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谎囚徒》冰月寒梦

106、第一百零六章 你

　　天淇只是存在于那里，便给在场所有生灵带来了极强的威压，所有人都停手了，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地，向着新任王座的方向，就连身形庞大的苍蓝也伏在地面，将硕大的龙首轻叩于地。
　　我自然也无法例外，在王座之力的影响下，每个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敬意，也因而跪拜得心悦诚服。
　　我低着头，却看见一双脚落在面前，是天淇，他踏着千风而来，身后是金色的天。
　　“你不要跪，以后也不能跪，对谁都不行。”他说，向我伸出手。
　　这话是我曾对他说过的。
　　我被他拉起来面对面站着，我们的距离是那么近，近得我很想出手去夺那王座印玺，又是那么远，远得我知道我再也敌不过他。
　　王座既成，再多的拖延已经没有必要了。他仰头看向高天，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似的，随即身形一闪，再现时已出现在高处。
　　“各位，该走了。”天淇的声音不大，语气平缓，却响在每个人的耳边，“王座毁灭产生的能量冲击很强，你们承受不住。”
　　此话一出，众人先是议论了一阵，但不管信不信新王座真的会自毁，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撤退，没人想亲身验证一下此话真假。
　　我没动。
　　“烬夜，该走了。”天淇催促道，身处太高的天上往下看原来是这样的，看什么都觉得小，但看自己的爱人还是能看得很清晰。
　　“我不会走的，有本事你就再杀我一次。”
　　他叹了口气，挥手召下一束金光落在我身上，形成了一层金光流转的透明能量膜：“随你吧，别人我管不了，但我会让你活着。”
　　光明万丈的世界再度起了变化，那透着金芒的天幕忽然间狂风大作，千缕流云自八方聚来，短短片刻便将整片天空彻底覆盖，黑与红两种颜色开始在天淇周身闪烁，像是异色的雷霆。
　　王座的崩毁开始了。
　　天淇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的神色，那种由内而外的崩裂感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虽然想过会很难受……但没想到会这么痛苦啊！”
　　冷汗不受控制地淌下，湿透的头发贴在额头与后颈，手脚都发着颤，腹部仿佛有剪刀在一寸寸绞夹着肠胃，心口紧缩着，一度使他喘不过气来，鼻翼一张一翕，拼尽全力谋求着呼吸，双手狠狠摁着胸口，却丝毫无法阻止疼痛的蔓延。
　　自毁过程刚开始时他还能发出几声力竭的惨叫，短短两分钟后，他便丧失了所有挣扎的力气，眼神失焦，更无神采，只有手指还颤抖地抓着领口，却也显得格外无力，半张着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意放弃理智，他要保证自己维持在这种高度上进行自毁，否则地面会受到怎样的破坏他想都不敢想。
　　谁能说他不爱世人呢？当年劝我不要屠灭南国的是他，如今自毁也要保持理智的也是他，他的善良始终如一。
　　这样的人，不该为了我死去。
　　在这几分钟里天便愈发地黑了，过于集中的云层已经开始擦出阵阵雷鸣与闪电，雨水并不能落到天淇身上，周身崩坏的能量噬尽一切敢于接近之物，也包括他本身。
　　快了，就快了。
　　赶紧结束吧。
　　这一切实在是太痛苦了。
　　也太残忍了……
　　他的上半身无力地向前倾倒着，双臂直直垂下，五官因疼痛而扭曲，然而他突然睁大了双眼，眼睁睁瞧着下方有一道渺小的人影正逐渐变大。
　　不，不要过来！
　　他想喊，从喉间发出的却只有沙哑的嘶鸣，他想挥动手臂，却连将手抬起的力量也一并失了。
　　逆着瓢泼大雨，我冲到高空，也看清了天淇现在的模样。
　　“天淇！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心如急焚，生怕晚来一步，好在他的五感尚在，见到我，奋力地动了动喉结，终于发出了一道十分陌生的声音：“走……你走……”
　　“听我说，事情还有救，我们都能活下来，王座也能摧毁，但你要配合我！”
　　我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他耳中，因为环绕着他的崩坏能量太过恐怖，我甚至无法靠近他，只能隔着数米与他交流。
　　天淇再次蠕动着嘴唇，艰难地挤出声音：“你不行……”
　　“我能做到！没有时间了！你要相信我！”
　　我眼见得那些黑的红的狂暴能量已经开始向内收缩，用不了多久，整个自毁过程就彻底没用挽救的余地了！
　　他还在沉默，我几乎要急哭了：“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发誓，我会活着，我们都会活下来！”
　　“别……骗我了……”
　　天淇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宛如在地上推移的巨石摩擦所发。
　　“从来都只有你骗我的份，我何曾骗过你一句话！”
　　“现在要我……相信你……什么？”
　　“任何事！可以吗？”
　　“……好。”
　　“那就牵住我的手！”
　　我靠近去，那些黑红色的能量已经收缩得离天淇很近，我只需一伸手便能碰到他，但崩坏的能量也会将我一同裂解，我并不能撑太久。
　　“……”
　　他将我伸去的手推开了，抬头看向我，脸色惨白得吓人，但我分明能从他的眼中看出犹豫。
　　“你刚刚才说会相信我！快！真的没有时间了啊！快啊！”
　　黑红色能量所触及到的身体部位呈现出一种几何形状的豁口，没有血肉，也没有布料，那些几何形都是星空的颜色，随不同角度呈现不同状态。
　　我再次将手穿过了黑红色的能量层，他也终于下了决心抬起手来。
　　“……好。”
　　无论我是真的有办法解决问题，还是我在这生死关头选择第一次骗他，天淇都接受了。
　　“把王座印玺给我。”
　　我伸出手，他没有犹豫，将那小小的纯白色方块放在我的掌心，但仅是蕴含王座之力的印玺到手还不够，王座的权能还绑定在他身上。
　　现在，该是达成交易的时候了。
　　这是我第二次试图摧毁王座，第一次我付出了完整的王座之力与自己所有的能力，并不足以达到系统需求；现在有天淇的配合，我再次拥有了完整的王座之力，如果说加上我的力量还不够……
　　那若是加上系统本身呢？
　　我看着技能树面板上全亮的节点开始飞快熄灭，当最后一个节点也熄灭时，整个面板骤然关停，彻底消失了。
　　“条件满足，请宿主进行确认。”
　　“确认完毕，交易完成。”
　　“外部力量提取中……”
　　“剥离正在执行……”
　　“……”
　　系统无性别无情感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这个给了我一切权力又夺走一切的系统，这个使我陷入一百六十八次轮回的系统，这个把明澈之瞳当做必要过程的系统……
　　脑海中，我听了一辈子的系统音渐渐地沉寂了。
　　以后也不会再响了。
　　天渐渐地晴了，乌云飘去，露出了背后的太阳，充满希望的阳光再度照在了这片废墟上。
　　在刚才的那场剧变下，本就是一堆废墟的永昼城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座歪歪斜斜的碎片高塔终于是倒塌了，倒也省得重建时还要额外费力去推倒；本来花开正盛的大道已经一片狼藉，那些桃花树个个凋残着枝头，基本没剩几朵花在树上，好不可怜。
　　这场终暮之战总算是彻底尘埃落定了，救援工作有条不紊地在全城范围内展开，净天成了整个术士界唯一的组织，东南西三国的世俗社会也第一时间与他们结成新的合作，此刻西国和净天的救援队正合力在各处废墟中寻找幸存者。
　　但对于天淇和我的诸位好友们来说，这些都不是要紧事。
　　附近没有可用的屋子，即使有也是危房，医护人员在相对最空旷的桃花大道上搭起了临时棚屋，众人都在门外站着，三三两两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故事已经结束，天淇自然也没必要跟他们藏着掖着，将这些年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听得众人是一波三折又跌宕起伏，总算是解开了所有误会，只是以前不得已杀过的人造过的孽并不会因此洗白，他该如何与那些事件或和解或赔偿，依然是以后需要考虑的事。
　　不过不是现在。
　　哗啦！
　　棚屋门被从内部打开，人们顿时围上来，伸着头向内部一阵猛瞧，没有一点净天高层该有的架势。
　　我是自己走出来的，身边陪同着几位医护，有术士也有普通人。
　　“医师，他的情况怎么样？”
　　天淇一个箭步冲上前，满脸担忧。
　　负责我的主治医师是个术士，他皱着眉，即使带着口罩也能看出情况不容乐观，众人的心情也跟着揪了起来：“不妙，很不妙。以术士的角度来说，他不仅失去了所有能量，甚至连再度修炼的能力也没有了，换而言之，现在的他与普通人无异。”
　　“但即使是从普通人的角度而言，他的身体机能也在以惊人的速度老化，哪怕他现在看起来还像个青年人，但从现在开始往后的一个月内，他将快速步入老年状态，保守估计距离寿命大限也不过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