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木一睦

62、身边

　　“真气和浊气本来就是每个人体内共有的，他们的相互平衡才能促成人身的平衡。所以……他怎么可能没有真气？”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安岚点了点自己的鼻尖道，“你鼻子好，一定早就闻出来了吧？他身上没有那种特殊的气息，他根本不会掌控运用自己的真气，不会真气的人怎么能除祟呢？”
　　“然后呢？”
　　“然后？”安岚直起身道，“我原以为你身边跟着的都是能干之才，再不济，也至少能在关键时候给你搭把手。他能跟着你，说明你看上他了？你看上他哪里了？为什么要带着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上路？啊……因为他姓萧，所以你不得不带着他？”
　　这话反倒叫林念纳闷了，于是他偏头疑惑道：“和姓萧有什么关系？”
　　安岚略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了？”林念奇怪道，“这里面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安岚很快摇了摇头，说自己完全是在瞎说的，让林念不要在意。紧接着他见林念还是探究地看着自己，只好又转过话题道：“你那块玉佩……还能借我瞧瞧吗？”
　　“你是说我脖子上这块吗？”林念伸手将其从衣领子里掏了出来，那神似往生钱的小玉佩正被一根坚韧的细绳圈着，贴身挂在林念的脖子上。“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让我戴在身上了。”
　　林念没有将玉佩从身上摘下，细绳很长，只是拉扯出去就足够让安岚伸手触摸的了。他示意安岚可以凑近了看，安岚便也照他所说地俯下身细观，他伸出手指小心触摸着玉佩的表面，其面顺滑又附有一丝凉意，一看便是用上好材质打造而成的。
　　往生钱币白皙细腻，其上纹路分明，线条流畅，表面如水中磐石般光滑润手。安岚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会儿，乐道：“这玉石钱币不错，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师的杰作？”
　　林念摇了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我问过我爹，他说他也不知道，只是别人愿意给，他也就愿意拿着了。”
　　安岚伸手顶着额头思考了一会儿，撇撇嘴道：“看这手艺倒是挺像一个人的……”
　　“像谁？”
　　“我有一个认识的人，他不仅精通玉石，也精通瓷器的制作，在这些事上很有天赋，我也很尊重他。”安岚说道，“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从他手里做出来的瓷器，似玉、非玉、而胜玉，可以说独占了玉瓷界的威名。”
　　“他叫什么？我该去哪里才能找到他？”林念些许急切地说道，“你真的有办法吗？”
　　“你想找他？”安岚惊喜地笑道，“那是再好不过了！其实他就在我们要去的地方……”
　　“灵漾城？他在灵漾城？”
　　“他就住在那里。”安岚点头道，“灵漾城四通八达，旅人和商人都会在此地停留，他将自己的身家放在那儿也不奇怪吧？”
　　林念喜道：“你说认识他，到时候能帮我引荐一下吗？”
　　“当然可以，不过有点难度。”安岚道，“此人神出鬼没，近年来也鲜少出山，我们若是想找到他，或许得用上点其他的法子……”
　　林念惊讶地一拍他肩，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些门路？！”
　　“那可是！在外闯荡这么多年了，这些小事还是知道一点的！”安岚捶了两下胸膛道，“包在我身上！一家之主可必须要将天下情报网都收在自己手中！”
　　“你们在聊什么？”
　　萧歌很快就走回来了，他没能找到往生钱，却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找到了一支火把，并且自觉将其点燃了起来。林念和安岚闻声抬头，立刻就分开了一些距离，林念手快地将往生钱币重新塞了回去，看起来是不想让萧歌误解什么秘密。
　　好在萧歌似乎并没注意到他们的动作，他捧着一堆枯树枝扔在两人中间，又伸着火把燃起火堆。枯树枝在火焰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灼烧声，林念和安岚则纷纷将外衣扔在树干上缓慢烘干。林念捏了捏衣领，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将里衣脱下，只是穿着半湿不干的衣物顺势坐在了萧歌的附近。
　　“今晚先凑合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就往灵漾城赶。按我们这几日的速度，不出意外的话，几天……几天后就能赶到了。”安岚将储备的烧饼分给两人，又提醒道，“不过干粮不多了，我们得省着点吃，路上倒是能有几处歇息的地方，我们可以再准备些带着上路。”
　　萧歌嚼了没两下就含糊地把食物吞下去道：“这条路你经常走？你好像对灵漾城很熟悉？”
　　“没错，我想你应该也会喜欢的。”
　　“我？喜欢哪？”萧歌奇怪道，“为什么我会喜欢？”
　　“灵漾城里有个地方应该很合你兴致的。”安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韵华馆！”
　　萧歌嚼着食物的动作一滞，腮帮子里还顶着块烧饼就道：“你这是什么表情？韵华馆又是哪里？”
　　“你不知道？”这下轮到安岚目瞪口呆了，“韵华馆诶，这片土地上唯一一家小倌馆，可是说书人津津乐道的地方，你没听说过吗？”
　　“小倌馆？全是男人的地方？”萧歌吓得坐直了身子道，“我只知道花满堂有些名气，灵漾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安岚点头道：“对啊，不过韵华馆的历史就没有花满堂那样悠久了，它是最近才风靡起来的，听说也是花满堂老板何大人的家业。”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对这个感兴趣？”
　　“没去过的地方，你就不想去看看吗？”安岚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道，“我刚刚问林念，他就挺想去的。”
　　“啊……是……我刚刚是这么说过。”林念反应过来道，“没去过的地方总要进去瞧一瞧的。”
　　三人围坐在火堆旁，默声盯着火苗四窜。
　　“呼……呼……”
　　“安岚这家伙……”萧歌压低声音道，“刚刚还活蹦乱跳的，闭上嘴倒是睡得挺快！”
　　林念扯下外衣，慢慢挪动过去披在安岚身上道：“是在同川浴里累到了吧？”
　　“既然如此，那你不也是一样？”萧歌看着林念的背影道，“我看他就是嘴上会夸大，实际上也就那回事，而且你看什么平沙陀……根本就没用嘛，传闻中的‘往生小鬼’也一定不会是他这种人的。”
　　林念闻言眼皮一跳，盯着火苗的双眼下意识地瞪大了一瞬，但好在夜色遮掩，这样细微的表情变化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
　　“是啊，看着他睡着，我也有些犯困了。”林念浅浅打了个哈欠道，“总感觉最近好像发生了很多事……”
　　自从和身边这个人相遇开始……
　　“我小时候也认识一个性格和安岚很像的人……就是在青竹镇的时候。”萧歌絮絮叨叨着说道，“你还记得我们镇上卖竹露酥的那家铺子吧？我那时候还指给你看过，他们家的顶棚上有一个大洞，雨天漏水，白天倒是能接一束光柱。后来老板觉得这也算他们家门面招牌，所以一直也没真想把这空洞给堵上。我那时候还和你开玩笑说这个洞是老板自己捅的，其实不是他干的，那个捅出个大洞的人是他亲儿子，他儿子给人的感觉就和安岚挺像的，我第一次见他那会儿就这么觉得了……”
　　林念倚在树干上，脑袋一点一点往前冲，在困乏如山倒中仍然想要听清萧歌说的话。
　　很奇怪，先前他明明觉得自己困得不行，为何萧歌一开口就有些昏昏欲睡了呢……
　　林念艰难地抬了抬眼皮，感觉自己的脑袋也有叫嚣罢工的趋势，他听到萧歌突然叫了自己的名字，强撑起一点精神道：“嗯？我在听。”
　　萧歌只是盯着他瞧，边说道：“小屁孩也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被他爹狠揍了屁股之后，继续到处挖洞，捅穿了许多东西，活像是个地爬子成精。后来镇上的小朋友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篓子大仙’。”
　　能哄人睡觉也是一种本事。林念想道，他自己就没有这种天赋呢……
　　后面的话林念已经听不到了，萧歌的嘀嘀咕咕传入他的耳朵里就像是儿时爹爹为了哄他睡觉，放缓着语气，在他耳朵边轻轻说着故事一样。感受着耳边传来的轻柔，林念终于舍得彻底闭上双眼，放任自己往梦里沉去。
　　“公子？”萧歌柔声叫道。
　　林念后脑微微仰靠在树干上，没有再回应他了。
　　萧歌起身轻手轻脚地摸索过去，鬼使神差般凑到林念面前，直接贴着对方坐在了他的身旁。
　　夜晚的蝉鸣不如白日里那般聒噪，悠悠的低鸣反倒像是夜间的白噪音，哼唱着安宁和平静为梦乡伴奏。萧歌抬手摸了把微烫的脸颊，只想感叹，这样舒适的氛围，不拿来睡觉才是太可惜了。
　　萧歌一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注意到林念晃了晃脖子，脑袋一歪，直接搁在了自己的肩上。
　　他吓得一抖，下意识一抬肩膀，在一个令人抽筋的高度接住了林念。
　　两人发梢相触，同自己裸露肌肤触碰到的地方格外搔痒。蝉鸣开始变得吵闹杂乱，火堆里似乎烧到了铁片，不时发出着“呲啦”的噪音，就连不知从哪刮来的大风也要和他们作乱，鼓着腮帮子一吹，就将摇摇欲坠的绿叶撒在了他们的头发上。
　　萧歌肩膀已然有些发麻，却总担心自己心脏的跳动也会惊扰到身旁人的安眠。
　　他小心翼翼打了个哈欠，慢慢将肩膀调整到合适的角度。林念枕着的位置不断下移，最后卡在了萧歌的脖颈里。萧歌无意识地在他头上了蹭了两下，将脑袋跟着偏了过去，一起进入了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