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生界》兀尧

5、作戏

　　张闵失踪，急着找他的，除了洪英的人，还有CIB*（HK警务处，刑事情报科）
　　确切的说，是CIB的老大，杨凯卓。
　　其实他本没有这个必要。
　　自从丁晓雨死后，张闵就脱离了他的控制。
　　最后一次见面是杨凯卓主动去找他。
　　他试图向他解释，之所以没能及时赶来救人是因为出现了突发状况。
　　但即便有再充足的理由又如何？
　　对于张闵而言，阿钉的死，就像是他多年卧底生涯走到终点的火山口，让累积在心底的压抑、苦闷、负疚……猛然爆发，如炽热的岩浆，吞没了所有理智。
　　从那一刻起，卧底解阳已经死了，剩下的，是复仇者张闵。
　　杨凯卓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或许他该庆幸，至少张闵没有暴露自己在洪英的身份，也没有借机反水，所以在上司面前，他一直不肯承认张闵已经变节。
　　他还想给他机会，等他回头。
　　这次张闵失踪的消息，是赵文浩向杨凯卓报告的。
　　作为洪英里仅存的卧底，他是杨凯卓最后的希望。
　　“洪英方面有消息了吗？”
　　“目前还没有，网已经撒出去了。”
　　“周锡东是什么态度？”
　　“他只说了一句话，先把人找到再说。”
　　“那他是不相信张闵杀人咯？”
　　赵文浩低头想了想，“应该说，他不希望那件事是张闵干的。”
　　“为什么？”以杨凯卓对周锡东的了解，他对张闵很难说得上有多么信任，也谈不上多么倚重。
　　赵文浩也是从这个角度来分析的，“周锡东最近很少在社团出现，我怀疑他在筹划一桩大买卖，所以他应该不希望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引发东星与洪英的火拼。”
　　“大买卖？什么大买卖？”
　　“不知道。我探过邵辉的口风，他好像也不清楚。”
　　说到邵辉，杨凯卓对此人也很关注，“我听说学生搞事影响了他不少生意，连你们的公司都不得不暂时关门。”
　　赵文浩点头。
　　“那他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赵文浩苦笑了一声，“他打算出去散散心。”
　　杨凯卓似乎明白了什么，“带着那个小明星方遇？”
　　赵文浩没答话，但表情已经默认了。
　　杨凯卓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不免有些担心，“你的感情生活我无权过问，但我希望你能把握好分寸。”
　　“你怕我像张闵一样？”赵文浩转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不会的。”
　　杨凯卓沉默了。
　　相比于张闵出众的随机应变能力，赵文浩被挑选为卧底是因为他的谨慎，为了不被人抓住把柄，他甚至可以放弃所有个人喜好，包括爱喝的酒，爱抽的烟，爱听的音乐，直到把自己彻底洗成一个毫无特点的人。
　　在安排入狱的那几年里，他也从不向杨凯卓提出任何要求，即使被打得像一条狗，每晚睡在臭气熏天的马桶边，也只是默默捱着。
　　后来邵辉把他视为心腹，除了看中他的才能，也是欣赏他的隐忍坚毅。
　　这样的一个人，谁能料到，竟会在最不该犯错的地方犯错，而且，一旦动心，便不可自拔。
　　等杨凯卓察觉到的时候，为时已晚。
　　在他看来，赵文浩就像是中了毒，一种名叫邵辉的毒药。
　　他担心迟早有一天，这毒药会要了赵文浩的命。
　　不仅仅是因为两人敌对的立场，更因为，邵辉喜欢的人不是他。
　　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赵文浩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对那个除了脸蛋漂亮，其余一无是处的傻瓜充满了深深的妒忌。
　　在外人看来，方遇只是邵辉包养的小情人罢了，但他自己似乎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整天没心没肺的傻乐着，就算是一盒香草味的冰淇淋，都能让他开心半天。
　　邵辉就喜欢看方遇单纯的笑容，虽然他知道这份单纯，多少是因为方遇失忆的缘故。
　　“今天拍了什么戏啊？”
　　“你猜！”
　　方遇穿着戏服在他面前转圈圈，古装的腰封把腰身的线条修饰得很好看。
　　邵辉眼底一热，把人拉过来坐到腿上，一手搂着腰，一手抓住被布料紧紧包裹的小腿，慢慢往上摸。
　　“穿得这么华丽鲜艳，我猜你演的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对吗？”
　　“你真聪明！还有呢？”
　　咬着小木勺，方遇兴奋的摇头晃脑。
　　那只手顺着膝弯摸到了大腿外侧，停留片刻，然后又慢慢滑向大腿内侧。
　　“还有……小少爷肯定经常闯祸，到处惹是生非，但是所有人都喜欢你，宠着你，帮你收拾烂摊子。”
　　“Bingo！你又猜对啦！”
　　方遇奖励的亲了他一口，嘴角的奶油蹭到唇上，染白了他标志性的性感小胡子。
　　方遇笑嘻嘻的又舔了一下，“那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谁？”
　　他问的是戏里的角色，但邵辉的心思已经不在聊天上面了。
　　“我不知道你喜欢谁，我只知道你是我的。”
　　三下五除二的扒了那条碍事的裤子，邵辉把腰封用力一扯，剥落的层层衣襟堆叠至肘弯，露出了如白雪般未经沾染的漂亮身体。
　　被上下其手的方遇挣扎着抗议，“我不要穿这个做，把戏服弄脏了导演会骂的。”
　　别看他只有花瓶的演技，对待演戏这件事还是蛮认真的。
　　中意变装游戏的邵辉，特意叮嘱他穿戏服回来，此时当然不会依他，“放心吧，我会让人洗干净。”
　　“可是……”方遇还想说话，却被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邵辉故意停下，用他头上的发带捆住他的双手。
　　看着方遇泫然欲泣的表情，邵辉的笑容愈发迷人，“呐，如果待会你乖的话，就帮你解开哦。”
　　哄人的声音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方遇无法抗拒。
　　*
　　作为一座国际化大都市，HK的娱乐产业十分成熟，完整的商业链条上，媒体宣传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那些热衷于炒作娱乐八卦的媒体，为了吸引更多眼球关注，经常会打造一些噱头十足的标题，比如男神女神排行榜之类的。
　　虽然只是个五、六线的小艺人，方遇也是上过这种排行榜的。
　　当时他很开心的指着手机上的新闻给邵辉看，满脸我是不是很厉害的得意劲。
　　但邵辉看了一眼就哭笑不得，“最想包养的十大偶像明星？”
　　这种标题看似捧人，实则是在黑人，几乎就是指名道姓的，把HK娱乐圈里有过包养传闻的艺人数了个遍。
　　别家艺人都急着撇清自己，也就他们家的小傻瓜还自鸣得意。
　　“你去告诉经纪人，下次采访的时候，不许记者问关于这个排行榜的话题。”
　　“为什么啊？”方遇不解的皱起眉头，还有点不服气。
　　揉着他为新戏烫好的一头卷毛，邵辉无奈的开口：“因为这个问题跟我有关，要是跟□□扯上关系，有损你的形象。”
　　咬着唇想了想，方遇似懂非懂。
　　后来还真有记者提起这个话题，但很快就被经纪人挡回去了。
　　再后来，不知是不是邵辉派人打了招呼，没有人敢再提，而做出这个排行榜的那家网站，因为卷入经济纠纷，不久就破产关门了。
　　这些事情，方遇都是不知情的。
　　邵辉也不需要他知道。
　　而负责搞定背后一切的赵文浩，只是默默做好老大安排的事情，然后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老大，不是为了那个傻瓜。
　　所谓卧底，其实就是行走在无间地狱，每一天都是煎熬。
　　赵文浩能够理解张闵的想法，而他，之所以现在还能撑下去，靠的是自我催眠。
　　就像这些年，他看到邵辉怀抱着形形色色的情人，毫不避讳的在所有手下面前调情，他都会告诉自己，这些人不值一提。
　　因为有一个秘密，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
　　其中一个就是赵文浩。
　　邵辉心里曾经有过一个人，但那个人已经死了。
　　即便他们之间连真正的朋友都算不上，只是各自心怀鬼胎的合作过一段日子，但心动过就是心动过，连邵辉自己都无法否认。
　　所以，赵文浩等着方遇被抛弃的那一天。
　　活人是永远赢不过死人的。
　　尤其是每到那人的忌日，邵辉都会独自跑到他们以前常见面的酒吧，喝到酩酊大醉才回，赵文浩就愈发笃定这一点。
　　同样在这一天，城市的另一边，也有人在纪念死去的兄弟。
　　杜栗山去浩园的时候，从不会带上李博乾。
　　他知道博乾心里的愧疚，所以不忍心再给他任何压力。
　　其实邱贺的死也不能全怪博乾。
　　毕竟，当时他连杜栗山是不是卧底都无法确定，更别提知道邱贺的真实身份了。
　　等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责怪李博乾，但大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只有杜栗山站出来，直言博乾是为了救他才开的枪，所以如果有错，都是他的错。
　　谁都知道，杜栗山是李博乾最好的兄弟，也是邱贺最好的兄弟。
　　他主动担起了所有责任，无疑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也正因为有他在，李博乾才没有陷入内疚自责的无底洞，重新振作了起来。
　　现在，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杜栗山的心里很平静。
　　他知道，倘若地下有知，邱贺肯定不会责怪博乾，只会为成功瓦解了兴义社团而高兴。
　　我们所做的努力都没有白费，真好！来，干一杯吧！
　　把酒洒在墓碑前，杜栗山又点燃了一根烟，同样也放在墓碑前，“你抽的牌子太难找了，我跑了几条街才买到，今天让你过足瘾啦。”
　　墓碑上刻着梁笑棠名字的上方，那人扬着嘴角坏笑的模样栩栩如生，仿佛是在嘲笑杜栗山笨得找盒烟都这么费劲，又像是在夸他还记得孝敬自己。
　　总之，那张犀利的嘴总是不饶人的。
　　杜栗山多么希望再次听到他夸张的笑声，可惜斯人已逝，终成绝响。
　　又坐了个把小时，一盒烟都燃尽了。
　　杜栗山拍拍屁股站起来，收拾了一下垃圾，也顺便收起了多少有些惆怅的心绪。
　　离开的时候，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跟他擦身而过。
　　杜栗山觉得奇怪，这个时候已经不早了，居然还有人来祭拜。
　　仔细看去，她手里也没什么祭祀物品，看样子不像是至亲好友，可如果只是点头之交，也没必要这么晚了还特意赶过来吧。
　　抱着满腹疑惑，杜栗山一步三回头，总觉得女人的背影有几分眼熟。
　　直到他在门卫处翻看到访记录，才终于如梦初醒，连忙拨通了李博乾的电话，“博乾，你今天去幼稚园接瑞仔了吗？”
　　听他口气很急，李博乾不明所以，“接了啊，他正在我身边吃布丁呢。怎么了？”
　　杜栗山深吸了两口气，压低声音，“她回来了。”
　　“谁？谁回来了？”
　　“程沁，她回来了。”
　　电话那头半天没说话。
　　杜栗山知道，李博乾想起了去世的林若。
　　不管怎么说，他们总归是一家人。
　　但杜栗山必须提醒他，“你别忘了江世杰是怎么死的。程沁明明已经远离这个伤心之地，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是不是怀疑，她是回来复仇的？”李博乾的声音听上去波澜不惊，但内里暗藏了多少情绪翻涌，只有他自己知道，“你担心她对瑞仔不利吗？”
　　杜栗山正是这么想的，“虽然江世杰不是死在你我的手上，但如果没有我和邱贺的卧底，加上你们穷追不舍，兴义不会垮得那么快，江世杰也不会东躲西藏，最后死在乱枪之下。现在邱贺已经死了，她能找的，就是我们两个。”
　　但李博乾并不这么认为，“她虽然是社团大嫂，但很少插手社团的事，假如非要把江世杰的死怪到你和我的头上，就让她来好了。不过我相信她不会伤害瑞仔，怎么说也是亲外甥啊。”
　　杜栗山没说话。
　　如果程若还活着，或许程沁还会看在姐妹情分上留手，但现在，一个蛰伏数年后回来复仇的女人会有多可怕，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