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谎囚徒》冰月寒梦

14、第十四章 来日方长

　　两只蝴蝶翩跹追逐，不知不觉追入了凉亭，飘飘摇摇地在我眼前晃荡。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其中一只竟真的停歇在我指尖，而另一只也在旁侧围绕。
　　“师父！”
　　一声清朗呼唤遥遥响起，我指尖一颤，蝴蝶受惊，双双飞走了，我只好有些不舍地收回手，转头看向别墅侧门的方向，身着白衬衫的少年正穿梭在花海中，惊起一路蝴蝶，白花瓣似的在他身后逆空飞散，他抬手略略遮着阳光，那一身白衫在鲜红的花海中分外耀眼。
　　我收回目光，站起身，吹了声口哨唤苍蓝回来，他也在花海里，追着天淇轻快的步伐一同飞进凉亭。
　　天淇抬手擦擦微汗，刚想开口，忽然想起司梦的话，又有些踟蹰，站在凉亭门口不知进退，那双浅棕色的眸子明亮而透彻，明澈之瞳可看穿世间万象，唯独不敢与我相视。
　　——究竟是他未能看我，还是我不敢看他？
　　只有风知道。
　　清风吹动我的衣摆，哗啦啦地响，与耳畔的花海合鸣。我负着手，笔直立于凉亭中，重整思绪后微笑迎接来人，抬眼毫不避讳地打量眼前的少年。
　　一转眼，我的小天淇都长这么大了啊。或许，我确实不是个合格的师父，兀自习惯了术士漫长人生中的一成不变，却忘了少年人的生命方始，应是一日新于一日。
　　许是脑中的回忆多了，人也总生感慨，我的思绪不合时宜地飘忽，苍蓝恰在这时扑扇着翅膀落回我肩上，将我心神重新唤回。
　　看着天淇脸上的忐忑，以及身前不由自主搅在一起的双手，我忍不住笑了笑，后者见状，当即如释重负地挠了挠头，咧着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这家伙，小动作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儿也没变。
　　我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微微勾了勾嘴角，抬脚走上小径：“走吧，往后的路还长着呢……来日方长。”
　　总会有办法的。我对自己说。
　　天淇一边应着一边跟上，趟入鲜红的花丛，又分神去看身边的朵朵玫瑰与白蝶。
　　走在花丛中，迎面照着阳光，此番美景，令我长久以来如死水一般的心竟难得地颤动了片刻——即使是因为烦躁和不安，我亦为此感到惊讶。
　　天淇乖巧顺从地跟在身后，他的个子窜得很快，差点就要超过我了，现在跟我差不多是平起平坐的高度，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便很难继续像对小孩子那样对他。
　　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傻乎乎的家伙，我忍不住想到一种同样憨憨的大狗，但反观自己，我只觉得像会摇尾巴的狼。
　　毕竟是明澈之瞳持有者啊……系统任务每晚都在我眼前晃悠，近来局势大变，作为这场潮流中身不由己的人，那个任务奖励带来的诱惑只会更大，每每想起，甚至有时让我连修炼都被打断。
　　若照此这般下去，我这头狼是否会在某个无法抵抗诱惑的夜晚，将毫无防备的他吞噬殆尽？
　　顺理成章地，那个梦境的预言不由自主地在脑海浮现。
　　我叹了口气，自己不过一介迷失欲望的俗人，他的赤诚与热烈，我并不能相配。
　　这层窗户纸，便不必捅破了。
　　从司梦居所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里，无沙三人陆续向我发来一些琐碎任务，其内容几乎都是削弱东国术士联盟有生力量，有了他们的信息支持，我摇身一变成为了东盟的猎杀人。
　　不得不说，我虽然并不是很情愿重操旧业，但做起这些黑活来的确是得心应手，只用了短短一月有余，在这场强行将我卷入的猫鼠游戏里，我与东盟的身份已然逆转。
　　又过了数月，也不知无沙内部经过了怎样的商议，与我对接的人从最开始的三人组逐步增加，就目前我接触的人来说，无沙十二席中有七席都与我合作过，我的身份也变得很微妙，他们似乎默认我属于无沙，但我并没有正式去无沙登记过身份资料，倒像是个编外人员，连带着天淇也是如此。
　　在对东盟动手的并不止我一个人，无沙也在有组织有计划地对其进行蚕食，东国术士联盟却迟迟没能开展有效行动，它的力量日渐削弱，只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它就与无沙成了势均力敌的明面对手，甚至隐隐有被无沙压过一头的趋势。
　　此外，值得一提是东盟向南盟、西盟发出的求援申请全部石沉大海，哪怕是派人亲自上门求援也被直接拒绝，仿佛他们根本不在乎东盟的死活一般。
　　明明大家手里各有一块碎片，如今三足鼎立，任何一方出现变故都会导致另外两方直接失衡，他们怎么坐得住？
　　我不得而知。
　　话也说回来，多亏得与无沙合作，我拥有了充足的理由去杀人越货——或者叫黑吃黑更合适，这对我做系统任务有很大利好。
　　技能点不断累积，我一步步重新解锁被封印的技能，东盟方面也气急败坏地发现我的实力日渐恢复，虽不比巅峰状态，却总能从他们派来的杀手面前“侥幸”逃脱。
　　听说最近几日无沙准备对东盟下最后的通牒，现在只要把最后一个任务完成，我这把对付东盟的暗剑就能迎来暂时的休憩了。
　　除了我的实力有所增进，在这三年里苍蓝也在不断恢复，在通过无沙找来的天材地宝加持下，他的实力已经完全恢复。
　　但在当今这个时代，龙族几乎算是已经灭绝，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认为巨龙只是传说编造的生物，苍蓝贸然现身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他几乎没有能现出原形的机会，因此即使实力恢复，他也未曾施展过全力。
　　而天淇这边，虽然遇到过几次针对他的袭击，但总体来说并无危险，这三年顺利得几乎让我怀疑那个预言是否准确。当然，也正是因为那个预言梦，我对他的要求只高不低，每日修炼的目标放在同龄人中也属于高标准。
　　不枉我一番心思，在我精心训导和无沙提供的各类秘法加持下，他的实力一年比一年进步快，时常能与我过上几招，现在已是大小伙子的他褪去了少年时的懵懂，阳光帅气又不失城府。
　　这点随我。我有时也会十分满意地打量天淇。
　　但继承我的优点过多也不是一件好事，比如常常在任务期间吸引普通人女生来搭讪。
　　问题是，为什么没人找我搭讪？我可是他师父，明明比他更帅好不好！
　　坐在冷饮店里，我有些郁闷，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长勺敲打玻璃杯沿，发出叮叮的响声。
　　天淇的座位与我背靠背，他自然听见了我的小动静，顿时心领神会，赶紧谢绝陌生女孩的桌游邀请，等那女生走开，他翘起椅子往后倒了倒，在我椅背上轻轻一磕。
　　“师父，您每天沉着张脸，人家小姑娘看见了不都得吓走了嘛。”他调笑道。
　　我撇了撇嘴，哼了一声训斥道：“什么话！我问你这个了吗？我们现在有任务在身，不要分心。”
　　天淇无奈道：“但是目标要每天六点之后才会到这里啊，现在才四点诶。”
　　“六点又什么样，四点又怎么样，此次行动非常重要，目标可是东盟副席的女儿，对无沙重要的很，一旦捕获，咱们就能过一段长假期了！早一点来蹲守总归无错。”
　　我压低声音教训他，却不料一只修长的手几乎贴着我的脸从肩侧探出，直接将我手里那杯蜜茶端走。
　　“你小子有没有在听啊！”我感到一阵无奈。
　　这小子，从什么时候开始敢这么没大没小了？真是太惯着他了。
　　天淇嘿嘿地笑着，尝了尝我那杯蜜茶发表评价：“哇，这也太甜了吧。”
　　我转身将其夺回一饮而尽：“不喜欢就别喝，为师乐意！”
　　嘎吱——
　　我和天淇同时静默。随着玻璃大门打开的响动，一个挎着包的女子进入店内。
　　双马尾，浅绿异形眼镜，唇钉，身材高挑，打扮火辣，最重要的是右臂肩头有一块五瓣花形的痕迹。
　　多亏了她今日穿的上衣紧身无袖，不然也会这么容易辨认，我与天淇对视一眼，各自转过头去喝自己的饮品，开始下一步计划。
　　在硬实力方面，只要有我出手，这小姑娘毫无胜算，她的实力不过三阶而已，虽然在同龄人中已是优秀，可惜遇上我这么个不讲武德的老贼。
　　而天淇的任务就是让她脱离人群，去到一些偏僻之处方便我动手。
　　待到目标走到柜台开始点餐，天淇也动身了，他站到目标身边也开始打量菜单，后者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
　　不知他找了个什么理由，跟目标慢慢搭上了话，尔后拿着奶茶一起找了个角落坐下，看样子相谈甚欢。
　　我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接下来就等着天淇给我发信号即可。
　　看着杯中倒影，我不免有些出神，但马上甩了甩头让精力集中，端起茶浅浅喝了一口，然后再次看向天淇那边。
　　人不见了。
　　我悚然一惊，但按耐住想要马上起身的欲望，不动声色地寻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