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木一睦

133、人去楼空

　　“外宾？吴家一直是宴和寺的座上宾，怎么到了你嘴里倒成了不想干的人士了？！”吴兰泽没惯着那小僧，伸手一掌推开他道，“方丈呢？让他出来！”
　　“您……您找方丈干什么呀？”
　　“不为什么！”吴兰泽瞪着眼睛同小僧说道，“为了灵漾城的安宁日，为了这百年间唯一一次丑态百出、贻笑大方的易粮仪式！”
　　小僧在他的吼叫中抖了抖，悄悄又把一手背在了身后，朝着“何伟业”躲藏的地方挥了挥……
　　“你在干什么？”眼尖的吴兰泽立刻就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脚一迈手一伸，当即就抓紧了小僧的手腕。“你在和人打招呼？”他抬头看了一眼道，“方丈在里面？！”
　　“没……不是……”小僧慌张起来道，“这个真不是……”
　　吴兰泽用力掐紧了一些。
　　“他们……他们不在这儿……哎哟……”
　　“说清楚！谁不在这儿？”
　　“方丈……就方丈不在这儿……”
　　“去哪儿了？”
　　“我也……我也不知道呀……”
　　“你不知道？你不应该不知道。”吴兰泽甩下他的胳膊道，“安宁日易粮仪式的头车一直都是方丈的位置，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他除了在头车之外，还能在哪里？”
　　“在……在……”
　　“方丈人去了哪儿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想说，或是被告诫了不能说。”吴兰泽双眼仍旧盯着小僧，身体已经转向侧边，像是在对着身后说话道：“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因为我抓到方丈了。”
　　被注视下的小僧一下子绷紧了身子，在听到吴兰泽的话后更是有一瞬间忘记了呼吸。他顺着吴兰泽的朝向看去，就见到一个奇怪的男子也闯入了宴和寺的大门，他的手里像提着小鸡仔一样提着某个熟悉的人，又像是丢弃什么讨人嫌的东西，手腕一抬就放任其跌落在地上。
　　待看清那人是谁后，小僧几乎是双膝滑跪着扑了上去。
　　“方丈！您怎么会……”
　　可那盖在头上的兜帽一掀，小僧顿时傻了眼。
　　“何……怎么有两个……何？”
　　身穿方丈灰白色衣着、又披着象征头车地位与权力的斗篷，那它们被外人掀开时，里头隐藏的秘密也全数被揭露了开来……
　　“你……你是谁啊？”
　　“怎么？现在倒是假装不认识了？”吴兰泽冷哼了一声道，“第二辆车上的何伟业换成了曼珠，头车上的方丈居然换成了何伟业？！你们玩这‘狸猫换太子’到底想做什么？！”
　　“吴家少爷，你还是放过我吧……”假装成方丈的何伟业怯懦着说道，他的脸上泛着好大几块淤青，嘴角处也有没能擦拭干净的血迹，一看便是被人狠揍了一顿的样子，现在他趴在小僧跟前，早已看不出半点灵漾城富商的气质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屈服于强大武力的空壳，在束手就擒中乖乖就范以求保最后的生路。
　　“我之前是得罪了你们，你们怀恨在心我能理解。”何伟业发出“嘶”的一声说道，“但安宁日是灵漾城的大日子，你们就算为了所有的百姓着想，也不能……”
　　“扰乱整个仪式的是你的人。”
　　“不是我……哎呀，不是我……”何伟业哭天喊地起来，“吴少爷你想报复我，也不能拉上无辜的老百姓垫背啊……”
　　吴兰泽有些哑言，他抬手叉腰支撑着自己疲惫的身躯，随意抬头一瞟就扫过了宴和寺寺顶的上方。
　　林念就是在这个时候和他对上视线的。
　　“他发现我们了！”萧歌小声惊呼道。
　　林念伸手拽住了萧歌，将他整个身子带着往下压了压。他们二人不过是眼睛露在外面，就算吴兰泽真的眼尖看到了，没准也无法辨认他们的身份。于是林念顶着那短暂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没有移动，轻声对身旁的萧歌说道：“别着急，看看他们想干嘛。”
　　“可是……”萧歌动了动嘴，勉强把后半句话吞咽了下去。他分明看见吴兰泽的右手中仍旧紧紧攥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往生钱了，或许不用他提醒，林念也早就看见了吧……
　　萧歌小小偏头看向林念，止不住有些担心起来。
　　“抓到你了～”
　　这声音让两个人都一哆嗦，小僧突然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回头一看竟见那个跟着来的陌生男子已经明晃晃踏入了殿内。他正倚着门框偏头向内里打量，而他看向的位置就正好是小僧“金屋藏娇”的位置！
　　“没有允许，不能入殿！”
　　“哦？我怎么不知道寺庙里还有这种规矩呢？”安岚没有搭理小僧，而是朝着自己抓到的那个人走去。“何伟业”似乎不想和他打上照面，正独自背过身面对墙角站立，看起来就像是犯了事正被严惩的小孩子一样……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偷听？”
　　面前的人没有回答。
　　安岚伸手搭住他肩，边问就边拉扯他道：“你是混进来的还是偷进来的？刚刚的话你都……”
　　“有意思。”安岚轻笑了几声，转头对小僧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我……我……”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小僧答不上来话，几乎要在羞愧中焦虑难耐了。
　　“吴少爷！我找到了点好东西，要不要一起来看看？”安岚提着这位“何伟业”的衣领走了出去，气宇轩昂的样子活像是在邀功一样。“你怎么没和我说过‘何伟业’还是个双生子啊？”
　　吴兰泽的目光落在“何伟业”身上凝固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原样。他扯着自己身前的何伟业站了起来，对着他的后背狠狠一推，将他推近了另一个“何伟业”。
　　两个何伟业正是面对面，处于一个微妙的尴尬距离。但更微妙的是——两人虽长着同一张脸，但身高个子却是大不相同，何伟业有着矮胖的发福提醒体型，而“何伟业”则显得比较精瘦，从高度上来比对，甚至比另一个何伟业还高出了一个头。
　　“不太像双生子啊。”吴兰泽无意识摩擦着自己的手指说道，“我也见过长得不太像的双生子，但这个子差异如此巨大的，倒还没见过呢。”
　　“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萧歌紧绷道，“也是啊……两个何伟业都在场，肯定会觉得奇怪……”
　　“他一定发现了，他知道面灵诀。”林念语气并不好，嘴角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往下压着，现如今更是没什么好脸色了。“面灵诀只能改变皮相，不可能敲掉骨骼重新塑造躯干，所以遇到真身肯定会发现不一样的地方。”
　　“那也发现我们了？！不如我们就把曼珠扔在这儿，自己去找……”
　　“再等等！”林念拉住他道，“再等等……他既然没有第一时间找过来，就说明他现在还不想抓到我们。”
　　萧歌再次坐了下去，他想他大概能知道林念如此犹豫的理由。
　　“你……你是谁？你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何伟业”看起来有些难以应付了，眼下所有人都盯着他，他也不好侧过视线请求他人的帮助，他想到林念告诉过他要少说话，于是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面对何伟业的接连追问竟是闭口不谈，硬生生看着何伟业被自己只能唱独角戏而气得满脸通红。
　　“看来你也不知道呢。”
　　小僧懵懵懂懂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吴兰泽是在冲着自己说话。
　　“一个何伟业假扮还不够，居然还来了另一个‘何伟业’假扮。你们方丈做了这么多备选方案，看来他硬是翘掉仪式都要离开去办的事应该很重要吧？”
　　前半句小僧不知所云，但后半句他是听懂了，于是十分单纯地点了点头。
　　“误会了！方丈今日告假是因为病休，不得已才让我替上的。”何伟业求饶般解释道，“他担心会传染给别人，早在几日前就离开灵漾城了，你们在这里是找不到他的！”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你？”
　　何伟业本来正面目扭曲地解释着，没想到吴兰泽来了个问题的大转弯，脑筋也没能转过来。“啊？什么？”
　　“你的好红倌想杀死曼珠取而代之呢。”
　　对面的“何伟业”抽搐了一下。
　　“他大约是知道今日曼珠会假扮成什么人的，所以他以为你找到曼珠是为了让他假扮成方丈。”吴兰泽语气寡淡地陈述着事实道，“我的人一直跟着云墨，如果不是她们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云墨，你现在已经尸首分家了。”
　　“云墨要杀……我？”
　　“所以我对你来说是不是救命恩人呢？”吴兰泽掰过他脸道，“面前的、和远在天边的，眼下哪种情况更危急，你这个出了名的富商不可能判断不出来吧？”
　　何伟业在他手里不住颤抖，放在就被狠狠捶过的脸庞现在更是火辣辣发疼，许久后他终于憋住一口气，眼睛一闭心一横，脱口而出道：“方丈是今天才走的！”
　　“果然如此。”吴兰泽松开他道，“我的人传来消息，说今日易粮仪式开始后没多久，灵漾城的城门就开启过一次，时间很短，很快就闭上了。”
　　何伟业向后攀爬退去，一旁的小僧见了急忙凑过去把住了他的手臂。
　　“想必那时候溜出去的就是方丈吧？”吴兰泽突然抬高声量说道，“溜出去往西边走了，方丈不太会骑马，应当是跑不远的。”
　　“我们走，追过去！”林念又拉了拉萧歌的袖子，抬手又将他的兜帽也给戴上了。“易粮仪式开始的时候，宴和寺就已经人去楼空了，这里不会有等待仪式完美结束的方丈，因为他早就同何伟业设计好，众多的意外只会让仪式倒向另一个结果。”
　　萧歌点了点头道：“听曼珠刚才引出来的话，难道方丈是把什么东西运送出城了？”
　　“细粉……他们叫细粉……”林念咂了声舌道，“我们都以为村子里的赤砂早就被浦弦转移走了，没想到他居然全都藏在宴和寺，还选在今日……这个只有仪式瞩目的日子里偷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