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谎囚徒》冰月寒梦

76、第七十六章 明澈之瞳

　　天上传来的交战声不绝于耳，自开战起就未曾止息，笛师此番前来，必定有一部分是为了烬夜吧。他想。
　　“只希望他别做出什么傻事让烬夜分心。”
　　笛师看了他一眼，她墨色的眉眼间瞧不出情绪：“你只在意这个么？呵，倒也像是你这人会说的话。”
　　易水微微皱眉，刚想辩解什么，但对面的南盟老头率先发怒了：“还在聊还在聊！你们这些年轻娃娃简直不像话，老头子我只是岁数大，还没到半截入土能被你们无视的程度！”
　　无需多言，对战再次继续。而像这样的战斗，这片七倒八歪的冷杉林中随处可见。
　　地面战局尚能坚持，我这边的情况却愈发不乐观了。
　　此前我没有出现幻觉，是因为有碎片能帮我压制系统惩罚，而在与琳妮特的对战中，我的碎片本就比她少一块，更是不得不动用这块碎片所有的力量用以战斗，加之刚才又分出碎片之力降予我军，此刻更是再没有一丁点多余的力量能对抗系统。
　　“我说什么来着？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天淇紧紧跟在我身边，幸灾乐祸地疯狂嘲笑，大敌正当前，我当然不理他，没想到他却愈发过分。
　　当琳妮特操纵的漫天火焰呼啸而来时，我赶紧做好防御姿态，他却伸出手，竟想要触碰那扭曲的火焰。
　　“给我回来！”
　　我下意识出声喝道，他却不理。极高温下，我看见天淇的面容也开始扭曲，他回头看着我，脸上带着熟悉的笑。
　　琳妮特出手快且狠，我们的每一次交锋速度之快，几乎都靠的是一瞬间的经验与本能。
　　火势弱下，见到这一招的成果，琳妮特嘴角抽动了一下，感到十分不可置信。这个技能前摇不短，威力也并不算很强，她根本没想过这一击能居然真能伤到我。
　　“看来你当真是疯了。”
　　身上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饶是有高阶灵器护体，仍然对我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肺腑受到剧烈震荡，我吐出一口血，天淇则笑嘻嘻地站到旁边看着我。
　　“是啊，我就是疯了。”
　　我一边看着他一边回答琳妮特，恨自己为何总不能放下，刚才伸手去护他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这不过是幻象而已。
　　琳妮特再次举起手杖，她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多可笑，疯子也想与我争这王座？我最后劝你一句，别再负隅顽抗了，将碎片交出来，我会考虑留你一命。”
　　“你在做梦！”
　　听着我的回答，琳妮特毫不意外，她也只是对我的重大失误感到一瞬讶异而已，此后她便不再言语，只是专心出招。
　　这一战已经拖得太久了。我能感受到她的攻势渐渐变得急躁，但仍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反倒是我自己，哪怕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该如何出招，身体却难以跟上，一次次的失误在这副身体上积累了太多伤势，极大影响着我的发挥。
　　但要说对我影响最大的，还是旁边这家伙。
　　他是真的很想让我死。这种级别的战斗中，分心走神是致命的，他却一次次冲到我面前，或是直面琳妮特的杀招，或是作势要对我下手，或是用最恶毒的语言刺激我。
　　最可恶的事在于他顶着天淇的脸，哪怕我一次次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是虚假的幻影，可他做出那些举动时我依然难以控制自己不去看他。
　　“烬夜，你很痛苦吧？嗯？”
　　他舔舔嘴角，凑到我耳边。
　　我将身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数道攻击，根本无暇理他。
　　他也无所谓，自顾自往下说：“老实说，其实你也不是非死不可，只要你愿意把明澈之瞳……”
　　“闭嘴！闭嘴！”
　　我听不得这话，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压力使我难以再忍受，随着手中高强度能量的汇集，不管不顾地狂吼出声。
　　喀嚓！
　　黑色触手般的裂隙刹那生灭，这一招的走向超出了琳妮特的预料，虽然及时避开了，却仍有一道裂隙蹭到了她的右臂。她看了一眼臂甲，顶级的灵器护甲竟出现了一道裂痕，她眯起眼，心念电转间，新的杀招浮现在脑海中。
　　无视了我的怒火，天淇仍在继续：“……只需要像这样轻轻一伸手，你真正的实力就能恢复。就像这样，瞧，不是很简单吗？”
　　他灿烂地笑着，将手指伸进自己眼眶，仿佛只是在做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随即将那对血淋淋的眼展示给我看，并用脸上的窟窿正对着我，好像生怕我受的刺激还不够。
　　“……”
　　我几乎无话可讲，浑身都气得发抖。周身的能量如潮汐般涨落不定，碎片的调灵权能在此时彻底释放，严重影响到了在场的每个人。
　　战场一片混乱，人们只觉头脑彻底昏沉，想不起此是何时何地，亦忘了自己应做何事；就连彼方交战不休的两头巨龙也感到不适，互相的出招都带了几分敷衍的意味，更多将注意力放到了这股不适感的来源。
　　琳妮特有另外两大碎片护体，受到的影响并不妨碍她为杀招蓄力，她可看不见我身边有人一直在絮絮叨叨，她只知道我情况不太对劲，是动手的好时机。
　　看着他脸上那一片血色，很难说清我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是心疼吗？还是愤怒？甚至是恐惧？我很真的很想很想逃离这一切，可这一次，我再也逃不掉了。
　　“喂，那个女人可要出招了，你别光顾着对付我，你朝我丢技能也没用啊。”
　　或许是觉得我有答应条件的可能，天淇难得地提醒了我一声，毕竟我要是真死了，系统也捞不着好。
　　但受他影响，我已经耽误得太久，对我和琳妮特这种级别的超快节奏战斗来说，要准备一个足以杀死对方的技能，几十秒时间足够长了。
　　冰雪与岩石的力量在她的身前汇聚、旋转，凝聚成一颗狰狞的石球，巨大的冰刺从中破壳生出，像是没有锁链的流星锤，每一圈旋转都会肉眼可见地增大几分，当琳妮特彻底蓄力完毕时，我只来得及叠加了十几层防御盾。
　　冰刺石球大得堪比离谱，连转动都困难，我毫不怀疑它能轻易毁灭半座小型城市。
　　它开始坠落的时刻，我听见下方战场传来术士们惊恐的撤离声，也听见耳畔一如既往咆哮着的罡风，天淇难得沉默地站在一旁，也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模样，他看着我，我却渐渐看不清他，一秒比一秒模糊了。
　　我想起了天外坠落的陨石，这一落，能将一切都抹去吗？
　　如果能就这样死去，似乎也不失为一种最轻松的选择呢。
　　一旁的幻影彻底消散了。
　　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所谓“奇迹”。
　　只是短短数秒，我用尽全力制造的防御便与石球狠狠相撞，粗壮坚硬的冰刺剐蹭着盾罩，发出刺耳难听的喀喀声，能量盾上的受击点以极高的频率闪烁着，昭示着这一击的威力有多么骇人。
　　一声又一声的破碎响起，每一响的间隔几乎不足一秒，即使我一刻不停地调用能量去弥合破损，但这一层层能抵御数十位顶尖术士攻击的能量盾，在这颗巨大的石球下依然宛如薄纸。
　　这就是两块碎片的力量吗？
　　真是……毫不意外呢。
　　护盾与石球毕竟是由能量捏造，相撞时所溢散的无效能量发出刺眼光亮，我的视线几乎全部成了茫茫一片白，但在不规律的闪烁间，我似乎看见了一抹蓝色——是苍蓝？
　　我想从灵魂链接向他发出警告，可调灵碎片既能蕴养灵魂，亦能操控灵魂，此刻，碎片的力量被全部用在抵御石球上，连同着我自己的灵魂之力也在被一同抽取，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灵魂链接的失效，到头来，我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向他大喊。
　　但撞击产生的噪音也远远高过我的声音。
　　从最外层护盾受到撞击到我看见苍蓝，不过转瞬之间，防御却已被突破到了最后一层。
　　我只能交叠双臂，启用了碎片的本源力量——我祈祷这种琳妮特尚不会使用的本源之力能够抵御这次冲击。
　　巨响，冲击，爆炸，飞旋，坠落。
　　在受击的瞬间，我几乎是本能地在脑海中想象过数遍下一秒的情况，但当那股巨力和寒意真正加诸我身时，一切想象都抵不上十分之一的痛苦。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现在地上的。那阵冲击太过强烈，竟使我产生的短暂的眩晕，单单记得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错位，撕裂感传遍百骸，耳中只听见一声巨响的起始，随后便是无尽的嗡鸣，眼前的黑暗直到现在才逐渐褪去。
　　琳妮特，琳妮特在哪儿？
　　四肢尚且健全，这很好。我不顾一切地爬起来，全心提防着琳妮特会从某处出现。身上的土屑抖落一地，更多的是与撕裂状的裂伤处血肉沾连在一起，可全身都麻木着，不仅是痛感，我几乎连自己的手脚也感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