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木一睦

169、临时小分队

　　“嗯？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蹦出来这么多人？”萧歌揶揄道，“莫不是锣鼓喧天的好日子，大家都抢着出来道喜了？”
　　林念俯低了身子，轻声细语着问道：“你是……老胡家的孩子吗？”
　　小男孩略显羞涩地点了点头，他从亭柱后面走了出来，林念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由各式各样布料拼缝起来的旧衣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与那些同龄孩子们一样，绵软贴身、不会伤及皮肤的寻常布料了。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两手抱拳拜于自己的胸前，规规矩矩地向三人鞠了一个躬。
　　“公子们好，我叫易儿，家里原住佯苹镇，是老胡家的孩子。我老家被烧毁后又被‘中庸先生’所救，于是便跟着先生一起游荡四方。”小男孩操着一口稚嫩的嗓音说道，“先生命我一路跟着你们，若遇到了什么困难，便可及时向他寻求帮助。”
　　“啊？‘中庸先生’？”林念惊讶道，“你怎么会认识他的？他……那个时候就在佯苹镇了吗？”
　　易儿仰着小脑袋说道：“是的，先生一直都在附近，只是他不便插手。”
　　这中庸先生莫非真是一路跟着他们寻过来的？
　　“那你呢？你怎么会选择跟他走的？”萧歌问道，“他是故意把你带着，好派你来跟踪我们的吗？”
　　林念向萧歌递去一个不该的眼神。
　　“先生若想带着我，我也能再有一个家，自然是愿意跟着的。”易儿对萧歌冒出的话毫不在意，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根本没有听懂。“先生是个好人，他拜托给我的事，易儿定会尽心尽力地做到位。”
　　“难怪……”
　　林念放松下来，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易儿的发旋：“中庸先生就像是你的家人一样吧，你在这里，那说明他也在附近咯？你们是看到艾烟才过来的吗？”
　　易儿却摇摇头道：“先生不在，但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先生。”
　　一个幼童当然不能撒谎，且易儿眼中清澈明亮，不像是说着违心之话。这“中庸先生”身上谜团颇多，但唯独一次的露面却也确实帮到了他们，难道这一次，他也愿意带来些其他的线索吗？
　　“林念，我们要跟着去吗？”萧歌转向林念，又一次将决定的权利交给了对方。
　　“去！为何不去？”林念站起身道，“我们原本就是想问他一些事情的，没想到艾烟没把他招来，倒是把易儿给招来了。”
　　“我就说吧，中庸先生不会骗我们的。”吴遇自喜地蹲下身，他拉着易儿的手臂想要确认道，“好易儿，你告诉我，先生给的艾叶是不是很特殊？不然怎么一点着就碰见你了？肯定不是看到烟才寻过来的吧。”
　　易儿面不改色，天真地眨眨大眼睛说道：“这是秘密，公子就算去问了先生，先生也是不会透露给你听的。”
　　“行吧，还挺神秘。”吴遇对上另外两人戏谑的眼神自语道，“那艾烟的用处这么大，下次见面的时候定要再讨要一点来。”
　　易儿带着三人走了一条无形的捷径，他在草丛中穿行的敏捷样就如同已经在这座后山里生活了许久。他们分别的日子不算长，满打满算也不足小半年的时光，易儿的个子却已然迎来了一波猛窜，原先只能到林念腰侧位置的高度，现在又悄悄高出了一个头。
　　对方的步伐坚定，眼睛里不再充斥着那时自卑和害羞，待人接物倒是多了一份自信和坚定，林念看着他闷头往前冲的背影，倒是意料之外地替对方升出一股可靠的感觉。
　　易儿已经慢慢成长为一个小大人了。
　　“易儿，先生……他平日里是怎么待你的？”
　　“先生不但教我识字写字，还非常注重我的礼仪和规矩。”易儿吐字清晰道，“先生虽然看着严肃，其实还是很温柔的，我犯了错他也不会打我骂我。哦对了！先生不久前还救过一只断了腿的小狗呢。”
　　小儿眼中的世界最为清晰简单，看来是他们错怪中庸先生了。
　　“那先生就在山脚下吗？”
　　易儿回过头来答道：“先生不在这儿，先生待在自己的菊园里。”
　　“我们还要去到他的宅院吗？”林念担忧道，“这岂不是要离开苍崖岭了……”
　　“林公子不用担心，先生在很多地方都有宅院，他就在离苍崖岭最近的那个菊园里等着你们。”易儿给他们指了个东南的方向道，“就在那儿，看着远，其实走两步就到了。”
　　吴遇笑着说道：“被易儿这么一说，好像我也觉得就在不远处。别想那么多了，眼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快走到山脚下时，方才他们待过的宁家宅后院里突然传来一阵沸沸扬扬的吵闹声，来者声势浩大，且格外不把自己当作外人，大大咧咧地就在青天白日之下闯进了别人家的宅院。
　　林念迎着阳光抬头望向山顶，这么一群人的喝叫声即使隔了高山的距离也能清晰地传进耳朵里，真不知道浦弦到底又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大一群人的。
　　追杀他们？看来浦弦是对他们恨之入骨了。
　　也是，毕竟前前后后可坏了他不少好事。
　　行至山脚，眼前突然出现了一辆无人的马车。马车不算小，比寻常的要大上一圈，粗粗一看，起码能坐进十人左右。前方有两匹矮脚马拉着，正因为蚊虫的骚扰而不停地甩着尾巴。
　　在这样一块无人的环境里，有一辆马车十足奇怪，但想到易儿的带领，这一切就一猜便知了。
　　“马车已经备好了，公子们请上车，我带大家前往先生的菊园。”
　　萧歌惊讶地张大了嘴：“由你来驾马？操控缰绳可要费不少的力气，何况这拉着的还是两匹马，就算是毫无经验的大人，初次上手也要熟悉好长一段时间。你这么小的力气，能控制得住吗？”
　　易儿肯定地答复道：“公子就放心吧，这两匹马也是先生养的老马了，就算我不怎么看着，也会自己记着路走回去的。”
　　“老马识途，上车吧。”林念拍了拍萧歌的肩膀，袍子一掀，就要率先登上马车去。
　　“不上车？那我先上咯？”吴遇看了眼愣在原地的萧歌，也擦肩走过去。
　　可两只脚已经跨上车板的林念却停下了身子，撩起马车布帘的手僵硬在空中，脸上分明写着莫名其妙和不可思议八个大字。他有些纳闷又有些头疼地说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马车里敞开双手、毫不克制地将双腿架在木板凳上、挂着一脸灿烂笑容的，正是方才已被他们抛在身后的郑桓。
　　萧歌三两步跑过去，往里一探头便叫道：“你不是在我们后面吗？怎么追上来了？”
　　郑桓将中指塞进右边的鼻孔，动着手腕转了几圈，而后旁若无人地将手指拔了出来，将他的“战利品”弹到了马车的木板上。“又不是只有这一条下山的路，本少爷摸清了你们的方向，只要另找一条撞不到你们的捷径即可。”郑桓有些慵懒地躺在木凳上，将双臂压在自己的脑后说道，“我说过我脚程快了吧，怎么样？是不是大惊喜？”
　　“我们是有正事要办的！不是去郊游的！”萧歌气道，“快点下车！别给我们添乱了！”
　　“你们的正事就是正事，我的正事就是胡闹吗？你可真会气人！”郑桓将脑袋别过去，只用后脑勺对着萧歌的方向。
　　“都说好了的……你们要一起帮我抓住逃犯，怎么约定还没履行，你们倒拍拍屁股……临阵脱逃了？”
　　“我们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就是有！就是有！”
　　“好啦，别斗嘴啦，一起走就一起走吧，怎么说也是成功远离那群莽夫了。”林念给予了萧歌一个安抚性的讨好笑容，对方立马收敛起剑拔弩张的气势，乖乖地站在马车旁闭了嘴。林念弯腰走进马车，他坐在郑桓的身边，轻笑着弯起手指，在郑桓露出的脑门上轻轻地赏了他一个脑瓜蹦。
　　“别用中指掏鼻孔。”林念认真道，“越掏越大了。”
　　虽然林念只是装装样子吓唬了郑桓一下，但郑桓仍是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了一阵。
　　“中指最长，挖起来也最深！干净！”
　　“都是你的手！和哪根长有什么关系？你脑子控制不了手啊？”萧歌跨上马车，瞅了一眼郑桓那造作的模样，最后实在没忍住，出手又在郑桓的脸上补了一拳。
　　这下可好，整个行驶的过程中都要听这位“大少爷”哀嚎连天了。

　　按易儿所说，从山脚下去到菊园大约要花上小半个时辰左右，事实上直线距离并不遥远，却因为担心这四处都有人在追捕，只好多费些心力绕个远路。萧歌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任由一个矮小的孩童来操纵马车，几乎是起步没多久，便实在呆不下去，干脆坐到了外面去帮易儿的忙。
　　萧歌一走，郑桓便没了可以撒泼打诨的对象。无论怎么对林念闹腾，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着实无趣。而吴遇干脆眼睛一闭，任凭郑桓怎么吵闹，都装作听不到、看不见的样子，就算对方在马车上蹦蹦跳跳也能完全置之不理。郑桓闹了个没趣，也就乖乖坐在了木凳上，马车一颠一颠，倒是有将他摇晃睡着的迹象。
　　林念很少有机会能大大方方地打量自己的新朋友，吴遇抱着手臂靠在马车上，平静又微皱眉头的模样总是想让人猜测他是否真的睡过去了。方才郑桓一通闹腾他都没吭过声，林念暗自猜想，该不会是对方在自己的耳朵里塞进了棉花球吧？
　　闹腾的孩子一放松下来，睡着的速度也快。郑桓一个人霸占了一长条的木凳，没一会儿就保持着一种别扭的睡姿打起了呼噜。呼噜声时而上扬，时而还打个弯，隔着布帘传到马车外，倒是引得萧歌没忍住笑出了声。
　　易儿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关心道：“公子长途跋涉，想必也劳累得很，不如就进去睡一会儿吧，外面留易儿一个人就可以。”
　　萧歌不以为意：“不用，我精神好着呢。倒是你，小孩子最不能缺少的就是睡眠，如果累了就进去歇一会儿吧。”
　　“易儿还没完成先生交代的嘱托，可不能贪睡。”
　　“明明是个小孩子，怎么说话却这么小大人？这一点可千万不能跟你们先生学。”萧歌揉了揉易儿的头发说道，“我们没比你大几岁，你称呼我们哥就好，对着我们不用这么客气。”
　　易儿嘟起嘴抱怨道：“公子都把我刚理好的头发弄乱了。”
　　萧歌笑道：“哈哈哈，随性点才好呀。”
　　没等他们娱乐一阵，两匹矮脚马就自己停下了脚步。
　　挡在路中央的是一群浑身浴血的男人们，血液在他们的衣服和身上干涸，变成了令人胆寒的深红色，整张脸唯独只有眼睛那处还留有一点白，头发则因为血污的关系紧贴住头皮。他们走路摇摇晃晃，浑浑噩噩的样子令马车上两人的寒意自脚底心往头上升涌。萧歌忙想着去遮挡易儿的视线，转头却瞥见对方虽然慌张但强装镇定的模样。易儿察觉到对方的关注，倒是心照不宣地抬起手臂，自觉往眼前这么一挡隔绝住了视线。
　　然而还没等萧歌下车打探个究竟，马车的右后方就突然受到了一击重击！后轮的位置因为车身的倾倒而有所偏移，两匹矮脚马似乎也受到了牵连，不安地在原地踏了起来。
　　萧歌回头向车后一张望——这群人不是拦下了路，而是将整个马车都包抄了起来！
　　方才的扬长小道上分明连一个人都没有，怎么这些人突然就从两旁窜出来了呢？！
　　萧歌在心里暗骂自己的失职，刚刚的那一下撞击势必也将马车里正在歇息的三人震醒了过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向喜欢吵吵闹闹的郑桓，他一双眼还没完全睁开，嘴里已经毫不留情地抱怨上了。
　　“怎么驾车的呀？！本少爷在吃肉包子呢！肉馅还没吃到就被你们晃到地上去了！”
　　林念率先撩起马车的布帘走了出去，刚想询问发生了什么，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将话又给咽了下去。
　　吴遇按住郑桓乱动的身子，冷下脸道：“别闹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