
　　林念微微一叹，道：“她是不喜欢。原本楼瑾就要被她卖给当地的一位富商了，结果好事将近，临到关头才发现楼瑾趁着她们不注意，带着她妹妹一起偷逃走了。到手的金元宝飞了，任谁也不能有个好心情。何止是有点不喜欢？我看她是恨得牙痒痒，这仇现在也没消吧。”
　　安岚感叹道：“还有这事！那你们又是怎么和楼瑾姑娘遇见的，真是偶遇？”
　　“那个只是随口一说，我们压根没有见过楼瑾，不过倒是和她的妹妹楼素打过一些交道。我们镇上有个村落，里面都是这种地方出来的女子，有些是自己给自己赎身跑出来的，还有一些就是像楼素姑娘这种，被人给救出来的。”萧歌道，“她们从那里逃出来，跑到我们镇上，我爹会守护她们的安宁，不敢有坏人前来打搅。”
　　“你爹真是个好人。”安岚道，“你们这也算是奇遇了。不过那老鸨气归气，怕是也折腾不出什么来。既然楼素姑娘好好地住在你们镇上，倒也不怕她一时记起来找人过去寻仇了。”
　　林念点头道：“如果真有这种事发生，我会过去帮忙的。”
　　萧歌闻言一愣，正是心头一暖的时候，就看见安岚将手臂架在了林念的肩膀上。
　　“我就知道你是个热心肠，虽然你总是摆着一脸冷酷，但其实很爱管这种‘闲事’的，对吧？”
　　他伸出手，轻轻弹了下林念的额头。
　　下一刻，萧歌直接抓住了安岚的手，他身子一横，又是插进两人面对面的站姿中间，冷着眼着急说道：“谁让你动手动脚的？”
　　安岚扭了扭手腕，没挣脱开来，他道：“小兄弟，这只是比较亲昵的问候而已。”
　　萧歌不服道：“谁让你这么亲昵的？林念和你认识尚还一月未足，还不至于熟到能做出这种动作吧……你！”
　　他捂着自己的额头，瞪着眼睛看着笑弯了腰的安岚。
　　安岚转了转方才被捏住的手，慢悠悠道：“我和你认识也还未足一月，但我却觉得我们像是认识了很久，有点……一见如故的意思？一路走来也经历不少事了，这么生分干什么？”
　　“我没事，不用为我出头。”林念说完又顿觉自己有些严厉，犹豫了一瞬掀起自己额前的碎发道，“不红。”
　　萧歌看了看林念特地掀起的额头，半晌闷闷地吐出个“哦”。
　　于是三人离开花满堂继续向着苜蓿塔的方向前行。
　　灵漾城的集市与江曲镇的夜市其实颇有相似之处，只不过后者热热闹闹一晚上，而前者却是一日十二个时辰，个个时辰都热闹非凡。林念他们跟着人流缓慢前行，一路上被琳琅满目的商品晃得不舍得眨眼。不知是不是注意力被分散开，三人并没有意识到脚下的路已经越走越偏，在商贩的叫喝声和人群不停歇的谈天说地声中，他们被推推搡搡着被迫前行，最后万般不情愿地跟着挤进了一条比肩继踵的队伍中，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根本不知道这大排长龙的摊位上到底在卖些什么稀世宝贝。
　　萧歌被周围的嘈杂声烦得头昏脑胀，他左右望见个缝隙，便想拉着林念赶紧离开这个包围圈。可身子刚一往前倾，旁边的一个壮汉就伸手把他拦下了。
　　“排吴公子的队伍，进来了就不许出去了！”
　　什么队伍用得着这么霸道？
　　萧歌虽然心生不悦，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我们没想排，是不小心跟着挤进来的，赶紧让我们出去吧！也不影响后头人排队啊。”
　　“你们不是想要绕到前面去插队吧？”壮汉眯着眼打量起萧歌道，“之前也有和你年纪相仿的人用了同样的借口，结果我刚一放他走，他就钻到队伍最前头去了！”
　　萧歌赶紧否认道：“当然不是！我们压根不认识什么吴公子，误会误会，纯属误会！就是单纯误入了而已！”
　　那壮汉呆板地眨了眨眼，拳头往脑门上一敲，确定道：“你肯定是想插队！先前那个人的说辞和你一模一样！劝你还是放弃吧，少动这些歪心思！”
　　说完便背过了身，不再理会。
　　萧歌在身后忿忿地解释了一通，见那壮汉再也不给什么反应，只好郁闷地又挤了回去。
　　“姓吴的？”萧歌小声嘀咕道，“这姓吴的队伍果然不是什么好队伍！”
　　他大约是顾及着周围兴高采烈的人，没用多大的声音抱怨此事，可林念和他贴得极近，完全将这长串抱怨一词不落地听进了耳中。
　　“吴……我记得是和你们家的谣言有关？”
　　还在青竹镇时他就被告知过，萧家曾经因为那盛传的“谣言”——灵漾城的吴家遍地开着符纸店铺，不但抢占甚至还想要吞并萧家的传闻给害得失威了不少。对此消息萧歌似乎是相信了一半的，而之所以说它是“谣言”，那是因为萧歌的亲爹——萧复极力否认的缘故。
　　萧复似乎觉得，萧家与吴家间应该有着一层互不干涉的默认规矩。
　　“怎么了？还是出不去吗？”安岚又挤到他们身边，用身体小心遮挡着推搡的人群。
　　萧歌搭着脸道：“不给走，说是这队伍进来了就不许出去。我给他解释了一通，他竟然说我是想逃出去插队！嘿！竟然还有这种事？”
　　林念踮起脚往前探了探，倒是对这找不到头的长队没什么在意的，他道：“来都来了，就排着看看吧。也不知道是什么摊位，人气竟然这么旺？”
　　“只说是吴公子的摊位。”萧歌满面愁容道，“这吴公子是什么来头？应该就是灵漾城的大户人家吧？”
　　安岚挠了挠额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吴……吴公子？”
　　萧歌抓住了他这一小声，忙问道：“怎么了？你认识吗？”
　　安岚赶紧摆摆手，道：“没有！只是觉得耳熟罢了！对了林念，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个人不就是姓吴吗？”
　　林念恍然大悟，道：“我记得！是叫吴笙何！”
　　“这么简单？”萧歌不由有些难以置信，“我们这才刚来就找到人了？”
　　“我也不确定，说不定两个人没什么关系。”安岚略一思索道，“我知道的吴笙何行为处事十分低调，江湖传言性子也十分内敛，让他在这大街上摆摊卖东西？梅树夏天开花都绝无可能！”
　　“这世上姓吴的公子这么多，大概就是碰巧罢了。”萧歌交叉双臂，叹了口气道，“要是我看着点路就好了，也不会被带进这鬼地方了。”
　　“没准真有好东西呢？”林念道：“不急。”
　　之后，队伍保持着有规律的速度向前移动，等距离摊位大约十步之遥时，林念终于有机会探到前面打闹得热火朝天的到底是什么了。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面如冠玉、气质彬彬，但脸颊两侧还有些婴儿肥，像是个想要装作成熟的小大人。
　　还有，穿着一身花枝招展的衣物，似乎将灵漾城的灯红酒绿全都穿在了身上。
　　这便是林念见到这位吴公子的第一印象了。
　　吴公子左手端着一个小酒杯，右手轻抚着置于桌上的银锭，正闭着双眼，满脸陶醉地吟着诗。音调从他嘴里发出，时而低沉浑厚富有磁性，时而如清风拂过发梢，轻柔又妩媚。他端着自己的节奏，通透的嗓音悠长婉转，人尚在此处，思绪已随着他的低吟进入了诗中的领域。待最后一词落下，周围的人们拍着手爆发出一阵震天响地的夸赞声：“好！好！”
　　排在林念前头的小姑娘激动地满脸绯红，她凑近了同伴的耳边害羞却又忍不住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没想到一不注意全被林念收进了耳中。
　　“若是能被吴公子凑近耳边，这样绵言细语一番……我光是想想就受不住，恐怕此生无憾啦！”
　　林念不禁感叹道，这有一副好嗓子，魅力还真是大啊。
　　前头人走得很快，下一个便轮到了前位的姑娘，姑娘满脸的绯红褪不下来，扭扭捏捏地凑到了摊位跟前，一双小手在袖口处绞了又绞，羞答答地开口道：“吴……吴公子……今日是我的生辰，你可不可以在我耳边祝我生辰快乐……”
　　吴公子微微一笑就让姑娘如沐春风，他凑近了些，温柔地开口道：“当然可以，你喜欢什么调调？”他变换着嗓音说道：“是这样沉稳一些的，还是这样……活泼一些的？”
　　那姑娘紧张地抬眼道：“我喜欢……前面那一种！”
　　吴公子心中了然，凑到姑娘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声音压得很低，林念就站在姑娘身后也没有听到一个字，只看到姑娘的整个耳朵尖都红了起来，感激涕零地将手中握着的那锭银子放在了桌上，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而吴公子身后的小厮忙把银锭拿过来，塞进了摊位底下的布袋子里。
　　“下一位！”
　　林念应声走上前，直直地对上了吴公子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