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木一睦

109、从天而降的契机

　　等五人商量完，灵漾城的早市也已经摆了出来，早起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团聚在路边迎来新的一日，一切看起来都是朝气蓬勃。早餐的香气打着圈围绕在他们身边，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吸引。林念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肚子也配合地叫了起来。
　　“我饿了。”林念耷拉着脸无精打采地说道，“我们吃点东西再走吧。”
　　萧歌闻言立刻摸索起身上的钱袋，道：“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想吃前面的糖糕。”林念的视线说着就跟了过去，“看别人吃得好香。”
　　萧歌揣着钱袋立马就飞奔过去!
　　安岚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抱怨道：“这小子怎么也不问问我们要不要吃。”他捏了捏鼻梁打起精神，有一句没一句地同两人说道：“小八根、宿妹妹，你们要吃什么？”
　　“不要叫我小八根！”吴兰泽瞬间回神道，“好好叫我的名字！”
　　“哦！林念还不知道你这个称呼呢。”安岚转过去凑到林念面前，对着他睡眼惺忪的脸说道，“小时候他喜欢吃街边的搅搅糖，都吃坏了八根棍子还想着要继续吃，于是得以此名。”
　　吴兰泽在一旁纠正他道：“夸张了！这个传闻夸张了！”
　　林念扯出一个笑脸面对他们，没有说话。
　　“安岚！这条街从这里数过去的第二十八个摊头卖的早点最好吃，你去买点过来！”
　　安岚撇了下嘴，做着这么不耐烦的表情，但身体已经乖乖跑了出去。而没过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冲着吴兰泽摊开手掌。
　　“你看这是什么？”
　　“啊？”吴兰泽纳闷道，“你的手心啊。”
　　“这！是！没有钱！”安岚道，“遇到你以后我的钱都没了！”
　　“别说的好像是我不给你钱似的。”吴兰泽面色平淡地掏出钱袋放在安岚手心道，“买完记得还给我。”
　　安岚背过身，看起来气鼓鼓跑了出去。
　　安岚和萧歌一走，原本五人站在一起的位置一下也变得空旷不少。胡宿下了几阶台阶，此时正同路过的熟人打着招呼，因此实际只剩下林念和吴兰泽二人没有移动。他们之间说不上有多熟稔，除却父辈的那层关系，他们也不过是刚刚认识了一天，仅靠一些过去缔结下的陌生关系维持着看似熟悉的对话罢了。
　　两人明明站在同一层台阶，可相互之间的距离却没有贴近，他们之间甚至能站下第三、第四个人，好像随便什么东西都能将他们分隔成两半。
　　林念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僵硬，因此调转视线落在了相反方向的摊子上，营造出自己正被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吸引住的感觉。
　　而吴兰泽偏了偏头，视线落在林念身上片刻，随即才暗暗移开。
　　“阿念，你身边跟着的那个人是姓萧？”
　　林念想过吴兰泽也许会忍不住同他没话找话，但也没想过这话题的中心居然会突兀地落到另一人的身上。
　　“是姓萧，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啊？他叫萧歌。”
　　“哦……”吴兰泽浅浅地回应道，“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带着他的吗？”
　　这话听起来似曾相识，想着安岚也曾旁敲侧击问过他这个问题，林念顿时觉得一瞬不悦，跟着眉头也皱了起来。“哪个原因？”他道，“因为我们很聊得来，所以约好一路同行。”
　　“啊！你可别误会我。”吴兰泽意识过来，身体不由自主靠近了林念一步解释道，“我不是对你的交友有什么意见，其实有他跟着你也是件好事，毕竟你们……你们应该是最熟悉对方存在的了。”
　　林念闻言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看着吴兰泽摇了摇头。
　　这下倒是吴兰泽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似乎没能看懂林念表情的意思。
　　好在尴尬并没有持续更久，那一边的萧歌终于紧赶慢赶地跑了回来。
　　“我看到前面还有好几个不错的摊头……所以慢了点……”
　　萧歌双手各拿了些不一样的早点，胳膊上还被不知名的好心人挂上了个篮子，篮子里又放了不少五花八门的小点心。萧歌像献宝一样端到林念面前，乐呵呵地说道：“我都买了一些，大家一起分着尝尝吧！”
　　林念心中终于松下一口气，当即拉着他在街边的台阶上坐下，又叫来吴兰泽和胡宿一起品尝。被点到名的两人凑过去，挑了自己感兴趣的吃食，退到一边观察起来。
　　“哥。”胡宿将嘴里的面皮吞咽下去，小声嘀咕道，“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萧歌正从篮子里挑出一块糯米糕放到林念的手中。
　　吴兰泽看着排排坐的二人，轻声说道：“那位姓萧，单名一个歌字，四面楚歌的‘歌’。”
　　“姓萧？是那个萧家的人？！”
　　“是啊，他们明明不是一起长大的，这样还能遇到，也很神奇吧？”吴兰泽慢条斯理地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他放空眼神想了想，又道：“阿念应该是不知道萧家和林家过去的关系的，我听说林叔有意隐瞒了这一点，所以他是不知道的。”
　　“那为什么还要带着他？”胡宿惊讶地望着萧歌的背影说道，“我从他身上感觉不到真气，他与我们不会是一类人的。”
　　“你这话可别让阿念听到！他交朋友不看中这些，只看中面前人是谁。”吴兰泽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道，“阿念就算再好脾气，听到这话也会生气，你可别像平时对我一样没大没小的，要记得谨言慎行！”
　　“所以萧家孩子不是强行要跟着的？是阿念哥哥决定让他跟着的？”
　　“看起来就是这样。”吴兰泽拍了拍胡宿的肩膀，告诫道，“别多想了，快吃吧，我们一会儿还有事呢。”
　　而远处的安岚任劳任怨地完成了吴兰泽的要求，此刻怀里捧着一大堆的吃食，正一摇一晃地朝着这边走来。
　　“啊！你们怎么已经吃起来了！”安岚从堆成山的食物后面探出头来道，“这个好香啊！快来尝尝这个！”
　　他将握在手上的早点递到吴兰泽面前。
　　“啪！”
　　一道人影闪过，安岚半伸出的手被他冲出的身体一个猛撞，手上的早点腾空飞起，在空中自转了几圈，以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作为落地前最后的表演。
　　“哗啦”一声，那块糕点精准落进了小摊脚下放置的水桶之中。
　　落下的水花溅到小摊贩的裤腿上引来对方一声大叫：“啊！什么东西？！”
　　而另一位“受害者”安岚把手上的早点往吴兰泽怀里一推，已经三两步追上前面跑着的背影，手往其肩上一搭一扯，就见这位撞了人就跑的男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左眼皮甚至肿得像块发糕一样，显是被人按着狠揍了一顿，乃至于嘴角边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安岚吃了一惊，痛骂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改成了：“你……你被人打了？”
　　那男子张着掉了门牙的大嘴哆嗦道：“你别打我！”
　　这一叫引来众多的视线瞩目，安岚掰着他肩膀的手迫于压力不得不改成了轻拍的动作，解释道：“我不是要打你……你撞了我的早点，害我少吃了一块酿糕！”
　　“我没钱！”男子在自己身上一通摸索，着急道，“我赔不了你！”
　　林念几人闻声寻来，他喝了一口萧歌递上的清水，正是心情愉悦、惬意满足的时刻，倒还不想立刻就生气。
　　“怎么了？”林念脱口问出，却在看清男子的伤脸后又陷入了沉默。
　　男子脸部的肿胀硬是改变了脸颊原本的轮廓，泪腺像是失控一般，滚滚泪珠不停地从受伤的一侧流下。鼻梁扭成令人诧异的弧度，鼻腔直到现在还在流淌着鲜血，嘴唇破掉好大一块皮，伤口与泥土混淆在一起，早已分不清骇人的究竟是何物。他全身脏兮兮的，衣服像是被人狠狠撕扯过，甚至还有些许脚印留在了上面。
　　一看便是受到了他人的痛殴，没准还是群殴！
　　林念看了一阵肉疼，又觉得这张脸好像似曾相识。
　　他努力回想了一会儿，被脑子里冒出来的人选吓了一跳。
　　“大贺？！”他出声试探道，“是你吗？”
　　“林……林公子！”男子眼中陡然冒出了闪烁的光芒，他拍开安岚搭在他肩头的手，快步走过去捧起林念的双手，涕泪交加道：“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你啊！”
　　竟是那个曾经想法设法也要留在青竹镇女子村落的大贺？真是没想到还能在灵漾城再次见到他。
　　“真的是你啊？！”萧歌上前不着痕迹地将对方的双手拉到自己的手里，热情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还被人搞成这幅样子？”
　　大贺哭得抽抽嗒嗒，原先就不能直视的面颊此刻更加不堪入目。“我从……我从青竹镇出来以后便回到了这里。”大贺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原先也没有要在灵漾城长待下去的打算，就是没想到在我出城的前一天，竟然被何大人给抓住了！”
　　“何大人？”吴兰泽听到名字有些上心，“有钱的那个何大人？”
　　胡宿明白表兄在想什么，拉拉他的袖子提醒道：“这么多姓何的大人，没准只是恰好重名。”
　　吴兰泽不死心地追问道：“哪个何大人？开小倌馆，就是韵华馆的那个？”
　　大贺哆嗦看着他，结巴道：“是……就是那个。”
　　开小倌馆的何大人，和那个在花满堂里撒下大笔黄金的何大人其实就是同一个何大人——这在灵漾城可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大贺知道也不是什么奇怪事。何大人在花满堂里挥霍无度，更是传言与其中的老鸨发展出了秘密交易，使何大人最终在前一位东家离奇死亡之后成功接替了他的位置，坐拥早已声名远扬的花满堂和其为他带来的巨大财富。而凭借着每日如山一般涌进的利润，前几年他又在灵漾城内开了一所小倌馆，取名为“韵华馆”。在他的亲自操持下，自然是狠赚了一笔。
　　何大人就是靠这“男女通吃”的名声轰动整个灵漾城的。
　　“他为什么要抓你？”林念问道。
　　大贺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流到下巴的眼泪，解释道：“因为当年我把楼姑娘带出花满堂的时候，那个想要买下她的就是这位何大人！”
　　林念心中一愣，想到也许萧歌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想要去花满堂找何大人的。
　　“哦，这就是来寻仇的。”安岚了然道，“既然你离开了，就不该再回来，被抓也是时运不济。”
　　“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何大人竟然还能把我给认出来……”
　　林念道：“你这身伤……他下手真重。”
　　“我还没死呢！被抓被打算得了什么？以前能逃出去，现在也能逃出去！”大贺东张西望道，“何大人领了人就在附近抓我，大概……大概马上就要找过来了！”
　　“没事，我们在这，何大人不可能再打得到你。”林念同他说道。
　　然而他们在街头等了小半个时辰，何大人派出去的小厮连个鞋尖也没看见。
　　胡宿倚在角落里昏昏欲睡，大贺虽然表面镇定，实则心里已经兵荒马乱，对他来说，或许等待比直面冲击更为煎熬。
　　“这何大人办事也太不靠谱了吧？”安岚感叹道，“不是就在附近吗？用爬的也该爬到了。”
　　“是……是很奇怪。”大贺坐立难安，“以前他动作一向很快的……”
　　“要不你先去我家吧。”吴兰泽说道，“何大人向来忌惮我们吴家，总不会领人亲自登门拜访，可比你在路边等待要安全多了。”
　　大贺求助地看向林念，内心有些摇摆不定。
　　“你看我们干什么？这些人信得过，你自己决定。”萧歌道。
　　“萧少爷……”大贺小声唤道，“那我就听你们的吧。”
　　一直沉沉欲睡的胡宿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