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木一睦

139、卖小孩

　　他若在此时发起进攻，刀疤男的手下一定会围攻过来，在这么多小孩子面前打架，有些不妥。
　　但如果等刀疤男离开再想办法解救，那就只剩下男人这一个敌人了。
　　简单很多。
　　于是当刀疤男和他的手下骑马跑出一点距离之后，确保他们不会再听到此地的任何一点动静。林念从暗处突袭，一刀便轻易手刃了做交易的男人。
　　小孩子们的哭泣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但还不足以吸引来返途的绑匪。
　　林念砍断他们相连的绳索，正想替他们一个个解下手上的残余，却见队伍末端的孩子竟向四面八方逃了开来，甚至有好几个已经一闷头钻进了树丛之中！
　　“喂！”
　　又一个男孩从他眼前飞速窜过！
　　身边还有留在原地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孩，林念没法离开，因此只好先安抚留下来的人。而意外的是，那些逃走的似乎根本用不上他操心，因为没一会儿他们就成群结队地返回来了，牵着他们往回拽的就是那个被叫做“喂”的小男孩。
　　“你……”
　　“交易中断了，现在要怎么办？”
　　林念有些惊讶男孩的冷静自若，他虽是这群小孩子里年龄最大的，但说到底只是个小孩，脸上还是脱不去的稚嫩，和他现在做的事说的话完全不能匹配。他似乎是很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的，但他好像……没能分清好坏？
　　“你是看他不顺眼所以才杀死他的吧？你们在抢功劳？”“喂”将绳索重新绑在一起，交到了林念手中道，“接下来要把我们卖给谁？”
　　“你说什么呢？！”林念下意识就想去捂他嘴巴，可很快意识到没什么必要。他从“喂”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也很难拿捏他现在心里的真实想法，不过他确实提醒了林念——救下这群孩子后要怎么办他压根就没想过！
　　他不知道这些孩子家乡在哪里，直接问他们的话，他们能交代清楚吗？
　　林念挨个问了过去，果然没一个孩子能报上自己的家乡。
　　“送到驿站去怎么样？我虽然没去过，但知道那里消息会比较灵通。”
　　“你等一等。”林念站起身道。
　　他还想去捣毁那些绑匪的窝，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把这些孩子给安置好了。
　　“你知道最近的客栈在哪里吗？”
　　“知道。”男孩指了个方向道，“我听说在那里，跟我来。”
　　大概是和绑匪们混好关系后打探到的吧。林念想道。
　　花了点钱把孩子们放在客栈，嘱咐“喂”好好照料他们之后，林念转身就往来的路走去。他租了匹马，像赶时间那样快马加鞭，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是有点忐忑不安。
　　绑匪们应该还在那处的吧？他们的村子在那里，他们没理由会去别的地方。
　　可若是连“村子”本身也不存在了，要面对的问题就另当别论了。
　　林念看着周围光秃秃的一片，才意识到那些布、那些木头、那些石头……都是为了方便移动而存在的啊？
　　绑匪们把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带走了，就连带着那好几个浊卵也全都不见了。
　　举家迁徙，难道是像刀疤男所说的那样——这附近已经没有小孩子了，所以他们需要去到更远的地方。
　　可他们现在已经走远了，要想追上他们也不知该寻哪个方向吧？
　　左右都没什么线索，林念干脆回到了客栈。客栈里小孩子们都睡得香甜，就连让他提心吊胆着的男孩也没再折腾出什么动静，异常乖顺倒是让他觉得有些反常。不过长久下去可不是什么办法。林念看着自己空了一块的钱袋，更加觉得帮这些孩子找到回家的路刻不容缓。
　　于是隔日他就去驿站碰了碰运气。
　　“你要找人？找人可不是这么好找的。”
　　林念会意，偷摸往那马夫手里塞了点碎银，道：“也不是让你专程去找人，就是你办事的时候帮我多留条心眼吧。”
　　“行，这当然行。”马夫“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瞄了周围一圈，凑近了低声道，“你说你救了很多小孩是真的？”
　　“我是看你心善才告诉你的。”
　　若是一般人林念还真不敢到处说，他也是偶然看见马夫给一些小乞丐送吃食后，才大着胆子想要相信眼前人的。
　　“是不是绑来的我不知道，不过你有没有听说过，其实这一带是有卖小孩的传统的。”
　　林念一惊：“卖小孩？”
　　“对，就是卖小孩，你给我银子，我给你小孩，就像买卖东西一样。”马夫又谨慎地压低声音道，“各家卖小孩的理由都不一样，我知道的就有……家里小孩太多吃不起饭、小孩天生体弱残疾不好养活、还有单纯就是不喜欢小孩就想卖掉的……你说说，这些爹娘还是人吗？”
　　“莫非你认识的人里就有卖小孩的？”
　　“还真有。”马夫朝林念伸伸手道，“最近为了帮那些小乞丐我都快吃不饱饭了。”
　　林念又往他手里塞了点碎银，道：“没有更多的了。”
　　“足够了。”马夫乐道，“我给你指个方向，那里有户人家姓王，他们家前段日子就卖了个孩子，不过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哦。”
　　“多谢。”
　　“客气了，常来。”
　　告别马夫后林念就顺着他的指示前去，果不其然，还真有姓王的住户。
　　林念站在门口没有敲门，他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说“你们家是不是卖了个孩子”这种话……如果他们并不想让人知道，会直接张口否认吗？
　　“你是谁？”背后王家夫妇出现，对着站在自家门口的人警惕道，“你站在我们家门口做什么？”
　　林念被他们出声猛地一惊，脑子里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道：“是你们家卖了个孩子吗？”
　　说完后才惊觉自己口出狂言！
　　但意料之外的是王家夫妇竟并没有否认，他们坦坦荡荡地说道：“是啊，我们是卖了个孩子。”
　　语气平淡的样子好像他们只是卖了个家禽一样简单。
　　“为什么……为什么要卖孩子？”
　　王家夫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林念这才注意到夫妻二人身上都背着柴火，身后的车里也都是柴火。“我们就是卖柴火为生的，养不起孩子。”王家男人说道，“小孩身体不好，给我们养也会养死的。”
　　“你还没养你就害怕了？”
　　“害怕？才不是害怕？卖孩子是什么稀奇事吗？大家不都在卖吗？如果小孩子跟着我们会吃苦，为什么不让他在有钱人家里长大呢？”
　　“你怎么能确定他就一定会去富贵人家？”
　　王家女人这时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扯了扯自家男人的袖子，凑近道：“别把什么都往外处说。”
　　“如果我现在要把孩子还给你们，你们愿不愿意养？”
　　“还给我们？！”王家男人突然激动道，“为什么要还给我们？我们不是已经卖出去了吗？”
　　“你是要让我们退钱吗？”王家女人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腰侧，那里大概是挂着荷包。“银子是不退的！人我们也不要！”
　　“我不要你们的银子！孩子我也还给你们！”林念逼近一步道。
　　谁料到下一步王家夫妇竟直接磕头跪地，对着林念求饶道：“我们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过几日舒坦日子，大人你可千万不能反悔的啊……”
　　“你们……真的不要孩子吗？”
　　“带走了就当他已经死了，随便你们……随便你们怎么处置。”
　　林念看着面前的王家夫妇，知道说什么也不能把孩子再交到他们手中了。
　　如果他们不是被迫才失去了孩子，那“卖孩子”的事情就会在他们手中发生更多次，担惊受怕和失而复得，恐怕是离他们最远的感受了。
　　林念有些失神地走在街道上，他起了个大早却被迎面当头一棒，现在顶着烈日，眼前也是一阵阵发黑。
　　如果所有人都像王家夫妇一样，那那些孩子从此可都就没有家了。
　　他停在路中间，眼前恍惚时就隐约看见一个人在朝自己挥手。
　　林念迷迷糊糊地走过去，就发现同他招手的是之前那个马夫。
　　“哟，又见面了，我就知道你今日会回来，头儿派给我的单子我都没接，就等你呢。”
　　“你怎么就算准我会回来？”
　　“你若回不来就说明事情有转机。如果你和王家说通了，应该立刻就带着孩子找回去，哪还会在我们站子前晃悠？”马夫递上一杯清水说道，“不过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卖小孩’是这一带的传统了吗？”
　　“我没想到‘传统’竟然真是这样的。”林念一饮而空，又把空杯子递到马夫面前道，“但我不想放弃，你还知道有其他家‘卖小孩’的吗？”
　　马夫没接他杯子，只是曲起手指往空杯子里点了点，又道：“那你算问对人了。”
　　林念了然，又扔了碎银在马夫喝的杯子里头。
　　“我再给你指个方向，你往那头走，有一家姓赵，也卖了孩子可以去问问。”
　　“他们家是自愿的吗？”
　　“诶，这可就说不好了啊，我是看见他们家这些日子少了个人才这么说的。你说平白无故少一个人，是死了还是卖了？”
　　“如果他们是自愿的话……”林念顿了顿道，“我倒还宁愿……”
　　说到一半他感到嗓子有些干涩，举起杯子却见里头空空荡荡，一滴都不剩。他有些哀怨地将空杯子朝向马夫，没好气道：“不是让你续水吗？怎么银子付了，动静却没有？”
　　“哟，刚刚碎银是买消息的钱。”马夫笑得贼兮兮地点着杯沿道，“要喝水得再加把劲了。”
　　林念气不过，抓了把碎银猛地拍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