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渡她》沉渔厘

58、车站

　　葬礼结束后，林黎没有立刻回到外公家里，而且去了附近的一家小卖部。
　　小卖部很小，里面的东西很全，林黎在里面随意闲逛，她的目光经过一排排货架，双手插兜。
　　最后站定在一排货架前，她伸出手拿了一个打火机。
　　林黎到结账处买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出了小卖部，林黎就在外面站着，她抬头看着天。
　　天永远不变，云依旧不停息地飘动，可人来人往，有人走，也有人来。
　　林黎的心情很低落，心里像破了个口子，一阵阵冷风往里面灌。
　　她从烟盒里拿出烟，用打火机点燃，火星子冒出，缕缕白烟往上升起。
　　林黎右手的两根手指夹着烟，将过滤嘴往嘴里递，一吸一吐，吐出了一圈圈烟圈。
　　白色烟雾缭绕，遮住了她再次通红的眼眶。
　　林黎掏出手机，打开微信，里面有许多消息来自梁深。
　　点开消息框，全是梁深发过来的照片，都是食欲照片。
　　每一张食物照片都附上了他发来的一条消息，从早到晚，每一天。
　　［L2：我有在好好吃饭，你也是。］
　　林黎点开图片，放大，她用指腹细细摩挲屏幕里的照片，咽了咽口水，感觉喉咙酸涩。
　　因为林黎不在家，于是周妍出来找林黎，一直找不到人，找了一圈，最后不成想，竟在附近找到了林黎。
　　周妍跟林黎保持着距离，她在林黎的侧方，从这个角度，她可以看到林黎吸烟的样子。
　　林黎的手边是立式烟灰柱，上面摆了不少烟蒂，看上去是刚熄灭没一会儿的。
　　周妍没想到姐姐竟然会抽烟，还很老练的样子。
　　烟雾散去，周妍看到林黎合上眼睑，阳光下，林黎的睫毛在颤动。
　　手上的一根烟吸完了，林黎垂眸将烟蒂扔到烟灰柱里，她拍了拍手，抖动一下久久保持站立状态的腿脚，转了个身，再次进了小卖部。
　　等人从新小卖部出来，手上多了两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林黎撕开糖纸，将糖果放入口中，然后拍了拍身上，嗅了嗅，似是在闻烟味是否散去。
　　林黎挪动步子，要往回外公家的小路走去，周妍见状，转过身，躲在离林黎更远一点的地方。
　　一条不长的路愣是让林黎走了大半天，她含着嘴里的糖果，圆形的糖果顶在腮帮子上，腮帮子被她用糖果顶出形状。
　　林黎在外面逗留，期间有风吹过，扬起她的头发，也带去了不少烟味。
　　林黎吃完糖，将糖果棒扔到垃圾桶，她往手心哈了一口气，闻了闻，全是糖果的甜香味。
　　轻手轻脚地推开大门，一进门，林黎就对上挂在墙上的遗像。
　　遗像里的人眉目慈祥，头发花白。看着遗像，林黎心里再次悸动。
　　收了收情绪，林黎脚步轻缓地走进客厅。
　　周妍正好从厨房出来，她手里端着一杯茶水。
　　“姐，你回来了。”
　　林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客厅没什么人，林母和林父在楼上，林母的其余的兄弟姐妹也在楼上。
　　外婆住在楼下的一间房里，客厅只有林黎和周妍。
　　“喝水吗？”
　　周妍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然后抬眸看向林黎。
　　林黎摇了摇头。
　　“我有点困，先上楼睡了，有事给我发消息或者打电话。”
　　“好。”
　　林黎走到台阶处换下拖鞋，几乎没有发出脚步声地上楼了。
　　周妍望着姐姐上楼的背影。
　　周妍头一次觉得，好像现在的姐姐不再是她原来印象里的姐姐了。
　　林黎上楼后，进了一间单独留给她的房间，脱下拖鞋，手机随意放在床头柜上，被子一盖，合上眼睑。
　　因为连续熬了两个晚上，林黎很快睡过去了。
　　等醒过来，林黎看着窗外，天早已一片漆黑。
　　感觉有点口渴，林黎起身，穿上拖鞋，打开床头柜上的小灯。
　　走出门，屋外静悄悄的，林黎脚步轻轻地下楼。
　　顺利来到厨房倒了水，喝上水后，林黎的余光看到大堂有微弱的亮光。
　　出于担心，林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却看到外婆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的背影。
　　背影的前方是外公的遗像。
　　佝偻的背影就那样安静地立着，看不到注视遗像的眼里会是什么。
　　在那一瞬间，林黎捂住了嘴，泪很快注满眼眶。
　　她悄悄地转过身上楼，不打破外婆独自一人的哀思。
　　这么些天，她几乎没看见外婆流泪，原来不是不哭，而是内心在强忍着。
　　只有在无人的夜晚，才流露出几分悲痛。
　　回到床上，林黎闭上眼，内心的伤痛又在弥漫。
　　工作上的事需要继续推动，林黎只得提前返回兆津，林母暂时留在安城陪伴外婆，林父晚林黎几天回兆津。
　　回兆津的前一天，周妍和林黎待在房间里聊天。
　　林黎提起外公生前的事，聊到外公对她们一向很好，还提起了送给她们小玩意的事。
　　周妍伸出手，抱住林黎的肩膀，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外公是在睡梦中去世的，很安详，而且是喜丧。”
　　话一出，林黎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嘴里发出呜呜声。
　　人都去世了，为什么还叫喜丧？！
　　“可是……要是他再多活几年该多好，说不定可以看到我结婚。”
　　“外公年纪大了，身边的人都在老去，难道你想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外公……他是去享福了。”
　　林黎哭得一颤一颤的，她捂住嘴，尽量不发出声。
　　周妍拿着抽纸，一点一点抹去她的泪。
　　没能见到外公的最后一面，永远会是林黎的伤痛。
　　林黎回兆津的事没有和梁深讲，她从一开始是自己独自从兆津回安城，如今她也该一人从安城回兆津。
　　周妍送林黎去了动车站，两人在检票口分别，林黎背对着周妍，她伸出手，冲身后的周妍挥了挥手告别。
　　车程很长，动车里的人很少，林黎将行李箱放在座位的前面，然后将头靠在窗上，她闭上眼，就着动车开动的声音睡过去。
　　离目的地还有一站时，林黎头一歪醒过来，她活动了脖颈，站起身，做好下车的准备。
　　动车到达目的地，林黎下车后，看着外面熟悉的风景，觉得仿佛恍如隔世。
　　林黎一路推着行李箱，她带了鸭舌帽，一路低头看手机，给林母发了消息报平安，没有注意一个个经过她身边的人。
　　有人抓住了她握住行李箱杆子的手，这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
　　先入眼的是一身黑色的短袖，随着头慢慢抬起，一张熟悉的脸映入她的眼中。
　　那是一张她梦中勾勒无数次的脸，是梁深。
　　“你怎么来了？”
　　林黎惊奇地喊出声。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黎快速换了个问题。
　　梁深看着她，笑而不语，他伸出手，将眼前人抱住。
　　一个很有力的拥抱。
　　他扎实地抱住了她。
　　周妍有梁深的微信，在林黎回安城的前一晚，周妍给梁深发了个消息。
　　是林黎回安城的动车票信息。
　　周妍将林黎回安城的时间告诉了梁深，周妍猜测林黎可能不会告诉梁深，所以自作主张，毕竟这是未来的姐夫，她姐应该不会怪她的。
　　梁深接过林黎手中的行李箱，他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将林黎的左手握住。
　　梁深是开了车过来的，他将行李箱放在后备箱里，然后先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林黎坐进去后，他弯下腰探过身给她系好安全带，关上门转过身走向驾驶座。
　　车子启动，开往温缘国府。
　　梁深没有刻意去问林黎在安城发生的事，他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坐在沙发上。
　　林黎的头枕在梁深的腿上，梁深抚摸她的发顶。
　　“这是我送走的第二个人了，自从我送走第一个人的时候，我以为我不会再难过了。”
　　林黎开口，声音嘶哑。
　　“想哭就哭吧，我看不到。”
　　梁深将头靠在沙发上，头仰着，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林黎侧过身，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
　　“我不哭了。”
　　梁深感受到在腹部的那一层布料被濡湿了。
　　晚上梁深特意做了一桌子林黎爱吃的菜。
　　看着饭桌上美味的菜肴，林黎看着梁深笑。
　　林黎没有胃口，但还是多吃了几口，她不想浪费梁深的用心。
　　洗漱好后，林黎躺在床上，闭上眼却毫无睡意。
　　过了好久，梁深轻手轻脚地上床，看着林黎的背，梁深低下头，在她的侧脸留下一个轻轻的吻。
　　“晚安好梦。”
　　他开口，却无声。
　　林黎睁开眼，看着黑暗的室内，她摸了摸被亲吻的侧脸，轻轻翻过身。
　　盯了一会梁深的侧脸，她合上眼睑。
　　今天的悲伤该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