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木一睦

176、比武招亲

　　虎子到底是个卖肉的出身，对于比试向来只有横冲直撞的蛮劲法子，故而对于毫无威胁力的东西从来都瞧不上眼。林汉霄的身型比他小上一圈，在他眼里就像个小虾米一般，别说攻击力，恐怕一刀上去，连个反抗呜咽都给不出来。
　　林汉霄双手垂在身体两边，菜刀破开的风声再大也不过是按照既定的轨迹在走，这样的招式即使发呆都能躲过，林汉霄轻笑一声，弯腰一个绕身走到了虎子的背后。
　　擂台下围观的百姓适时地发出一阵嘘声。
　　虎子块头大，这么一扑落了空，全力的加速反倒致使自己的脚步刹不下来。他往前冲了几步，微微俯身才算定住了身子。然而还未待他反应过来，背上两个重击就瞬间剥夺了他的意识。
　　虎子在大家伙的眼皮底下，以一种狗趴的狼狈姿势倒在了擂台的角落。
　　手上的菜刀应声落地，担心被砸到脚的百姓们嚷嚷着慌忙向后退去。林汉霄跳下擂台将两把刀拾了起来递给一旁发愣的伙计，平淡地说道：“他输了。”
　　伙计回过神来猛敲了一下大锣，这一下把所有人都砸得一阵耳鸣，他们捂着耳朵清醒了一阵才缓过来。伙计也大叫道：“一胜！”
　　随后又悄悄地冲林汉霄使着眼色：“勇士叫什么名字？”
　　林汉霄正色道：“笋子。”
　　伙计又叫：“笋子，一胜！”
　　方才团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的乞丐们从内部让出一条通道来，走出的那一位虽穿着简陋又浑身邋遢，但却走得昂首挺胸，仿佛想要傲视群雄。乞丐们的周围原本就没有多少人聚集，因为许久没洗澡而散发出的阵阵恶臭已经吓跑了不少人。此时那位类似于乞丐头头的人走出来后，反倒是为林汉霄喝彩的声音多了许多。
　　“笋子加油！干掉乞丐！”
　　乞丐头头手握一根打狗棒，脚下一跨一跳，翻上了擂台。
　　“我没有名字！小弟们都叫我‘大哥’，这比武招亲不设限，那就让大哥我也来掺上一脚！”
　　伙计踌躇着嘟囔道：“可要找个要饭的当三姑爷……老爷恐怕会膈应吧……”
　　“膈应什么！”却没料想那乞丐听力极好，将伙计偷偷摸摸的闲言碎语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你们自己忘记定的规矩，哪有半途加上的道理！”
　　擂台下的小弟们配合着给大哥助阵。
　　伙计抹了把头上的虚汗，转头瞥见林汉霄一脸镇定的神色，仿佛带着自己也安定下来。他内心纠结着吞咽了口口水，闭眼妥协道：“好吧！反正你也不一定赢！赢的那个才算作数！”
　　小弟们敲着手中的打狗棒为大哥造势。
　　乞丐走到林汉霄面前提棍摆好架势，底下百姓的叫好逐渐分化成两派，但来自乞丐小弟们的呼声很快就淹没了支援“笋子”的叫好。对此林汉霄不以为意，而他的面不改色落在乞丐的眼睛里就是一种看不起的挑衅了。乞丐甩了几下胳膊活动筋骨，在调整完毕的一瞬间挥着棍子率先发起了进攻！
　　林汉霄并没有被对方刻意造势的吼声吓住，他站在原地观察对方的动作，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已经将对方的弱点悉数收进了眼中。林汉霄下腰后仰躲过木棍的平扫欲要发起反击，可乞丐好歹也是流浪江湖多年，虽然不曾学过正经路子的功夫，但划拳甩棍的基本招式却能有样学样。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乞丐学了点皮毛便能将自己的本事吹上天，他脑子里回想着偷看来的套路，木棍在两手手心里一转，又一个平扫想要打个猝不及防！林汉霄见势倒也没有避开，如乞丐所愿，上臂一个格挡干脆利落地迎上了对方的攻击。
　　木棍砸在手臂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听得韩家伙计和支持“笋子”的百姓们倒吸一口凉气。
　　“好！”
　　而只有在擂台之上与林汉霄比拼僵持的乞丐大哥才最清楚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在旁人眼里完全是乞丐占了上风，而在碰上林汉霄的格挡之前，乞丐本人也是如此以为。汗液顺着下巴流进衣襟，乞丐的握着木棍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对方哪里是在格挡，分明就是佯装了一个防守的姿势暗中施力。他在台上的一举一动都被小弟们看在眼里，现在后撤实在过于狼狈且有失风度，而直觉也在告诉他，他后撤的姿势一定不会像他想象的那般自如轻松。
　　林汉霄观察着对方一目了然的神情，先一步后撤，移开了手臂。
　　乞丐松了一口气，更为警惕地注意着林汉霄的动作。
　　韩家的伙计自十岁开始便跟着二老办事了，是个极其会看人眼色的机灵鬼，他瞧瞧林汉霄，又看看面色不佳的乞丐，顿时掌握了台上的情况。伙计敲了一下大锣跳上台，万分猴急地宣布道：“笋子，二胜！”
　　这一嗓子难服乞丐帮。“我还没输！”乞丐大哥转头吃力地喊道，“这才刚开始！怎么就随便判胜负了？”
　　伙计被他喷着唾沫一吼，吓得缩着脖子绕到了林汉霄的背后。
　　“你的手在抖，判你输也没有什么错的。”林汉霄直白道，“况且你应该很清楚，比力气你是比不过我的。”
　　乞丐朝他走近了几步说道：“这算什么？谁能坚持到最后才是真功夫！”他佯装说话的姿势凑近林汉霄，却在下一秒换上另外一副面孔，奸笑着挥拳偷袭对方！而林汉霄早有预料，在他的拳头砸到自己身上前，已经一拳打在了乞丐的腹部！
　　这一拳用的力气极大，可在旁人看来却像是随便打了一下，表面风平浪静。
　　就在他们纳闷的注视下，乞丐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下一瞬就失去了意识。
　　台子底下的乞丐小弟们没了领头人，很快就失去了秩序。他们一哄而上抬走了毫无知觉的大哥，又骂骂咧咧地想要为他报仇。林汉霄冷着脸在乞丐帮前扫视了一圈，乞丐小弟们仿佛狼群见到了雄狮，一下就没了声音。
　　伙计原本仍在战战兢兢地想着调解的法子，而等他转过头来时，小弟们已经带着大哥逃出去很远了。
　　台上的林汉霄依然站得挺拔，刻意往脸上涂抹的泥泞也丝毫没有遮挡他的风姿和俊容。伙计赶紧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见到了终于出世的神秘高手，可他再定睛一看，对方似乎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一个行至此处身无分文、一贫如洗的穷迫旅人。
　　林汉霄注意到他的视线，转头冲着台下喊道：“下一位。”
　　两场比试已过，再也没有人能否认“笋子”的实力了，而与此同时，也没有人胆敢轻易夺取装在宝箱里的银两了。伙计在暗地里叫好，虽然这位勇士穷得连半点碎银都拿不出，但韩家可是有钱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老爷对三姑爷的选择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要求，只要自己的女儿喜欢，哪怕是方才的乞丐都能接受。但对于未来会把对方当作主子的伙计来说，面前这位看似瘦弱实际却十分英勇的“笋子”，比起那些爱看热闹、背地里说人小话的普通百姓要好上太多。
　　能找到一个稍好些的三姑爷，若是老爷满意还会多奖赏他一点银子。伙计这厢正暗自窃喜未来的幸福生活，完全没有发觉又有一个人走上了擂台。
　　“常言道事不过三，这好事坏事都求来得妙，不求来得多。想要连胜的话可不会有第三次机会。”
　　林汉霄转身面对对方，来者一身青衣，风度翩翩、优雅又大气。“可就我知道的，事不过三并不是这样的用法。”林汉霄道，“韩家小姐面容姣好，听传闻所说，性子也格外温柔，再说了，能进入韩家对两手空空的我来说可是好事啊。把我招进去当个三姑爷，我看这茶庄也能得个济苦怜贫的美名。”
　　对方避开林汉霄的答话，自顾自说道：“我叫青棠，在家乡开了一间书坊，平日里靠卖卖毛笔维持生计，可惜上天不开眼，一道雷点着了我的屋檐，活活将我的毕生积蓄毁灭得一干二净。我来凝和镇寻求一条生路，偶然遇见比武招亲，就想着来试一试。”
　　“你是为了钱？”林汉霄追问道。
　　“谁还不是为了钱呢？但……也不全是如此吧。”青棠笑着说道，完全看不出是一心上台来挑战的模样。“好歹也在书香雅致的环境里待了很多年，我想能配得上韩家茶庄的女婿应该是我这个模样的吧。”
　　“这是比武招亲！又不是比气质！打不过的赶紧走！”
　　“就是就是！”
　　伙计们敲了几声大锣稳定了台下百姓的情绪：“不好意思，我们家小姐喜欢的是能打架的男人。”他眯着眼从头到脚重新审视了青棠一遍，道：“你这样的……当个花瓶可以，要想让我们唤一声主子，还是算了吧……”
　　“我没说不打呀。”青棠两手交叠，先后按压了自己的十指，“别看我坐在店里天天看店，其实我还是很能打的！”
　　伙计凑到林汉霄身旁耳语道：“姑爷，这人看起来完全不是你的对手，你赶紧把他解决了，我们好快点把你送回家去啊！”
　　林汉霄但笑不语。
　　但最终两人摆开了架子也没能打起来，驾着韩卉的轿子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至了擂台的后方。伙计一下惊惶失色，这小姐亲自来到比武招亲的场地，可是连第一次举办时都未曾有过的先例。不见有人先行过来传话，伙计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轿子的前面。
　　林汉霄在抬轿子的人群里观察了一圈，他们应当是韩家的家仆，从发型到穿着仿佛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抬轿的人并没有放下轿子的打算，想必这位坐在轿子里的大小姐，也并没有要提前见见姑爷的意思。
　　一直随行在轿子旁的侍女阿昭探进帘子里询问小姐的意见，须臾之后，她又同趴在地上的伙计耳语了一阵。伙计一个挺身爬了起来，敲着大锣宣布道：“第三届比武招亲结束！恭喜两位勇士成为韩家的三姑爷、四姑爷！”
　　“怎么一下还能招两个的？！这也太荒唐了！”
　　“荒唐什么？韩家的比武招亲，规矩当然由韩家来定！”伙计又堆着嬉皮笑脸的面孔对两位获胜者说道，“两位姑爷放心，这箱银两不会让你们平分，我会再拿一箱放到你们的屋子里。”
　　伙计将大锣往地上一甩，两袖一挥，做出个邀请的动作道：“现在请两位姑爷上轿，我好将你们迎回韩府。”
　　林汉霄如愿以偿，他原本参与比武招亲就没想会输给别人，他走到空轿子前，又抬头紧盯韩卉的轿子，仿佛就这么看着便能将轿子看穿。坐在轿子里的无疑是一个正常的大活人，但在正常之中，好像又掺杂着一丝令人作呕的气息。林汉霄有些担忧地看着青棠，混入韩家是他的本意，可也没打算再拉一个无辜的人进来，这位挑战者如若不分利弊好坏，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林汉霄也不能两眼一闭、撒手不管。
　　“你若是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反悔什么？”青棠浮夸地做了个惊讶的表情，边说话的同时已经朝着轿子的方向走去。“我就是为了进入韩家才走上擂台的，现在好不容易能去了，为什么要反悔？”
　　青棠走进轿子落了座，抬轿的壮汉喊了“一二三”的口号一下子将轿子升了起来。
　　“姑爷！”一旁的伙计已经催道，“就差您了，快上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