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木一睦

127、我只信得过你了

　　“萧歌，我要拜托你做一件事。”
　　安宁日前一晚，在众人都睡下之后，林念将睡在自己身侧的萧歌带到了无人的庭院。
　　“拜托我？什……什么事啊？”
　　“明天易粮仪式，你愿不愿意和我单独行动？”
　　“单独？！”萧歌的睡眼惺忪因为这一句话全部消退而去，他眨了眨有些干涸的双眼，小心地试探道，“可是作战计划不都已经定下了吗？我和安岚一起，吴公子和……”
　　林念突然伸出手指抵在他唇边，那处碰到了一点凉凉的感觉，让萧歌立刻闭上了嘴。
　　“小声一点，你会吵醒他们的。”
　　萧歌十分慌乱地点了点头。
　　因为刚刚的躁动，林念又带着萧歌往更深的阴影里头走去，他几乎要将萧歌全身都堵在墙角里，大概这就是他认为最安全的姿势了。
　　萧歌整张脸涨得通红——当然这在黑暗之中是没人能察觉到的，他听着自己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心跳声，一个劲地祈祷身前的林念不要对此有所察觉……
　　太近了……他们好像在偷情一样……
　　“这里就不会有人发现了。”林念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他转向萧歌说道，“你对‘往生小鬼’是什么看法？”
　　林念的脸近在咫尺，萧歌甚至能清晰地从他双眸里看到自己的眼睛。当他聚焦在那一处，他们二者就像是融合交叠了一般，在深渊之处紧紧纠缠……
　　“萧歌？问你话呢！”
　　林念伸手点了点萧歌的下巴说道：“你对‘往生小鬼’是什么看法？”
　　意识瞬间回神，方才林念的动作还让他有些心痒难耐。但身前人似乎十分急切地在等待自己回复，于是萧歌懵着脑子就脱口而出道：“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知道，你又不是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林念偏头道，“你没睡醒？醒醒吧，等和我聊完了再去睡。”
　　“醒了……醒了！”
　　萧歌站直了些，原先差不多和林念平视着的角度一下就变成了俯视的角度，不过虽然视线下移，萧歌却觉得呼吸的空气没有之前那么烫了，多少让他从不明所以的煎熬里解放了一些。
　　“‘往生小鬼’……怎么了吗？”
　　“啊？是我在问你问题。”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在林念不悦之前萧歌急忙解释道，“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事，是有谁说过什么吗？”
　　林念摇摇头又点点头，他看了看四周，又转回来对着萧歌小叹了一口气。
　　萧歌整个身子都绷紧了。
　　他难道做错什么了吗？！
　　“佯苹镇那个时候遇到的黑衣人，他在死前说过，我们三个人之中就有‘往生小鬼’，你还记得吗？”
　　“啊……有点印象。”萧歌支支吾吾开口道，“但他就是瞎说的吧？我们之中怎么可能有……”
　　“我就是‘往生小鬼’。”
　　萧歌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包括似有若无划过自己耳旁的风声。
　　“萧歌，我说我就是‘往生小鬼’。”
　　“好……好厉害的称呼啊。听起来好帅气……”萧歌挠着自己的侧边脸颊说道，“公子你果然不是一般人，如果过几年我也能拥有这么响亮的名号就好了……”
　　林念不由升起一团莫名火气，他揪住萧歌的衣领子道：“你不信我？！”
　　“信……信啊……”
　　“那你还夸我？！”
　　“那你确实很厉害嘛……”
　　“我可是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传闻‘往生小鬼’无恶不作，即便是滥杀无辜也不会心怀愧疚，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变得寸草不生，是能夺走那片土地上所有生命的存在！”林念将萧歌狠狠推在灰墙上，咬牙痛斥道，“怎么样？！是不是一字不差？！”
　　“公子记性真好……”
　　“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林念重重甩下萧歌道，“传闻里‘往生小鬼’生屠了一整个村，做出这件事的人就是我！”
　　萧歌没有立刻回复他，反而是低头移开了视线。此举让林念心脏一颤，没来由地就有一阵酸涩弥漫而开。
　　他早就设想过这样的场面了，萧歌的反应并不意外……
　　“传闻……也不一定是真的吧？”
　　林念抬眼看向萧歌，后者摸着自己的后颈也缓缓抬头迎上了他的视线。
　　“一件事发生了，有人传好，有人传坏，怎么能确定第一个传开的人是怎么样的呢，而且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亲眼看见了……”说完这一句萧歌又十分羞涩地移开了视线，“我比较相信我身边……发生的事情，就算你真的是‘往生小鬼’，我也不会觉得你会杀光村里所有的人，因为你根本下不去手吧？”
　　“不对！我说错了！”萧歌急忙补充道，“你又不像浦弦，你也没有要杀光这么多人的理由吧？”
　　萧歌站在了阴影的分界线上，明暗交隔看起来像是把他整个人也给切成了两半。
　　林念眯了眯眼道：“如果我有理由呢。”
　　萧歌猛地一愣，随即答道：“那我也不信！说到底还是传闻的问题，是所有人都传错了！”
　　林念侧过身，他将自己面朝黑暗，背后则是大片洒落进来的月光。“你会斥责‘往生小鬼’是正常的，我没有迁怒于你的意思。”他说道，“只不过现在我说这个人就是我，影响了你的判断！”
　　“我觉得公子……你才是搞错了吧？！”萧歌拽住林念的肩膀两侧，强行将他拉开几步道，“完全说反了！之前我没有考虑过传闻对错的问题，是因为知道了那人是你，我才发现我并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明辨是非？”
　　“就是……不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萧歌慌张地松开手，手舞足蹈比划道，“得有……得有自己的判断……”
　　林念半仰头看着他。
　　“千万不要因为这个不安……”萧歌对上他的视线，逐渐就冷静了下来，“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想单独行动的吗？”
　　林念又移开了目光，就当萧歌以为他不会再回话时，林念转过身来说道：“我不是给吴公子看过玉佩嘛？”
　　“玉佩？”
　　“当年我被称作为‘往生小鬼’，一部分当然是因为往生钱符咒的关系，另一部分就是因为我有这么一块玉佩的原因。”林念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玉佩扯出，在月光的照耀下整个玉佩晶莹剔透，像是海底深处才能寻到的清透秘宝。“玉佩也是一种象征。如果安岚已经知道了我是谁，那么他告诉吴公子，又是什么意思呢？”
　　萧歌恍然道：“他们两个很早就认识了……你是担心他们有问题？”
　　“我不怀疑他们也想抓到何大人，打探赤砂的事情，至少在这事上我们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但……”林念凝视着他们的屋子说道，“那日我给他看了往生钱玉佩，他的第一句话竟是‘不方便从脖子上摘下来吗’。”
　　“像是……试探？”
　　“不仅于此……”林念顿了会儿才说道，“安岚知道我是从竹林里出来的，而吴公子知道我的剑是断的。在我还没有熟悉他们的时候，他们似乎已经对我了如指掌了。”
　　萧歌渐渐感知到了一丝寒意，渐暖的天气里竟还让人生出瑟瑟发抖的感觉，似乎各处都透着反常劲。
　　“那明日我们就先一步出发？至于计划什么的也不管了，就我们两个人也能做到想做的事！”
　　“还是按计划来。”林念坚定道，“萧歌，我和你明天会分开，但这也是监视的好机会。如果安岚做出什么反常的动作，如果吴公子做出什么反常的动作……一旦暗号发出，我们就在其他地点汇合，到那时再脱离他们单独行动。”
　　萧歌擦了把手心汗，认真道：“我知道了。”
　　“我身边只有你了。”林念对他说道，“我只信得过你了。”

　　分头行动的另一边，萧歌和安岚拐到另一条巷子里，混入了白色的人群之中。
　　“实话实说，你觉得我们在这一大片□□里找到曼珠的可能性有多大？”安岚在两人稳定下来后贴近萧歌耳边问道，“我还是觉得按照何伟业的性子，曼珠若是要来，也一定会紧跟在何伟业身边，就像块狗皮膏药那样，甩也甩不走。”
　　说实话，现在无论安岚说什么话，萧歌都有些听不进去。一方面这易粮仪式处处透露的奇怪气息总是让他心神不宁，另一方面，林念交付他的任务也是丝毫大意不得。听着安岚耳边有话没话的闲聊，萧歌谨慎地打量一圈周围，这才把眼神放到安岚身上，道：“虽然说是分头行动找不同的人分别下手，但其实只是为了尽快找到他们而已。无论找到谁，只要是何伟业那边的人……”
　　萧歌作势在脖子上抹了一刀道：“……就这样，带刀了吧？”
　　安岚轻轻拍了拍腰侧道：“好好地待在这呢。”
　　“少说，多做。”萧歌总结道。
　　安岚轻笑了一声，打趣道：“这是你的人生信条吗？”
　　“什么？不是……”
　　“那你和林念是什么关系啊？”
　　萧歌僵在了原地，震惊之余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被发现了吗？他们昨晚说的话都被听到了吗？
　　安岚隔着兜帽抓了抓脑袋：“抱歉，有些突然，但我已经好奇很久了，你们那天晚上为什么要靠在一起睡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