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木一睦

6、拖油瓶

　　“喂。”
　　林念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被缠上了一个“跟屁虫”。
　　“喂我说……”
　　有些烦人。不过林念还没打算处理他。
　　“我说，喂！”萧歌并作两步大跨上前，一把拉住林念的胳膊道，“你冤枉我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还没分出胜负，和我堂堂正正决斗一场吧！”
　　林念反手指着窗户说道：“就是这里，我和小夏刚刚就是从二楼的窗户那逃出来的。”
　　“你……”萧歌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男孩儿女孩儿，两小孩正仰头期盼地看着自己，真叫人不想辜负这样的眼神。
　　算了，以后再说。
　　萧歌打算暂且休战。
　　四人躲在不远处的阴影中小心观望，那个发生众多事件的客栈此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从门口望进去根本看不见内里的动静，他们甚至无法确认小二究竟还在不在店里。
　　明明刚刚失去了重要的人质，可充当“坏人”的那一方和那一处未免也都太过于风平浪静了。
　　“我们怎么办？直接冲进去吗？”萧歌问道。
　　“直接冲进去？你就是这么想的？”林念小叹了一口气道，“你到底有没有搞清谁才该是警惕的那一方？”
　　“不应该是他们吗？”萧歌挠了挠自己的脸颊道，“他们绑架了孩子，是他们有错在先，做错了事，就该害怕呀，所以才会忌惮着我们来报复……”
　　林念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冷言道：“我自己去。”
　　他刚想动身，却发现自己又被牵扯住了。
　　“那个……”七子缩着脖子同他说道，“万一他不在里面不是白跑了吗？”
　　小孩子的眼神藏不住事，林念只看一眼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为什么你还在犹豫呢？”林念同他面对面道：“是因为原来抓你们的……那个店小二，其实是你们相识的哥哥吗？”
　　七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林念松下了戒备的身子，转而弯腰伸手揉了揉七子的脑袋，他道：“如果你们是看我带了剑，害怕我会把他当场杀死的话……我向你们保证，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说着他又指向身旁的大树，道：“如果你们执意要亲自面对的话，我可以把你们抱到树上去等。”
　　萧歌从侧边看着他的举动，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还真是心善。
　　“不过你们要小心，千万不要乱动，掉下来可不得了。”
　　好像还挺会照顾人的！
　　七子和小夏面面相觑，两只手牢牢牵着始终没有分开。片刻后小夏头一次开口说话，她轻声答应道：“……嗯。”

　　“你怎么知道他们和店小二认识？”萧歌同林念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过来，结果却忍不住先一步凑到林念身旁耳语道，“我刚刚听了七子说的话，只是单纯觉得那小二对待孩童还算友好，所以小孩子分不清善恶，执意要救一个‘好人’也是说得通的。但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说明他们之间原本就有深厚的感情吧？”
　　林念又用余光瞥他一眼，说实话他是不想搭理这人的，也搞不懂为什么他就跟着一起走过来了。他将萧歌归类于那类爱管闲事的人群，看他人高马大又神采奕奕的样子，大概是想借着这一次机会蹭到个救民水火的好名声吧？
　　只可惜，选择跟在他身边，这点期望恐怕是要落空了。
　　“你把小孩子想得太简单了，他们只是看上去单纯，并不是愚蠢。”林念抚摸着后窗对面的柳树，萧歌跟随着他的动作看去，只见那树干上深深浅浅竟有着不少的划痕。
　　“这棵树就是证据。”林念懒懒散散地解释道，“小夏从二楼跳下来的时候并非是直接下落到地上的，她是先跳到了柳树上做了个缓冲，而后再将柳树当作一个‘梯子’滑下来的。我知道村子里的孩子精通爬树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在离小夏自己家这么远的别家都能做到如此熟练地爬上爬下，只能说明这一个动作，她恐怕已经做过好多次了吧？”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萧歌在自己胸前比划着奇怪的姿势说道，“这些划痕就是他们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对吧？”
　　林念点头道：“所以你猜，小二现在到底在不在客栈里呢？”

　　客栈二楼的走廊里，最后一间屋子的大门紧紧关闭着。好笑的是，原先被林念扯下的“勿掀”封条又被重新贴了回去。
　　林念和萧歌二人从窗子那儿爬了进来，前后落在了地面上。林念落地时轻手轻脚，可身后跟着的萧歌就没那么谨慎了，他也并不知这木头地板居然每一次落脚都会发出“咯吱”声，因而丝毫没能控制住身体，落地时就发出了一声狭长的噪音……
　　“吱——”
　　林念立刻回身朝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见他不悦，萧歌迅速用口型比了个“对不起”。
　　回到那扇门前用力一推，大门却纹丝不动。林念没有再尝试第二下，他暗道不妙，撕开封条的背后，只见突然多出来的白色布条已将透风的小洞堵了个严严实实。
　　他伸手拦下了萧歌硬闯的打算，转而将额头贴在木门上。他闭上眼睛，须臾后缓缓说道：“门上画了阵法。”
　　萧歌讶异道：“这你都能感受出来？”
　　“就画在门上，所以硬闯是没有用的。”林念打开腰间悬挂的黑色布袋，里面满满当当装着黑色的墨砂，这些都是画阵除祟时的必需材料，也是他绝对不会离身的东西。
　　“店小二画不出这个‘幽闭阵’，你小心一些，屋子里肯定还有其他人在。”
　　“‘幽闭阵’？你是说‘锁戏’？”
　　萧歌用着自言自语的音量说话，可却被林念听了个正着。
　　这门外汉还知道“锁戏”？！
　　“你说什么？”林念立刻转头问道。
　　“没……没什么。”萧歌被他突然一吓，急忙摇头摆手道，“我就是随便瞎说了一些东西。”
　　不可能！眼前这个人果然在撒谎！
　　但萧歌身上并没有更多值得探究的东西，林念决定先将他搁置在一边。
　　林念转过头来，双指占了点墨砂，以面前的木头框架为中心画出一个大圆，其中的繁复笔画看得萧歌眼花缭乱、兀自叹奇。令人惊异的是，当林念手中的阵图首尾相接，完成最后一笔之时，门里门外的阵法似乎相互对应，微弱的闪光过后两者竟同时消失，原先粘连在门板上的墨砂精准地掉落在林念接好的布袋里。而与此同时，紧闭的大门也猛地向里弹开！
　　原先空空荡荡的木椅上，店小二代替小夏被绑在了上面。
　　“唔！唔！”
　　“别慌！我帮你松绑！”萧歌从林念身后绕过，先一步就要替他松绑。
　　可小二的眼神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他只能看见更后面的林念，而就是这一眼便足以让他更剧烈地摇晃起来。
　　“唔！唔！”
　　“我还没说你呢，你倒还委屈上了。”林念垂眼接近他道，“你的人都在我手上，要想活命，就把你知道的都交代出来。”
　　他还在等着小二的回答，却突然发现小二的眼神似乎越过自己肩头，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唔！唔！”
　　林念眼神一凛，还未待读清小二眼中传达的讯息，突然就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给覆盖了！来不及多想，他瞬间往身后甩出一颗石子，整个人压低身子往侧边一躲，撞在墙上的瞬间看清了门口站着的黑衣人！
　　“什么东西？！我怎么看不见了？！”
　　林念无视了萧歌的呼救，往后一蹬挥拳攻向蒙面黑衣！可谁料他竟一脚踩中了那丝绸布，布料打滑直接卸了他半分的力道，挥出来的拳头也没有砸向既定的目标。而那偷袭的黑衣人也压根没有对峙的打算，他见林念已经扑了个空，便找准时机在进攻的空档里偷溜而走了！
　　门外没有响起木地板的“咯吱”声，林念扒在门口往两旁张望，黑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林念憋着一口气回过头去，只见那碍事的人还在丝绸布下不断挣扎，就是因为他乱动才坏了好事！
　　小二就在旁处看着他们，那丝绸布早就从他身上滑下全都盖在了萧歌的身上，只是他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就一块布这个人还能玩这么久？
　　“你这家伙……”
　　林念上手一把揭开了白布，白布底下的萧歌跪坐在地上，因为林念解救而呼吸到的新鲜空气让他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回身去看林念手上拿着的东西，感叹道：“原来就是块布啊，我还以为我也要被绑架了呢。”
　　“原、来、就、是、块、布？”林念愤怒地将白布仍在地上，走上去一把扯住了萧歌的衣领子，居高临下地说道，“如果刚才那个人真的想要人命，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啊？”萧歌无措地看着他道，“那……多谢你救了我？谢谢……谢谢关心？”
　　一句话将林念的骂词堵了回去，他看了眼瑟瑟发抖的店小二，松开手道：“去把他卸下来，这活你总会干。”

　　“他说过他不会再来了。”小二揉着嗓子，被摘下的、塞在嘴里的布条甚至沾染上了点点红色。“我把钱都还给他了......”
　　“你欠他钱了？”
　　“啊……原来是我牙齿磕到了，幸好，幸好……”小二揉着嘴巴道，“帮我报仇的事就算了吧......反正也没死人。”
　　“没想帮你报仇。”林念倚靠在墙边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的规矩，除祟是要钱的，像这种□□的活也是要钱的。”
　　“等会儿等会儿，比起给你钱我还是想知道另外一件事。”萧歌拉住店小二道，“你说的还钱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人……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把那小孩儿绑到这里来。多绑一天就多给一串铜钱。”
　　萧歌道：“那你干嘛又把钱还给他了？”
　　“因为小孩儿跑了啊！”小二将矛头对准了林念，怒气冲冲地说道，“都怪你！本来熬过几天就能白捞一笔钱，现在可好？我是白打了几天工，钱要是不还，我命也得丢了！”
　　林念并没有对此作出什么反应，面对这种无能狂怒也不值得他做出什么反应。他转而问道：“你做事归你做事，为什么没有问他原因？”
　　小二道：“我怎么知道！这种人做事又没什么理由！我只负责拿钱就可以了，闭上嘴就能保住脑袋！”
　　林念面色冷淡道：“亏得小夏还一直担心你。”
　　小二对此一惊，坐直了身体差点又掉下了椅子。
　　“你知道她名字？你抓到她了？”
　　“不能用‘抓’这个字。”
　　“她没事吧？”把钱还回去的小二在现在倒是露出了忧心忡忡的神色，但谁知道他的担心里有几分是掺着真心的呢？小二搓了搓手，松了口气道：“还好被你遇到了，要是被那个黑衣服的人抓到就惨了！”
　　“他就没和你说过其他的事了吗？”
　　小二摇头道：“没和我透露过其他事。”
　　“那你不会再绑小夏了吧？”萧歌在他边上问道，“这场戏就到此为止了！”
　　小二看了他一眼，萧歌站着就几乎挡住了仅有的退路，这让小二不得不继续留在原地接受二位的批评和管教。
　　“不给钱当然不替他办事了！我又不是傻子！”
　　“你可不傻！”萧歌瞪着他道。他顺手将钱袋向小二的胸上甩去，钱袋砸到身上发出一声闷响，而后有些松松垮垮地摔落在地上。松紧绳在飞落中散开，几个石子从钱袋里滚了出来。
　　“哎哟！”
　　林念微微有些惊讶，他没看见萧歌是什么时候出手的，这人明明一直被困在白布下，难道是这钱袋自个儿从那黑衣人的身上掉下来的吗？
　　“你这‘钱’要还，也得看别人想不想要。”萧歌嗤笑了一声道，“还能想到装石子进去充数？你当匪徒这么好骗？还有你这脏兮兮的钱袋，我看人家碰都不想碰。如果今天不是我们两个插手，你的脑袋一定保不住！”
　　“不想碰才好呢！”小二同他呛道，“省得我再去找个新的了！”
　　“等等！”林念突然道，“你手里攥的什么？”
　　小二一边将东西往衣襟里塞，一边急吼吼道：“没什么！就是刚刚塞我嘴里的东西，我看着质量还挺好的，应该还能卖点钱......”
　　林念向他摊开手，不容拒绝地说道：“给我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啊？上头都是血！”
　　“快点掏出来！”萧歌也摊开手心道，“他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有问题！到时候那布条要是招来什么孤魂野鬼，可别怪我们没救你！”
　　“就一块布，能有什么......”小二嘟嘟囔囔，但仍旧老实地将布条递了出去。“肯定没什么东西。”
　　布条被小二捏在手里早已皱成一团，林念从他手里接过，抖了几下才全部抖开。这下才猛然察觉，原来这并非是普通的布条，实际是一块淡橘红色的三角布巾。方才他们之所以将其视为普通的破布，正是因为布巾似乎经过了多次的搓洗已然有些褪色，不再如原先那般色彩鲜明、光鲜亮丽。
　　萧歌突然小小惊叹了一声，林念顺着他指向的方向望去，发现在三角巾的尖角处，刺绣着一个不易察觉的小字。
　　“苒”。
　　苒？
　　林念思索片刻便恍然大悟，他推了萧歌一把，却闪身先行跃出了屋子，他疯狂朝楼下跑去，边跑就边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个阵我很久以前见到过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