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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如履薄冰 ...

  •   “我一生如履薄冰,自知走不到最后。家生是自己人,我一手培养出来,值得信任,楚生和公司,我都交托于他。我不在之后,家事公事你不可自做主张,要同家生商议之后再做主意。”
      陈永福坐在红木椅上,一手执起茶托,一手掀了杯盖轻轻将浮在水面上的青茶推至一旁,轻啜一口,又将茶放回桌案上。
      陈清宇站在一旁,看着那杯茶,思绪万千。
      鸡缸盖碗,敞口,深腹,卧足。杯上彩釉绘画雄鸡,间以山石、兰草点缀。
      原本是一对的,如果是明代成化真品,那将价值连城,可惜是清代仿制的赝品,而且只余一只。

      陈楚生刚接来宅子不久,就闯了弥天大祸,他不仅未经同意偷偷摸进了陈永福的书房,还把一对鸡缸盖碗打碎了一只。惊慌失措之下,二少爷只能找到大哥求助。
      他并不清楚这位曾经素未谋面的兄长是否会愿意帮他,但宅子里,除了陈清宇,没有任何人有余力帮他。
      陈清宇看着一地狼籍,面露难色。那是二叔伯从古董店里拿来给陈永福的,他虽不懂得鉴赏,但看那杯子精巧无暇的样子也猜到必然价值不菲。
      “阿爸回来后,你什么都不要说,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你没进过书房,更没有打碎杯子。”
      二少爷懵懂地点头答应。
      晚上,陈清宇主动向陈永福认错,他还等着陈永福罚他,结果出人所料,陈永福看向书房门外,一双灰溜溜的眼睛正紧紧盯着陈清宇看。
      “碎了一只,剩下的一只反倒成了孤品,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陈永福笑着讲,一副慈父形象。
      躲在门外的陈楚生长舒一口气,确定兄长不会替自己受过,才放下心来回了房间。
      “这本就是仿制品,不值钱,即使是你打碎的我也不会怪你,更何况不是你所为。”
      陈永福笑容可掬,难得的好心情。
      “阿宇,我很高兴你能把楚生当做弟弟一样照顾。”

      “阿宇,你的私事我从不过问,我也知道你伪装自己的苦衷,但你始终是陈家长子,该要担起的担子你要担负起来。”
      陈清宇慢慢抬头看向陈永福,谨慎地问,“阿爸,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讲这些?”
      他毕恭毕敬站在一旁,不敢有半点马虎怠慢。陈永福上了些年纪,骨子里的狠砺被岁月冲谈一些,也尽力扮演着一位和蔼可亲的老窦,但仍有着上位者不怒自威气势,让身边的人倍感压力。
      “人嘛,总是要死的,我上了年纪,总要多做打算……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楚生,如果他能一生顺遂,我九泉之下,也能去见楚红,厚颜求她的原谅……”
      陈永福说到动情处,有些哽咽,止住了话,陷入沉思。
      “阿爸,您把楚生教养得知书懂理,年少有为,红姨泉下有知,一定不会再怪你了。”
      陈永福闻言,轻轻摇头, “都怪我年轻一时义气,一步错,步步错。做线人,做马仔,何时能出头,我不甘心屈于人下,一辈子看着老大们脸色活着,我要做人上人,我事情做得太绝,终要遭报应的,楚生的阿公阿婆因我而死,她母亲怨我恨我,不肯再见我一面。这是我自作自受,可阿红因我半生郁郁寡欢,是我害了她……”
      “阿宇,我当年带你回陈家,确实动机不纯,但这些年,我自认为待你不薄。”
      “阿爸,您待我如亲生一般。” 陈清宇情真意切,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陈永福点点头,继续讲,“我没有杀你父亲,当时我给了他一笔钱,把人赶出了寨城让他另谋生路,谁知他本性难移,又去别处赌钱,他最后死在暗巷里,手指被切了七根。你母亲生活得很好,嫁给一个糖水佬,夫唱妇随,很是恩爱。”
      陈永福托起茶托,要喝一口茶,润润喉咙,陈清宇上前一步,伸手过去,“阿爸,茶凉了,我给您添些热水。”
      “不碍事,正合口,”陈永福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饮了一口茶。
      陈清宇浑身发僵,伸出的双手半天才缩回来放在身侧,他想借机出去冷静一下,理理头绪。他不知道陈永福今天突然叫他来书房,谈这些陈年旧事究竟是有什么打算。试探吗?敲打吗?还是向他发最后通牒,他成了弃子,陈楚生已经能独当一面,便不再需要他这个挡箭牌。
      “糖水铺开在深水涉桂林街,陈皮红豆沙做得最地道,有时间你去尝一尝。”
      “阿爸,”陈清宇笑容有些僵硬,“我不喜甜食,从不吃糖水的。”
      陈永福笑着摇头,好似叹息一般,“真是没有口福。”
      陈永福托着盖碗细细端详,余光中,陈清宇始终一副恭敬温驯模样。
      “楚生最亲近你,他有当你做亲生大哥一样。我那时怕人寻仇,把他们母子藏匿起来,直到他母亲去世,才把他接回宅子。之前,一直是家生照顾他的,但我看得出来,他更依赖你,以后,楚生还是要你多多照看。”
      “阿爸,您放心,我会尽一个兄长的职责,护楚生余生无忧,平安顺遂。”

      “少爷,到了。您要吃哪种,我去买。”
      陈清宇回神过来,转头透过车窗去看旁边的糖水铺。
      小小的一间铺子,白墙,奶茶色的遮阳棚遮住了店门,暖黄色的招牌隐在里面。
      铺子里面一对中年夫妻正在忙着做开门前的准备。
      “四份陈皮红豆沙。”
      “可我们只有三个人啊?”
      “还有一个很麻烦的家伙,要是没有他的份,阿文会不高兴的。”
      阿江没再多问,下车径直进了铺子。风铃响了起来,女主人放下手中的活计忙着招呼进来的客人。
      她眉眼弯弯,笑容和煦如春日暖阳,纵有皱纹爬上了额头眼角,鬓发已见灰白,岁月在这个历经苦难的女人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但陈清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恨她吗?怨她吗?
      陈清宇自己也说不清,只有在母亲刚离开时他会经常想起她,日子一长,他便也不再去想了,不是他无情,而是有更紧要迫切的事情需要这个小小的孩子思考,比如如何填饱肚子,如何在父亲喝酒撒疯时模糊掉自己的存在感……
      陈清宇仔细想了想,应该是不怨不恨的吧,这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也是身不由己,她本就如浮萍无托无依,颠沛流离,遇人不淑又被他这个小孩拖累。
      带着孩子又能逃多远呢?带着孩子又怎么讨生活呢?带着孩子一起饿死吗?
      她犹豫良久,思虑重重,终是狠下心做了这个决定。
      她应该是爱他的,陈清宇想,她临走时还愿意骗他哄他。
      陈清宇有些释然,但心里感觉怪怪的,空落落的,却隐隐泛着苦。
      阿江把打包好的糖水放在副驾位子上,准备发动车子回租屋。大少爷叫停他,让他递给自己一碗糖水。
      “真难吃。”
      大少爷评价道,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大口大口地吃了个精光。

      于颂文在楼下一边抽烟一边等人。
      看见黑色宾利缓缓驶了过来,便捻灭手里的烟丢进垃圾桶里。他快步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坐在大少爷身旁。
      “我有事求你帮忙。”
      在陈清宇递过来一碗糖水时,于颂文在裤子上擦干了手心里的汗,拿出罗森留给他的纸条准备递过去。
      一分钟后,陈清宇佯做平静地看清楚了纸条上记录的信息,他扯出一抹笑,明知故问,“是你求我还是替你那个师弟求我?”
      于颂文咽下一口红豆沙,面不改色地讲大话,“是我求你。”
      “好,我尽力帮你查。”陈清宇不戳穿他,也不再吓他。
      他想,他还愿意骗他哄他,他也是在意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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