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木一睦

33、所信非所见

　　林念谦虚道：“略懂一些。”
　　小二欣喜过望，情不自禁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客栈有救了！”
　　这话还没说完，小二就开始兀自开心了。萧歌把他拉下来坐定，问道：“发生什么了？你得具体说说，越详细越好。”
　　“好的好的！”小二抹了把脸道，“两位大侠都知道吧？我们客栈前面的这条路连通着两个镇，就是青竹镇和佯苹镇。”
　　“知道。”
　　小二继续说道：“青竹镇是没什么事，事情出在这佯苹镇。我听之前的客人说，那佯苹镇上好像是哪户人家家里的羊死了，变成了羊妖到处祸害镇上的百姓。我还听说啊......和那个羊妖对视过的人能看到世间的不洁之物，而被那羊妖缠上盯上的人则会被羊妖吃掉来增强自己的法力！羊妖邪得很，专挑童男童女下手，说这处子最是滋补。不过还有个说法，说羊妖也是会抓大人的，还专挑身上阳气旺的抓。我们原来也就听路过的客人说说笑笑，反正佯苹镇离我们还远着呢，这羊妖有一镇子的人可以去抓，怎么着也不会跑这么远来祸害我们这一个小客栈呀。所以一开始我们听过算过，也没多在意。”
　　“这我得先提醒你。”萧歌道，“这世上没有妖，他们看见的，可能是浊灵。”
　　“诶！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问你们会不会除祟嘛。”
　　林念沉默了片刻，催促道：“你继续往下说。”
　　“谁也没想到，后来这羊妖竟然真跑我们这来了，我这乌鸦嘴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小二小心着拍了自己两巴掌道，“晚上我就在柜子后头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听到门外传来‘咚’、‘咚’的声音，声音挺大，完全不像是普通人敲门能发出的声响，肯定是羊妖在用羊角撞我们的门！幸好我们的门还算牢固没被它闯进来，叫他想吃也吃不到人。但它每晚如此，我和掌柜的实在是害怕得连觉都不敢睡，客人也全都给吓跑了！”
　　林念问道：“你们怎么就确定那是‘羊妖’了？”
　　“也不能说是确定，只是猜测......”小二心虚道：“没......没敢往外看，不是说和羊妖对视了就能看到不洁之物吗......”
　　“那你们也没法确定就是用羊角撞的门吧？”
　　“真的是‘咚’、‘咚’这样的撞击声音，大侠若是不信，今晚守着看看就知道了！”小二急着哀求道，“大侠救救我啊，若是羊妖哪一天冲了进来，肯定是先跑来吃我！我......我还是个童子身呐......”
　　萧歌听到这句就猛地被茶水给呛到，他猛咳了一阵，顶着张红脸回看向小二，犹豫着答应道：“行，会守护你的......童子身的......”

　　掌柜、小二、再加上林念和萧歌，四个人肩挨着肩，整齐地蜷缩在钱柜背后的狭小空间里。
　　在掌柜面色铁青地打了第无数个哈欠之后，林念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这里有我们，你们不如去楼上待着吧。”
　　掌柜勉强撑扶着自己的下巴，眼皮缓缓合上又倏地打开，不断在犯困和惊醒间说道：“没......没事......我们自己待着太危险了......得......得跟在你们旁边。”
　　萧歌皱着眉问道：“你真不是身体不舒服？”
　　“都是那东西......那东西害的......”掌柜颤抖道，“快......快把它捉起来！”
　　萧歌面色怪异地看着林念，林念似乎明白了他想问什么，轻声回道：“我还是坚持我之前的看法，闻不到，所以不是浊灵。”
　　四人抱膝蹲坐在一起，狭小的空间只能让他们脚尖对脚尖、肩碰肩缩为一团。萧歌暗暗将林念往自己身侧带了点，他总觉得那掌柜和小二已经很长时间没洗过澡，隐隐散发着一股臭味。
　　“不好意思啊，蜡烛用完了。”长久的沉默后，小二先开了口。尽管他声音不大，但是在寂静的环境里就像是扯着嗓子喊人那般响亮。他缩着脑袋，意识到这点后才想起用气音说道：“就麻烦你们摸黑捉妖了。”
　　林念直白道：“真是用完了？我还以为是你们不敢点。”
　　萧歌接着问道：“为什么不敢点？浊灵不是应该惧怕光亮的吗？烛火应该多多益善才是。”
　　“信奉不同，讲究自然也有所差异。我猜，你们应该是相信‘烛火招邪’那一派的吧。”
　　小二搓搓手道：“不愧是大侠，一眼就能看破。你们一身功夫了得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但你可知道我们寻常百姓最怕的是什么？”
　　林念想都不用想，道：“妖魔鬼怪，未知之物。”
　　“那些东西要是来了，我们可没本事阻挡。”小二道，“所以我们只能按照以前传下来的说法，屋子里的亮光越少越好，就不会吸引怪东西找上门。可完全的黑暗也很恐怖，并不比那莫名的妖怪好上多少。碰巧我们掌柜的又是个怕黑的人，所以我们每次只敢点一根，但就是这么节省，蜡烛到今天也全部用完了。”
　　“土、火、风、水......四元素既是‘祥兽’也是‘凶兽’，而火又是它们之中最活跃的那一个，关于它的说法理所当然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烛火招邪’就是其中一个典型。”林念说道，“自古以来，街坊总是流传着这么一种毫无根据的说法，烛火就代表了自然界中的阳气，好像点了灯就会引来什么吓人的妖怪。可妖魔鬼怪早已消失千年，如今唯有浊气残存，妖与灵终究还是有着本质区别。我之前碰到过不少怪事，可没有哪个浊灵是因为你屋子里灯火辉煌就直接闯进来的。”
　　小二依旧坚持道：“那是你们的说法，我从小听到的可是招邪的版本。”
　　“你不是本地人吧。”林念直言道，“这一带的说法都和你相信的完全相反。”
　　“大侠眼尖。”小二佩服道，“我和掌柜的都是从西边来的。”
　　“那便是了。”萧歌道，“我们青竹镇上的人就喜欢亮亮堂堂的，恨不得屋子里越透亮越好。”
　　小二道：“但不管是哪种，想必等两位大侠亲眼见一见那羊妖，定能摸清它出现的原因。”
　　四人哈欠连篇，沉默地坐着等到了半夜。期间，只有那小二兴致勃勃半点也看不出熬夜的困顿，便自告奋勇当起了放风的角色。林念昏昏欲睡，见掌柜已经完全合上眼皮放弃了强撑，被委以重任的他也不好意思比委托人先一步进入梦乡，便偷偷在袖子底下掐自己以勉强维持清醒。
　　突然，“咚”的一声巨响袭来，一下子就撞醒了正打瞌睡的萧歌。众人眼睛瞪得老大，又侧着耳朵想要捕捉更加细节的声音。只听那怪声敲打的速度十分规律，发出的乱声有时很大有时却很小，可还没等林念和萧歌决定好下一步行动，那持续了不多时的声响就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下了。
　　“这就没了？”萧歌奇怪道，“就结束了？”
　　小二点头道：“没了，可怕吧！可怕就可怕在......它每晚就响这么几下。”
　　“是......是冤魂！”掌柜猛然伸出双臂指向屋顶大叫道，“是冤魂要......要寄宿我们客栈！”
　　小二竖起手指在自己脑边转了几圈，胆大包天地向两位大侠表示这掌柜的精神有点问题。
　　“嘘，门外还有东西在。”林念摆手打断他们道，“百闻不如一见。小二你和掌柜的呆在这儿，我们得去亲自会会那个东西！”
　　掌柜却在这时拉住了正欲起身的林念，他脸色煞白，又是一副立刻就要撅过去的模样。“要不还是算......算了吧......万一真和那妖怪对......对上了眼，岂不是要害死......害死你们......”
　　林念心道这掌柜人是不错，自身难保竟还想着要担心别人。因此他也颇为温和地拍了拍掌柜的手道：“没关系的，你看我佩着剑，好歹也算会那么点......‘绣花剑法’？再说了，这不是我朋友也在吗，你还怕我们两个人搞不定一只羊妖？”
　　谁知小二听了这话也拉住了林念，脸色好似有些为难：“人多......也不一定有用......这羊妖撞了几天了也没能进来......不如就放它去吧，也没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
　　萧歌无奈地一笑，道：“让我们帮忙抓的是你，让我们不要抓的也是你，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要不要抓？”
　　掌柜和小二互相看看对方又看看门外，而后异口同声道：“抓！”
　　屋外的月光稀稀洒洒透进来些，倒也不至于完全看不见东西。林念借着微光磕磕绊绊来到门前，他试着将耳朵贴在门上，还能隐隐听见很微弱的、小小的撞击声。
　　难道“羊妖”还没有跑走？
　　掌柜和小二躲在柜子后面，露着两个脑袋跟着往外看，又是害怕又是好奇。
　　一不做二不休，与其待在屋里胡乱瞎猜，倒不如直接冲出去看他个真相大白！林念同萧歌使了个眼色，就“唰”的一下拉开大门，身后的掌柜和小二极其配合地惊叫出声！
　　躲在柜子后的他们离得远只能看到个大概，只见那从天而降的，竟然是一个人的下半身，而那裸露的双腿正因为风吹的关系，还在诡异地一摇一晃着……
　　林念抬起手，直接戳了戳门上悬挂着的尸体，而后跨出客栈抬头一看，朝柜子方向招了招手。
　　小二怯怯地说道：“他是……在叫我们吗......”
　　掌柜也惊恐道：“......没错，就是在叫你！快去！”
　　小二：“......”
　　他被掌柜在背后用力推了一巴掌，心不甘情不愿地挪了过去，短短十来步的路，他走三步退两步，倒给他走出了五百多步的感觉。
　　“赶紧过来！”林念冲他喊道，“给你看个好东西！”
　　“好东西？！”小二一下惊得合不拢嘴，脸色煞白道，“你管尸体叫……‘好东西’？”
　　萧歌交叉双臂倚在门口，露出一抹邪笑道：“光在那喊能知道什么？赶紧过来！真是个好东西！”
　　小二独自踌躇了一阵，才终于咬咬牙，闭着眼睛小跑到了他们面前。
　　萧歌见了他怯懦的样子，不经打趣道：“你闭着眼睛干什么呀？没那么吓人，快来看看这位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