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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家人 ...

  •   贺慎安说话算话,答应秦戒之要在家多住几天就真的没有只待一晚就回北寰。他让文朗把自己的工作往后延三天,不重要或者不紧急的助理代他处理,重要且紧急的他尽量在西陵处理,实在没办法异地解决的就直接推掉。

      西陵的夜晚总是星河璀璨。贺慎安带着秦戒之出门遛狗,吹着凉爽的夜风聊天,比平常西装革履地坐在办公间里惬意,也比在健身房里锻炼更有趣。

      好几次绳子从秦戒之手里挣脱了出去,索尔兴奋地钻进花丛里,贺慎安只好帮着秦戒之把狗给抓出来。索尔从花丛里猛地一窜出来把两个人都扑倒在草地上,粉红的杜鹃花瓣淋了一身。

      如今,他们兄弟俩一个在北寰工作,一个在犀山集训,能一起待在家里,晚上出来遛狗的时间真的很珍贵。为了留住这样美好的时光,他们拿拍立得拍了很多照片。

      两个人一只狗,索尔作为一只体型强壮硕大的边牧,总是活跃地占据了大半个取景框,把他的两个主人挤得几乎无地自容,表情扭曲出了一种浑然天成的搞怪模样。

      遛完狗回家后,把一堆照片铺在桌上挑选和整理,最喜欢的照片要放进相册里珍藏。秦戒之选了好久照片,觉得哪张都好,那张都值得珍藏,可是一本相册放不下这么多照片。

      贺慎安做主挑了二十张照片放进相册里,其他的先放盒子里收着,等买了新相册再放进去就是了。这本相册已经放满了照片,他今晚兴致好,就和秦戒之一起把它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他们一起看着自己从十三岁到十八岁,从二十岁到二十五岁,彼此出现在对方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这是他们人生中共同的五年,或嬉笑欢愉,或玩闹斗气,每一秒的切片像照片那么薄,可是日积月累起来又像相册这么厚,沉甸甸的,是他们作为家人和兄弟的千钧分量。

      相册翻到两年前,也就是秦戒之十六岁那年,贺慎安发现了一张自己不曾见过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夜晚下的洁白雪地,秦戒之穿着白色羽绒服,戴着米色围巾,站在一个雪人身边比剪刀手,自己的脸却红彤彤的,显然是醉态。

      “是那个晚上?”贺慎安指的是秦戒之溺水的那个冬夜。他把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趣味盎然地拿在手上仔细看:他还挺怀念弟弟十六岁的样子的,觉得他那个时候身上的孩子气还没完全褪去,少年气混合着无邪童稚,既可爱又讨人嫌。

      “我记得那晚你打电话告诉我说你要和谁谈恋爱。”贺慎安揪住了秦戒之十六岁那年长出来的小辫子。

      秦戒之被翻了旧账,想要辩解,可这时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贺嵩乔听了一耳朵,就回头看了秦戒之几眼,尽管没说话,但眼睛里那探究的神色呼之欲出。

      “那都是我和朋友开玩笑说的胡话,哥你怎么还记着呢。”秦戒之一看见爸爸的眼色就知道得把这个敏感的话题从自己身上岔开,然后来了一招祸水东引,说:“哥,说到谈恋爱,你在北寰交女朋友了吗?”

      沙发上,贺嵩乔还在看电视,脖子一动不动地绷得直,同时,架在一起的两条腿默不作声地上下换了位置。

      被秦戒之问有没有交女朋友,贺慎安既不慌张也不羞涩,一副风流潇洒的样子,说:“我谈没谈恋爱能让你知道?小鬼。”

      秦戒之早料到他哥混迹生意场多年,早就和泥鳅一样滑不溜手了,自己从他嘴里八成得不到真话,所以他本来不应该失望的,可是……他的真心让他觉得有点失望。

      萧如音端了杯茶从书房里走出来,坐到沙发上贺嵩乔身边,说:“慎安,要是真有女朋友了,一定要带回家来给我们看看。”

      贺嵩乔随着老婆的话点点头,架在一起的两条腿放平了,然后也从茶几上倒了一杯茶喝。萧如音喝完一口茶,让戒之把茶几上的鲜切果盘拿过去和哥哥一起吃。

      贺慎安用牙签挑了块苹果吃,又喂给秦戒之一块芒果,然后从善如流地对萧如音说:“知道了,妈。”

      贺嵩乔品了会儿茶,从冒着热气的茶水里抬起头,对萧如音说:“好香啊,这茶以前没喝过。”

      “这是我们妹夫从南港带回来的牡丹茶饼。”萧如音托着茶杯,笑道:“你不爱和他碰面聊天,可他送的茶你还是喜欢喝的。”

      得知原来这好茶是他那瞧不上的妹夫送到,贺嵩乔的茶杯举在嘴边半晌没动,到最后哼了一声,把茶放下了,说:“要喝牡丹茶我们叫慎安从北寰带回来岂不是更好,要他从南港买?不伦不类。”

      “人家一片心意,你反倒不领情。”萧如音知道因为慎安,贺嵩乔素来对妹夫有偏见,她本想要借花茶从中缓和他们的关系,可贺嵩乔虽然外表儒雅随和,但其实内里脾气又臭又硬,这会儿连喜欢的茶都不喝了,真是难办。

      她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叫两个儿子回房去,照片没整理完也带回房去整理。等他们都进去房间了,她又开始跟贺嵩乔商量戒之校考要准备哪几所?周五的艺术讲座要放在学校开还是美术馆开?下个月爸妈体检应该谁陪着去医院?还有棠善寺……

      贺嵩乔坐在沙发上跟她聊了二十多分钟,然后两个人继续说着话往房间走,路过戒之的房间看见慎安也在里面,相册和照片都铺在地毯上,两个人还在看照片,索尔趴在他们旁边看。

      “书房里还有一本新的相册,在书架的第二层第一格。”贺嵩乔想起来这个东西,看见他们的照片一本相册都放不下了,就叫小儿子跑去拿来用。

      从书房拿相册回来,秦戒之对爸妈乖乖地笑,说这个新相册真好看,他要把和爸爸妈妈的相片也放进去,说完又重新坐在地毯上挑拣相片。

      贺嵩乔看见戒之耳朵上亮闪闪的耳钻,终究还是在回房间后,忍不住对萧如音把三天前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慎安真是胡闹,哪有送弟弟耳钉做生日礼物的。”

      他送给秦戒之的生日礼物是一块好墨,萧如音送的是一块手表,就贺慎安这个做哥哥的送礼物标新立异,竟然送弟弟耳钻。他为人严肃正经,觉得哥哥给弟弟送首饰总是不太妥帖。

      萧如音已经有些困了,拿手移着枕头,疲惫地打哈欠,说:“戒之喜欢就行了,哪有什么是不可以送的。慎安把他拿亲弟弟宠,我们难道还要拦着他不许对戒之好吗?”

      “慎安以前说过他想要个弟弟,也难怪他宠着戒之。”贺嵩乔还是觉得有哪里说不上的古怪,“不过,我总是担心他把戒之惯得太浮……太娇气。”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的心性被珠宝首饰这种浮华的东西给打散。

      萧如音觉得他过虑了,说:“戒之在犀山集训两个月消瘦了那么多,你看着不心疼?他是个能吃苦的孩子,别看他总是顽皮不受驯,但其实他心里很懂事的。”

      慵懒而缓慢地翻了个身,她说:“而且,我觉得慎安眼光很不错,挑的东西多好啊。”活泛地笑了笑,拍了一下躺在身边的丈夫,“你没看见我们戒之长得可是越来越好看了吗,戴上耳钉就更赏心悦目了。”

      说起秦戒之戴着耳钻的新鲜模样,任是古板苛刻,从不追求时髦的贺嵩乔也不禁和颜悦色了许多,甚至还罕见地赞许了一句:“倒也确实很好看。”

      秦戒之的房间里弥漫着风信子的香气。索尔趴在柔软的地毯上昏昏欲睡,它旁边,厚厚的相册被一页一页地翻着。

      翻完相册,要把它合上放回去了,秦戒之要从贺慎安手里把自己那张雪地照片拿回来,可贺慎安偏偏不给他。

      牢牢地捏住这张照片,贺慎安得意的说:“真可爱,它归我了。”

      秦戒之觉得自己的十六岁羞耻得不得了,不肯把照片给他,但是论力气又比不过他哥,只好说:“你拿别的照片,这张我自己收藏。”

      贺慎安非要这张,还把它光明正大地放进了自己的裤兜里,说:“一张照片都不肯给你哥吗?亏我平时这么疼你,小白眼狼。”

      “你给我。”秦戒之就是不愿意让自己最傻的样子落入贺慎安手中,从地毯上扑进他裤腰里去抢照片,手都摸进他兜里了,却只摸到了一把空气,又摸了好几下,可就是无论如何也摸不到照片,他震惊得看着他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贺慎安竟然从秦戒之的裤子口袋里取出了照片,拿在手里得意地晃了晃,笑着说:“我给过你一次了,你自己没发现,那我只能拿走了。”

      “你对我使障眼法!狡猾死了!”秦戒之捶了贺慎安三四下,因为被他的魔术欺骗了眼睛而懊悔不已。

      “兵不厌诈,小心以后被人诈骗。但你哥我是永远不会骗你钱的,最多从你这里骗点……”贺慎安想了想,尽量措辞准确,“骗点小物件,小便宜。”

      被他小小地骗了一次的秦戒之顿感挫败,盘腿坐着,垂头丧气。贺慎安只好又来安慰他,指着照片说:“多可爱啊,小雪人的表情和你一模一样。”

      秦戒之看着和雪人合影的十六岁的自己,满脸泛布着第一次喝酒的酡红,嘴巴和雪人一样咧开了傻笑,围巾上还有个小熊图案,幼稚死了,只有他哥会觉得可爱。

      “我和雪人……”秦戒之假意聊天,趁机把贺慎安推倒在地毯上,惊醒一直趴在旁边小憩的索尔,大狗硕大的身躯站起来,一条腿绊到了贺慎安的手,秦戒之就趁机从他手上抢照片,说:“兵不厌诈,你教我的!”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诈到我!”贺慎安越被秦戒之抢就越来劲,在地毯上滚了一圈,一条长腿伸出来把人压倒,照片依旧在他手上。

      被腿压了一下腰,秦戒之身体一沉,掉在了贺慎安的大腿上,但他当机立断,飞快地抓住人的裤子往上爬,然后又抓住他的衣服,松鼠上树似地爬到了贺慎安胸前,和他面对面,说:“敢不给我就坐你脖子上。”

      贺慎安却用更大的力气,一只手把他的两只手腕都抓在了后腰上,神采奕奕地说:“我洗干净脖子等你呢,你怎么还不坐上来啊?”

      这倒把秦戒之给困住了,他两只手都被束缚着,四处使不上力,屁股坐在贺慎安的大腿上,只好扭了两下腰,膝盖在地毯上努力往前挪了挪,但根本无济于事。

      贺慎安像是已经进入了中场休息,偃旗息鼓地看了一会儿。腿上托举着一个人的重量,见少年已经是困兽之斗,便问他:“要不要我给你放几滴水?”

      秦戒之不服输,所以咬牙切齿地说:“别小瞧我。”突然拿硬邦邦的脑袋往他哥脑门上一撞,咚地一下,却是鸡蛋碰石头,小流星砸地球,没把人撞疼,反而把自己撞得眼冒金星。

      而在他们的一旁,索尔看见两个主人的脑袋这么玉石俱焚般地一撞,发出咚得一声巨响,立刻被吓得哀吼一声,蹿出门去。

      贺慎安放开了秦戒之的手腕,给他揉了揉脑门,担心他把自己给撞成脑震荡。缓了好一会儿,痛感渐渐爬上来,秦戒之疼得两眼冒泪花。

      “真能豁得出去。”贺慎安给他揉着脑袋,又摸摸他额头上撞出的红印子,“疼不疼?跟哥哥说?有多疼都说出来。”边说边给他擦眼角渗出来的眼泪。

      秦戒之咬牙忍这头昏脑涨的疼,努力不让自己丢人的眼泪流出来,“不疼。”他说。

      “真不疼吗?”

      “不疼。”

      贺慎安对他无可奈何,笑了一下,只好说:“行,那是我疼。”手上还在不停地给秦戒之抹他陆续渗出来的眼泪水。

      三番两次都没有抢到照片,秦戒之受挫有气也在情理之中。他手腕上光秃秃的没戴东西,说是平安扣断了在修。贺慎安就把自己的平安扣摘下来戴在他手上,说:“我不白拿你照片,我的平安扣给你戴着,头还疼吗?”

      秦戒之的鼻头经不住地一酸,一颗眼泪就滑到了脸颊上,终于忍不住了:“好疼啊……”

      “哥,你的头怎么比金刚石还硬。”秦戒之在疼痛之余甚至很委屈,觉得贺慎安的头怎么能这么硬,好像故意要这么硬似的,好像故意要把自己撞得这么疼似的。

      “傻瓜,明明疼得这么厉害还非要忍着跟我说不疼。”贺慎安不忍心看见他掉眼泪,泪眼婆娑地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真叫人受不了。他这会儿用最亲柔的动作给他抹眼泪,安慰着人说:“好受点了吗?还有没有那么疼了?我再给你揉揉,别伤心……”

      刚才的剑拔弩张全部消失,秦戒之让疼痛在体内随意蔓延开来,身心在他哥面前变得格外脆弱。

      脖子和脑袋像根软绵绵的豆芽一样靠在了他哥的肩膀上,贺慎安沾着他眼泪的湿润的手拍了拍他的后颈,把他当小孩子问:“还疼吗,小十三?”

      “疼……”秦戒之嗅着风信子的味道,想起来那晚在黑暗中,他对哥哥偷偷摸摸的一个吻……泪眼漫漶不清,分不清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别的。

      ……

      “还疼吗?”

      “疼……”

      “那再揉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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