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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八十五章 龙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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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
枕头传来一阵震动,他从枕下摸出手机,发现是天淇的消息。
说起来,接受调查那天还是他帮了自己呢。要不是天淇把自己撞到一边,按照剧本,可就得硬抗南盟那几人的招数了。
想到这里,一些刻进灵魂的记忆使他不自觉地颤了颤,那些人下手有多狠他再清楚不过。
手机上显示着一串消息,七八条,都是在问他是否安好。
他觉得生活有时真的很讽刺,自以为做得足够卖力就能博取南盟那些高等种的青睐——哪怕是稍稍正眼相看也好——结果呢?到头来狗还是狗,不会也不可能变成人。
早该知道的,等级观念在南国人的脑子里根深蒂固,怎么会因为他而改变,就算自己为南盟而死,恐怕在他们眼里连“牺牲”二字也称不上吧,也是,低等种只是工具而已,而自己是好用的工具。
至于来自他人的关切问候什么的,更是想都不敢想。
他看着屏幕上的消息犹豫了很久,打了三个字“我没事”,想想又删掉了,换成了“谢谢”。
天淇……这个人,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呢?他想不明白。
与此同时,在祁然暂住总部的这段时间里,一些新的流言接二连三地在西盟传开了。
流言极其大胆,说如今的首席无能管理如此庞大的西盟,说南盟敢放出这种逆天流言就是因为首席压不住他们,说副席阿帕西尔更应当领导西盟。
乍一听很离谱,可细细想来,每一条似乎都是能从现实状况里窥探到一二。
琳妮特的强权统治大家有目共睹,唯一值得一提的只有她的实力,可管理西盟不是空有实力就能做好的事,更何况上次出征也没能带回什么实质性的好处,背地里非议她的人越来越多。
而阿帕西尔的身份则是公开的,当初琳妮特为了将她捧上副席的位置,不但公开了她是龙族遗女的重磅身份,而且当众宣布她闭关修炼期间,阿帕西尔可以代劳自己管理西盟大小事务,使得人们虽在琳妮特统治之下,接触得最多的却是阿帕西尔,难免会有不少人更倾向她。
不过这一次,将一切矛盾继续推动的人不是南盟激进派,而是沉寂许久的末心。
他早在上一次大战开始前就回了西盟,出征之时也一路随行,完全让人抓不到把柄,但他只是在等待机会,如今,南盟自己把机会送上门来了。
西盟总部与净天不同,它的总面积非常大,堪比几个街区,但互相之间却并没有连接在一起,分布在永昼城的各个角落,往来都是通过锚定的空间裂隙直接折跃,能够在极大程度上降低与普通人类接触的几率。
加入了西盟的术士们往往集群而居,就像员工生活区一样,不过常来术士街区的西盟高层只有阿帕西尔一个,通常她的出现就意味着又有人犯错了,她来亲自“纠正”这个错误,而且并不阻止大家围观。
只不过,阿帕西尔办事简单粗暴,效率极高,常常想凑热闹的人都还没到就已经结束了,赶不及的人也只能遗憾散场,但并不妨碍她在大家心中的地位。
比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琳妮特首席,常年与他们接触、拥有过人美貌、身份是传说中龙族遗女的阿帕西尔显然要受爱戴得多。
实际上,阿帕西尔终究只是个才出生几十年的幼龙,虽说“几十年”对于普通人来说几乎已经是大半辈子,但放在龙族悠长的成长过程中不过只是弹指一挥间。
并不是她自己想来亲力亲为做这么多事,而是其余的西盟十二席要求她这样做,阿帕西尔表现出来的诸多特性背后都是他们在支撑,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这只是在帮助阿帕西尔建立威信,是在替琳妮特大人分忧。
真的只是这样吗?
不重要。末心只需要知道当下的情况是这样就够了。
“……所以说,你其实也不想让那些人因你而死吧。”
昏黄的灯光下,破木桌两端各放着一杯茶,窗外风很大,阴雨绵绵,但神奇的是没用一滴雨从敞开的窗口飘进来,就连一丝风也没有。
末心端起茶喝了一口,对面坐着的红发金眸女人神情忧郁,一手撑头,一手摆弄着长裙腰带,透出几分孩子气的不满。
“谁说他们就一定会死了?结果都还没出来呢,要真有什么事那也到时候再说。”
说是这样说,连她自己也不觉得琳妮特会对那几个术士手下留情。
就在前些天,术士街区有几个人被琳妮特的亲卫带走了,虽然并没有明说是什么原因,可人人心里都清楚,被抓的是支持阿帕西尔声音最大的几人,下场会怎样,大家也都能猜到几分。
末心放下茶杯,嘴角边彬彬有礼地扬起一抹浅笑:“也好,审查结果应该明后天就会出来,那时再论也不迟,这样吧,下周,还是这个时间,我会在这个地方等你。”
阿帕西尔眼神不善:“你就这么笃定我会来?就不怕我直接告诉琳妮特?你这可是……是……背叛!”
“你会来的。”
他丝毫不慌,将颈边散落的发丝随手撩开,字字句句都透着自信。
阿帕西尔看着对面笑得妩媚的家伙,只觉得头疼,天知道她此刻有多希望十二席那帮人能在旁边帮自己出个主意,然而这种事情必不可能让十二席知晓——且不论面前这位末席是怎么回事——正如末心所言,阿帕西尔并不希望有人因自己而死去,而其他十二席可就不一定了。
对他们来说,树立一个完美的权力代行者或许才是最重要的事。
这场短暂的谈话很快便结束,她用龙族秘法将自己的气息压了下去,准备从这片术士街区的折跃门回总部。阿帕西尔走在街边,将外袍宽大的兜帽戴上,遮去了那一头标志性的红发,由于天寒地冻,这样的打扮并不显得突兀。
今日意外地没有下雨,而是飘起了纷纷扬扬的细雪,来时这条路还干干净净,此刻已积起了薄雪。
这个冬天已经持续了很久了,再过一阵子,春天就该来了吧。
她微微抬起头,金色的眸子映进街边商店的灯光,随着彩灯的闪烁而显得熠熠生辉。
末心显然很了解琳妮特的办事速度,尤其是在这种暧昧的事件上,如他所言,第二天西盟就下达了通知,说查出了异己分子之类之类,当然,并没有提阿帕西尔的名字,她依然是琳妮特最信任的代行者——也只会是代行者。
被抓的三个术士将在傍晚受到即死之罚,或许放在所有死法中算得上最为仁慈的一种,但这种“仁慈”得建立在适配的罪名上,很显然,人们并不觉得这次处刑是那三人应受的罪罚,但没有人敢发出异议,尤其是在这种罪罚正在发生之时,没人想成为下一个“异己分子”。
去刑场围观的人不少,他们看着三个罪人被押上场时都是一脸麻木,没有恐惧,没有不甘,没用忏悔,谁也不知道他们不知此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们就那样沉默地站在用于处刑的高台场中央,沉默地低着头,看样子要将一切都在沉默中带入天堂。
金与红的交缠高调地闯入人们的视线,今日的天空也飘着雪,阿帕西尔身着正装衣裙,踏过纯白的长路,人们在道路两旁投去敬畏的目光。她是今天的行刑者,但没有人会将这一切责备在她身上,比起公事公办的阿帕西尔,他们更愿意去咒骂一旁嚣张跋扈的琳妮特亲卫。
就像一场演出,人们观看着意料之中的高潮,又在高潮之后逐渐散去,留下场中倒地的三具尸体,以及一地染红的白雪。
阿帕西尔仍站在行刑时所站的位置,她亲手施下即死的术法终结罪人的生命,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做了,但今天这一场有些许不同,她亲手杀死的是自己的支持者。
怎么不算是因自己而死呢?从各种意义上……
末心的声音犹在耳畔,自己真的要接受他的提议吗?可她并不想背叛琳妮特。
三具尸体一一被人抬走,稍后会被送到专门负责处理尸体的机构,彻底抹除他们犯错的痕迹。
雪越来越大了,眼前的景象愈发不真切起来,朦朦胧胧地,像是多年前的那个大雪天。
视线随着地上的血迹一同凝固在雪中,她想起那个族人离自己而去的下午,那日的雪与今日似乎并无甚分别,可不同的是,她似乎已经渐渐看不清族人的模样了,他们遮天蔽日的龙舞是怎样的壮阔,他们身上的鳞甲又是怎样的光泽,他们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瞳中又是怎样的嘱托。
在这场大雪中,她快要全都看不清了。
往昔的岁月她只知道是为了族人而活,可这么多年的接触中,阿帕西尔愈发觉得碎片之力并不能复活自己的族人。
不然琳妮特自己为什么不去复活重要的人呢?她不信在漫长的王座之争中琳妮特从未失去过重要之人。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琳妮特给她的承诺是空头支票,只是她需要一个孤独存世的理由而已。
但现在,自己的存在似乎已经开始给别人带去无妄之灾了。
这样的情况下,是否还有留在西盟的必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