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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伪善 ...

  •   “我姓胡,单名一个苟字,不过不是那‘一条狗’的‘狗’,而是‘苟且偷生’的‘苟’,这个名字还是一个大师给算出来的。”胡苟带着林念和萧歌走街串巷,从这一头的闹市又穿行到了另一头的闹市,他们渐渐走到人烟稀疏的地方,胡苟的小家就坐落于此。那巴掌大的地皮上两三户人家挤在一起,但进了屋子却又顿觉十分开阔。“我出生那年恰好碰上了旱灾,我爹想让我活下去,便想着至少要在名字上讨个好彩头。后来那大师给了个‘苟且偷生’的指引,我爹又想着起个好养活的名字,便选了同家畜同音的单字。”
      胡苟带着他们上到二楼。这屋子宽度不够,高度来凑,胡苟的小屋竟然足有三层楼之高。他将林念二人带到卧房,自己则站在门边道:“不收钱,你们今晚休息好了,明早就离开吧。”
      原来胡苟只是单纯将他们带到了一家客栈。
      萧歌道:“你让我们待在这儿,那你呢?你要走?”
      “我家里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这儿太小,我们搬到其他地方去住了。”胡苟面色诚恳,看上去不应有假。“这里只有你们,也不会有人找上门,你们可以放心。”
      林念道:“所以这里不是客栈,而是你家?”
      “是我家。”胡苟肯定道,“不过原先的确是个客栈,客栈主人已经离开这里了,他允我可以随便使用。”
      这江湖上绝对不会存在毫无所图仅凭一颗赤诚之心就甘愿付出帮助之人——林念坚信着这一点,此刻面对着胡苟,他仍旧觉得此人是个惯会伪装之人,他将周围一切都伪装在他的善意之下,或许将他们从老板娘手中救出也是他计划里的一部分?
      先前小二对佯苹镇不好的评价看来就是空穴来风,生活在这里的胡苟怎么可能不受到任何一丁点影响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现在这样还看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你就不怕我们是坏人吗?”林念试探他道,“如你所见,我们还配着剑呢。”
      “坏人?要害我什么?我身上也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吧?”胡苟有些憨憨地笑着,仿佛完全没有感觉被冒犯到。“你们杀了我也得不到什么,所以我很放心。”
      他说完了就朝门外走去,很快切断了他们一来一回交谈的机会,临走前他再三交待道:“千万别瞎逛,和佯苹镇上的任何人都不要有任何接触!”
      似乎是很关心他们的样子。
      两人目送着胡苟走远,萧歌扭头问道:“现在怎么办?我们要按他说的做吗?”
      “为什么?我们又不认识他。”林念轻轻扯了下嘴角道,“天黑就行动。

      夜深,万家灯灭,唯有镰刀般的月亮挂在空中散发出微弱光亮。
      若依据听说的那样,这会儿“小羊妖”们应该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从某一个时辰点开始,人们的门窗在那诡异、又会络绎不绝出现的碰撞声来临前已早早合上了,天还未完全暗下来时,街上闲逛的所有人都开始做起了回家的准备。该收摊的收摊,该接孩子的接孩子,所有人闷头在街上穿行,互相擦肩而过也没有打招呼的心思,唯剩下大难临头前的惶恐不安,生怕那“小羊妖”会在不幸的今日选中自己。而当夜幕降临,第一声孩童的啼哭响起之后,就如同海边的波涛那般不止不歇——一声接着一声,大片的啼哭声逐渐笼罩了佯苹镇整个上空。
      与此同时,林念和萧歌站在门后正欲走出去,面前却突然出现了“咚”的一声……似乎有东西直接撞在了他们的门上。
      “‘羊妖’?”萧歌下意识判断道,可他转头瞥见林念不赞同的眼神,又立刻改嘴道,“是哪个浊灵还学会撞门了?”
      “都不是。”林念抽了抽鼻子道,“开门看看。”
      他抽鼻子时怪好看的,萧歌心想道。从第一次的不理解到现在的习以为常,萧歌已经熟透了林念的除祟方式——用鼻子来判断真气浊气的人或许在世上也只有林念一人了,这种天赋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着的。
      而且或许连林念自己也没发现吧?他抽鼻子的时候也会带动眉毛微微皱起一下呢。
      “你看我干什么?”林念奇怪地看向他道,“没有事的,开门看看。”
      “哦哦......”
      萧歌意识回神立刻应下,但就算林念已经直说了,他也依旧谨慎地扒着门缝往外瞧,微微倾身向前的动作让他忽略了林念冲向自己皱眉的表情,自然没有发现林念对他没有执行自己命令的事而心生不悦。
      林念微微叹了口气,正想开口再训他一次,就见萧歌突然急速地转回过脑袋,又十分急切地同林念做着口型道:“是人!男人!”
      男人?
      在先前小客栈里的稻草人又不合时宜地跳进了林念的脑海中......该不会又搞错了吧?
      “开门。”林念低声说道。
      这一次萧歌乖乖执行了林念的指令,只见门外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靠在角落,背部紧贴着墙面缓慢向远处移动,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身后二人,只是兀自探头探脑地张望了片刻,又很快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夜色中,他弯着腰、驼着背,再配有不停转动的眼珠和时不时抖两下的耳朵,倒是和扒手的动作神态有些相似。
      “要跑远了!我们追吗?”
      “兔子都送上门了!”林念道,“追!”
      可谁料那男人也只是看着有些扒手的本事,实际上却是个马大哈,完全不如表面那般稳重。他一路弯腰过去,每每在路过小儿啼哭的窗户前都要探出半个脑袋打探,还似乎压根不怕被发现的样子,好几次都伸长脖子不知往屋里寻些什么东西,活像是个会伸缩头的乌龟。而正因有了混乱哭声的掩盖,男人也丝毫没想着隐藏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也就是屋里头的父母只在乎怀里的孩子,否则定能把这些微的异响给听个一清二楚。可要说男人一点儿不谨慎吧……也不全是那么回事,他迈步缓慢,又是一步三回头地那么向前走,倒是时时刻刻都在确认自己有没有被跟踪。
      这却苦了林念二人了,他们虽然尽量放轻了脚步、尽可能隐去了身形,但仍然跟得十分辛苦,一路上有几次都因为男人突然的回头而险些暴露了身形!他们不能靠得太近,又不能离得太远,因此除了折磨身体之外,也是在时刻挑战二人不耐烦的极限。
      也不知道男人要去哪里......先不论他究竟是恶善坏好,大半夜还上街乱晃万一被当作目标了该怎么办?
      难道他不知道?他不是佯苹镇的人?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怕?
      当男人第三次经过相同的路口时,萧歌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确信道:“这条路我们刚才走过,他在带我们绕路。”
      林念轻轻“嗯”了一声,绕路的问题他也发现了,只是暂时还吃不准那男人是否是因为已经发现了他们而故意做出此举的。
      还是仅仅只是性子严谨?
      “会不会就是个普通的小偷?”萧歌猜测道,“不是有那种吗?就喜欢趁火打劫的。我们是不是想多了?”
      “如果‘羊妖’的事是真的,我倒想问问他为什么不害怕。”林念在远处看着,等男人走远一些后,又拉着萧歌跟了上去。“不管他怎么想的,最后总得有个目的地。”
      萧歌习惯性点了点头,又发现自己跟在林念身后对方根本看不见,急忙开口补了个“好”字。
      正如林念所言,那男人自以为毫无破绽地带着他们绕了几圈路之后,终于在一个破院子前停下了。破院子的位置十分偏僻,离胡苟的家也相距很远,估摸着这里勉强也可以算作是佯苹镇的郊外。半路上,林念也没少生出男人是否是想跑得远一些的想法,甚至还怀疑过会不会就这么跟着跑到下一个镇。而他现在真的停在一个破院子前,反倒有些出乎意料了。
      破院子的周围可以看作是一片荒芜,只不过这是一个人为的“荒芜”。周围有居住的房屋,也有不少零零散散的商铺,可这些商铺似乎都刻意绕开了破院子开店,硬生生地给院子的周围留下了一片好大的空地,就这么形成了一条虚无的“护院河”,将那破院子围成了一座”人工孤岛“。
      这摆明了就是谁都不愿意靠近,但一个破院子有什么好被孤立的,难道是破院子的主人不太受欢迎?
      院子周围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林念琢磨半天也没想出来到底该拿什么东西来形容这个味道,有点像粪便的味道,又有点像搜掉的烂饭味.......当它们合在一起,或许勉强可以和这股怪味相匹敌。这怪味十分浓郁,且囤积在破院子周围久散不去。幸好这里不常有大风刮过,不然将这怪味吹散了,可真就是“七里香”了。
      院子虽破,地方倒是挺大,林念隐隐预约看见里面还有间草屋,灯已经熄了,也不知道里面是否住着人。
      把视线收回到面前来,只见这院子木门大大方方地敞开着,像是在欢迎着所有人的不请自来。林念仔细打量了一下,觉得就算关上了也没什么用,因为这木门的缝隙极大,三岁小儿都可以在这缝隙中来去自如。而大人若是钻不进去也不打紧,因为这木门同样不高,普通老板姓在横杠上随便踩两下,轻轻松松就能翻进去了。
      真正吸引人的倒是在上头。破院子的上方还挂了半块牌子,一半摇摇欲坠,而另外一半似乎因为外力断折了不知所踪,这也让牌子上仅留下了“绵纟”二字。字的另一半略有磨损,看不太清,像是被人恶意涂改又敲打过了一番,也不知到底经历过何事。
      这悬挂着的半块牌子同样岌岌可危,风吹得猛了些还会跟着摇晃,似乎稍加重力就会随时掉落下来。
      那位神神秘秘的男人此时就站在破院子前,身处臭气熏天的环境,他既没有捏住鼻子也没有暗暗憋住呼吸,让林念心里着实佩服了一把。男人好像并不关心那半块牌子会何时掉下来,又会不会精准地砸到他头上,他只是走到大门前,整个身体突然开始毫无征兆地剧烈颤抖起来,嘴里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扑通”一下屈膝跪了下来。
      林念和萧歌离得远,暂时还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不再隐藏,一齐走近了些。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骂你的......不是故意的……不该瞧不起你......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
      男人跪在破院子前双手合十,口中念念叨叨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每说一遍就重重磕一次头,敲击声一下更比一下响,给人一种铁了心要在这儿磕死的感觉。
      那男人一连磕了五十几个头还未停下,脑门上的血顺着骨骼的曲度流到地上,又被他再磕——重新粘回到了脑门上。磕到最后都麻木了,也不管嘴里的话说到哪里,嘴皮微张就当说完了话,只管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磕头。远处的镇中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吹来的微风中裹挟着阵阵瘆人的叫声,男女老少的声音皆混杂在其中,那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哆哆嗦嗦抖得更厉害,磕头的动作却突然停下了。
      萧歌低声道:“这么晚了,他们镇上也有夜市?”
      林念侧耳一听,道:“不是,好像在吵架。”
      “打起来了吧?我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不是说好闭门不出吗?”林念皱起眉道,“这些人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要不我回去看看?”
      “看什么?”
      “看他们吵架呀,万一有什么新发现呢?”
      “不用去看那里的新发现了。”林念指着男人的脑门上方道,“你看那块牌子,是不是要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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