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年华》三十而萝莉

7、第七章

　　“黑哥，”某狗腿适时赶到，站在黑脸身后犹豫半天才开口，“阿龙说了放学在后山等咱们，”望着眼前的人，却见他盯向远处某个点，若有所思。

　　“知道了，”黑脸收回目光，笑容奸猾，一把扯过狗腿，两人勾肩搭背踩着草坪走向教室。狗腿先是一楞，颇为震惊，平日这黑脸动不动给就他两下，今儿居然转性了，跟他玩起哥俩好，顿感欣慰无比。

　　沈耀华一动不动的等着李锦文跑到跟前，在快要靠近的一刹，忙侧过红肿的脸不想让他看见，却被他猛地掰过肩，“疼不疼？这老师手真狠，”三道甲痕勾破了皮，李锦文皱着眉要拉他去医务室。沈耀华赶紧挣脱他的手，“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要感染了会留疤，”李锦文难得倔强一回，大头一甩无视沈耀华的拒绝。

　　“我没钱，”拗不过他，沈耀华只好淡淡提醒。

　　一瞬间醍醐灌顶，李锦文转头不语，从小到大对金钱毫无观念的人犯了难。其实他也没钱，可从来没觉得那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吃的穿的有就行，如果偶尔得到多余的便会很开心。就像每次沈耀华给他买的玩具，包子，棒棒糖和许多忘了名目的小玩意儿。

　　他忘了，就算一个小小的创可贴也是需要用钱去换的。

　　“你先去，我有办法，”李锦文望着不远处的垃圾桶，忽然大眼一睁，灵光闪现。沈耀华手心湿热，脚步很沉，却无法再拒绝这人的善意，他说有办法，他便信了。

　　结果那个本该坐在教室里上自习的早晨，一个瘦高男生匆匆跑过学校里每个刷着绿漆的垃圾桶，伸长了手将大大小小的塑料瓶捡出来抱在怀中，然后又一口气跑到后门小阁楼专门拾捡垃圾的小老太那儿，五分钱一个和她交换。

　　“你这孩子是要和我抢生意啊！”小老太不满地嘟囔，不过吃个早餐这活儿就让人给包了，举着筷子指指点点。

　　李锦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着说，“以后不会了！我有急用啊奶奶，”

　　狭小潮湿的医务室里，沈耀华闭着眼任医生把双氧水沾在脸上，陌生的消毒药水味儿不断从白大褂身上袭来，他安静坐立，悄悄屏住呼吸。

　　包裹纱布的时候医生手一重，沈耀华忽然抖了一下，“别动！”女人不耐烦，这么细小的伤口也要包扎，现在的小孩真是越来越精贵了。

　　李锦文一阵风似的闯进医务室，秋凉也一并灌进室内，沈耀华打了个哆嗦，睁眼看他。“多少钱？”一把毛票攥在手中，李锦文喘着粗气问。

　　这动作惹来医生嫌恶神色，一卷纱布，几滴双氧水，总共两块三。“钱放桌上，”脏兮兮的票子她不愿亲手去碰，放下手中多余的纱布，头也不抬坐回桌前。

　　李锦文认真地数着，把钱一张张展开摊平，又规规矩矩摆在桌上。沈耀华默不作声旁观他那可笑的动作，只觉脸上的伤口似乎不痛了。两人离开的时候沈耀华瞥见医生用笔杆把那堆毛票拨进抽屉，发出一声冷嗤。

　　他没有问李锦文钱从哪里来，这人衣角和手上残留的污渍已经暴露无遗，有些答案藏在心里就好，彼此明了反而平添一丝沉重。该怎么说，你为了我去捡垃圾，我该怎么报答，一句谢谢，还是对你更加好。

　　沈耀华知道很多，可他不知道这世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能有多好，特别是那种不求回报的好。

　　四十六个塑料瓶换来的纱布陪伴了他三天两夜，而那缕温暖却在日后追随他一生。

　　才开学不久沈耀华的名字就传遍了学校，不止同学间，老师耳里也陆续听闻不少说辞。大多关于他那次不知所然的打人事件，还有后来受伤孩子的家长气势汹汹跑来学校闹，非要校长和班主任给个说法。最后没辙，只能把罪魁祸首的家长也请来详谈。可谁知始终一言不发的沈耀华公然回绝了这个要求，他说，你们别费劲了，他俩不会来的。

　　他爸妈自然不会来，他们丢不起这个脸。

　　一个可有可无，耗尽用途的孩子不值得他们为他再低声下气乞求别人原谅。给了他生命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何况还有往后十三年的养育之恩。这份情若要细算，怎样都是沈耀华在亏欠，对方却是施与者。

　　那个平庸的家庭为沈耀坤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爱、心血和金钱，轮到他的时候便只剩极端绝望和挣扎，他身上只被沉重的希望深压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打电话！！！”对方家长怒吼拍桌，“这件事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沈耀华淡漠地将目光移向别处，轻轻吐出一串数字。他听见父亲在话筒里先是惊呼，后又沉默的声音，到了末尾，只说没空便挂断电话。

　　一干人等惊愕万分，老校长倒有几分压得住场的风范，她过去拍拍沈耀华的后脑勺，亦嗔亦叹，“认个错，医药费学校替你垫了，下次别再用这种方法伤害同学，”

　　午后的阳光异常刺眼，沈耀华看见对面窗上印出的脸庞，低下头走到卫容夏跟前，深深鞠躬，“对不起，”

　　门外哐啷一声，李锦文栽倒在地，回过神却见那个阴魂不散的黑脸捂着肚子在一旁大笑，垫脚的椅子明显是被那人踢翻。李锦文纵起身，揉着屁股赶忙跑开，就怕这神经病似的笑声把校长给引来。

　　里面的人却没出来，只将门重重阖上。黑脸倚着墙站了一会儿，用脚尖挑起椅子，跳了上去。

　　隔了一层玻璃，他看见在场众人五颜六色的神情。有家长护驾的孩子气宇轩昂，班主任则恨铁不成钢，顺便表示深深的失望，老校长眼眸温和，始终站在沈耀华旁边。等注意到沈耀华时，忽觉有冷风狠狠刮过后背。事件主角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无悲无喜，像樽雕塑伫立在那儿，任凭各种狠辣言语刀一般削在身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操，”黑脸冷哼着走开，“沈家尽是些怪种，”

　　对于事情最后如何解决的，两个孩子都缄默不言。只是李锦文发现沈耀华的话越来越少，看向别人的眼神越来越淡。曾一起陪他吵闹蹦跳的人外表没有丝毫改变，除了偶尔发呆时石头一样没有焦点的眼珠，和渐渐隐匿的微笑。

　　“李锦文，你又怎么惹他了，”肉球升上小学四年级，岁数不大，口气却不小，呼唤那两人从来都只称名字。

　　李锦文瞥了瞥沈耀华，推开肉球，“一边儿去，他好好的，”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虚得很，沈耀华冰凉眼神有点儿像故事书里的美杜莎，谁碰上都得化成石头。

　　“沈耀华，给笑一个，”肉球死猪不怕开水烫，硬是要去烫烫，蹦到沈耀华前边转过身面对他，“来，笑一个...”

　　“王、志、强，”一字一字从嘴角挤出来，沈耀华俯视肉球从他眼前包子般滚远，终于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浅笑。

　　李锦文差点哭了，这都过了一星期丫的终于肯笑一笑，那感觉比大过年敞开肚皮吃饺子还开心。“喂，不气啦？”撞了撞他的肩，两人身影紧挨，背着光一照，仿佛合为一体。

　　沈耀华哑然，莫名的问，“气什么？”

　　“班上的人都不理咱俩了...”李锦文为此郁闷了好几天，他以为沈耀华的变化是因为这个，年少的孩子总会本能的向大众偶像靠近，沈耀华这样的反面例子外加暴力狂没人肯和他靠近。也有一些成绩好的孩子们暗暗拍手叫好，从此竞争的路上少了一个有威慑力的对手，着实是件好事。总之许多不单纯的心思都从那个年纪悄悄萌发，各自怀揣不可告人的秘密和武器，只希望自己的光芒是世上最闪亮的那个。

　　沈耀华耸肩，“无所谓。”李锦文急了，他期望的中学不是这样。他喜欢热闹，羡慕年长的男孩儿在球场上横冲直撞，挥汗如雨。小的时候没人愿意和他在一起，除了沈耀华，当然，肉球也时常不甘寂寞要去凑热闹。他以为等长大一些就会认识新朋友，会有很多人加入到他们中间，一起玩闹欢笑。

　　“你要是不喜欢这样可以离我远点儿，”沈耀华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夺过自己的书包狠狠迈步朝前。

　　当时什么也不懂，岁月里只有混乱不堪和无边孤寂，没有宣泄的出口，无来由的情绪便一点点积累，然后爆发成不规则的伤人举动。不知为何靠近，为何愤怒，为何......走向失控。

　　那夜沈耀华第一次梦遗，梦到的场景和李锦文当时如出一辙。

作者有话说

　　~应该是昨天，从早上8点一直工作到晚上8点= =
期间好几次想抽空码字，熬着熬着又是半夜才完成。
其实没事，就是念叨几句....
这寂寞如雪的人参呐~那个，野猫叫春一般是几月来着？前天大半夜的被吵醒，还在犹豫是不是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