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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好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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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小财主有了矛盾的第二日,镇上就发生了一件怪事。
这日清晨,街道上早早便聚集了一群百姓,这群百姓面容憔悴、面黄肌瘦,身上各处遍布数不尽的伤口,皮肉下的乌青个个都有拳头那般大小,大白天站在一起,仿若另类的行尸走肉。
早起出门想寻些吃食的安岚着实被这阵仗吓得不清,他刚挤进不明真相的人堆,便听前头有人问道:“你们怎么回事?这是谁打的你们?”
那群人便道:“是潘奴打的我们。”
怎么这么直接?安岚暗自腹诽道。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想到了昨日撞见的小财主。
果真,因着潘奴早有霸凌的言论传出,百姓们也未对此有过多疑虑,在这儿的一大半几乎直接相信了他们的话。安岚转着脑袋看了一圈,倒也看不出他们口中的“正是、正是”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潘奴都失踪两日了!他怎么又回来打人了?!”
“我也不知,我们和潘奴都没什么过节,只是像往常一样坐在路边唠嗑,潘奴就突然冲出来把我们揍了一顿,真是不分青红皂白!”
“他人呢?打完就跑了?”
“跑了。”
“你们没追?!”
“追不上他。”
围观百姓纷纷咂舌,安岚寻了个空档穿插到前排。没了人群的遮挡,倒是能仔细打量这群人了。
安岚拖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便转身回到了客栈里。
除了郑桓,大伙倒是都起了,安岚手一挥,众人便跟着走了过去。
“今儿街上来了一批伤患,看上去都像是被人狠揍了一顿,他们说他们是被潘奴打的。”安岚道,“我先说我的结论,我觉得这群人是小财主找的戏子。”
吴遇道:“你这结论怎么得出的?”
安岚道:“我看过他们的穿着,可以说一大半都是流浪汉的水准,而另一小半穿着也十分简陋,浑身上下都少不了缝缝补补。”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林念道,“你是觉得小财主撒钱雇了人,故意演这出戏给大伙看。而越穷的人在钱财面前对其他事物就越无所谓,所以这种伤害自身的事情也干得出来。”
“就是这个意思!”
吴遇道:“有没有可能是潘奴真的去揍了他们?”
萧歌道:“你觉得小财主说的都是真话?”
“不是,我当然不可能信他。”吴遇摇头道,“你们别忘了,潘奴本身就杀了人,我们不能因为同喜婆婆有过接触就也站在潘奴的这一边。站在喜婆婆的角度来分析是会被带跑偏的。”
众人沉默了一阵,一直旁观的易儿突然说道:“既然我们都不能确定,那亲眼去看一看不就好了吗?”
几道视线齐齐看向易儿。
“如果他们真的是拿钱办事,那事情做完了就结束了,对于其中的秘密是断然不会守口如瓶的。”易儿愣了愣又道,“易儿知道这些都是……都是先生教给我的。”
“哟!几位客官,不好意思啊,今儿小店人满为患,已经没有大桌子能坐了。”
林念同几人站在酒楼门口,这屋里是人声鼎沸,生意如同春前草,财源好似雨后泉。林念伸长脖子佯装好奇瞄了几眼,道:“小二,你这儿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可是这桌子被哪个大户人家给订走了呀?”
话刚说完,酒楼里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哄堂大笑。
小二面上露出些许嫌弃,两根手指从耳朵里拿开才道:“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都是咱镇上的俗人。许久没吃过好菜了,大家聚一聚罢了。”
“那你这还有空位没有?我和我兄弟一行六人长途跋涉也有些饿了,小桌子也行,我们挤一挤也能坐。”
“客官若不嫌弃我们当然欢迎!”小二将帕子往肩上一甩,大声吆喝道,“客官里边儿请,角落落座!”
那小二果真将他们带入了一个四人座,但眼下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林念和萧歌只好各自抱着郑桓和易儿并排坐下。
安岚和吴遇绕了个位子在他们对面坐下,见此场景,皆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林念抱着郑桓往上提了提,奇怪道:“你们笑什么?”
萧歌看了看林念又看了看易儿,一下便明白了什么,微微缩着身子,一个劲想往易儿背后躲。
“行了行了,走头趟的时候就不用这么拘束了,今儿这顿大餐就让安公子给请了!”吴遇一招手道,“小二!把好菜都上一遍!”
郑桓乐道:“抠门哥哥要请客了?”
“我可没说要请客啊!”安岚假意弹他说道,“但是!我也不抠门!”
“咿!多大的人了,你怎么还弹鼻屎?”郑桓左右摇摆着似要躲闪,“我三岁的时候就不做这种恶心事了,你怎么连本少爷都不如?!”
萧歌呵斥他道:“你别躲了!你再躲鼻屎就要沾公子身上了!”
“你怎么也跟着胡闹!”安岚眉毛一挑,“我这只是做个动作,根本没有鼻屎!”
吴遇笑嘻嘻地往嘴中扔了颗花生米。
“诶菜来了!”小二将托盘里的菜肴一一码开,今儿生意好,跟着他心情也不错,此时看几人不似寻常侠士那般不易近人,倒也有心思打探起来。“客官就是昨天跟着喜婆婆的大侠吧?”
萧歌惊讶道:“你认识我们?”
“当然认识了,喜婆婆在我们镇上可是最喜庆的人了,大家都说,多看她一眼就能多沾一份喜气呢!”
“你们这是把她当吉祥物了?”林念笑道,“我听婆婆说过,她是卖喜字的,你们镇上有人要办喜事,是不是都会找她帮忙?”
“那是!喜婆婆剪窗花的手艺,无人能出其右啊!你们知道吗?喜婆婆最早还是扎纸灯笼的,扎得那叫一个生动!手上功夫原来都是家传的呀!”
林念猛地一愣,道:“这倒不知,喜婆婆大概做人低调,没和我们说过太多的往事。”
小二拍拍手道:“喜婆婆性格好,大抵是不想让你们可怜她。她那扎纸灯笼的技法听说还是她爷爷那辈传承下来的呢!后来做纸灯笼的人多了,她这独门独户的,又不爱请帮手,自然是做不大、也忙不过来的,就渐渐被取代了。但活下去总得有钱啊不是,纸灯笼容不下她,她就只能另谋生路。她做过帮厨、当过仆役,又打过各种各样的小工……后来实在没办法,就把基本功搬了出来,这才做成了如今的生意,平日卖卖各式各样的剪纸窗花,时常也给新嫁娘剪剪红色的喜字。大家改口叫她喜婆婆,也是想讨个好兆头罢了。”
“如今的生意已经做大了吗?”
“说大也不算大,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摆个小摊儿,只是大家都喜欢她,有单子都会拿给她做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林念点头道,“喜婆婆还有这样的故事啊。”
“几位客官,这事儿你们可别往喜婆婆耳朵里传啊。”小二轻声道,“叫本人听到总是不好的。”
“你放心,我们嘴严。”
“诶,那就好!客官们吃着,我先去忙了啊。”
安岚抿了口茶道:“你们怎么看?”
“怎么看?”萧歌道,“不如你先说说?”
吴遇俯下身凑近道:“你们看这酒馆里坐着的,都是安岚早上看到的那群人吧?”
林念道:“和他描述的一模一样。”
“我们猜得没错,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贫民,一旦得到了一笔巨款,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先来饱餐一顿,把平时只能看得见、闻得到却吃不得的美食胡吃海塞一通,才会考虑其他的事情。”
萧歌道:“现在怎么办?需要我去抓一个好说话的人过来审一审吗?”
林念道:“不用,你看倒在他们脚边的酒罐子,我估计不出一刻他们就该倒了。”
“我和你们说,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赚钱啊……就跟屙屎一样简单!”
周围传出一片嘘声:“吃饭呢!能不能换个说法?”
酒醉之人大着舌头继续道 :“钱……不难拿,主要是你肯……肯不肯拿!什么面子、什么身体,不重要!都能换钱!”
“狗拾的!你去卖身了?”
“卖?卖什么不都是……不都是卖吗?被人打几拳算……算什么?被人打了,我还能长好,还能换钱……干嘛不乐意啊?”
“潘奴……哈哈哈哈,潘奴打你还给你钱?”
“滚!潘奴有个屁的钱……嘿嘿,还是熊少爷大方……”
安岚忍不住拍了下手又摊开,脸上一片嗤笑,意思是,看,不攻自破。
“熊少爷给你钱还打你?”周围人叫道,“那你白天怎么说,是潘奴打的你?”
“妈个掰!喝醉了就说胡话!”原本倒在地上的醉汉伸直了腿直接把方才说话的人踹下了椅子,“熊少爷不是和你说过不能把这事讲出去的吗?”
“我……我在这里说,他又不会知道……”
“他耳朵尖,你有……有种,当面和他说……”
两人后脑往后一倒,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啊!”郑桓手里拿着肉片大叫道,“原来打他们的人是熊少爷啊!”
他这一声吼可是在这酒馆里一石激起千层浪,拿了小财主钱又没醉的,凭着一丝仅存的理智和清醒,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而那些已然失去意识的只能独自躺在这里,被那些姑且算得上是一边的同伙当作“挡箭牌”,日后免不了要承受小财主的巴掌了。
一个酒馆顿时空了一半,这伙子人本身就不知检点,因此所及之处也是一片狼籍,简直肮脏不堪。小二披着帕子走来的时候,俨然要被满地的残渣气得直接晕倒过去,不住给自己掐着人中才缓过来气。
这边小二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那边安分吃饭的百姓也论起八卦来。
“看来这熊少爷到底还是嫉妒潘奴,人家性子不差,人缘也不错,他嘴上说着不在乎,实际处处都要和人家比较。”
“不知足,潘奴有的他可都有,潘奴没有的,他也都有。”
“诶,你怎么夸起他来了?熊少爷能有今天,不还是靠他爹吃饭的吗?”
“你别说我,你先骂骂你自己,你前阵子不也收了熊少爷的钱,当街骂人家潘奴不是吗?你才是没资格说这话!”
“骂他怎么了?这镇上喜欢他的人多,烦他的人也多!我可比那些逃出去的人好多了啊!我是不会让自己挨打强行让潘奴背上罪名的,我惜命!”
“你们不还是把潘奴骂走了?我倒想知道,他还会不会活着回来!”
两人说着倒气上了头,纷纷摔了筷子,俨然就要当场干架。
小二把帕子往旁边桌上一甩,怒道:“客官!行行好,就别添乱了!说几句怎么还真上头了?这小家子气和我们家臭婆娘有的一拼!”
“哪个臭婆娘?”一女子火急火燎从角落冲出,拎着小二耳朵就是一连串的臭骂,“小事不和你计较,你要是哪天在外给我拈花惹草了,我就把你命根子给剁了!”
小二忙求饶道:“没说你没说你!不敢了不敢了!”
“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林念边嗑瓜子边道:“看吧,所以我一早就说,勾栏瓦舍没必要去,茶馆比不上酒馆,酒馆里的戏才是最精彩的!”
安岚面无表情地瞟了那桌人几眼,仰头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剁就别剁了,怪血腥的。”小二揉着耳朵道,“你还是学学人家,给我撒一把什么……‘叹见梅’的毒药,我两眼一闭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