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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明晚,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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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爱梅出门抓药,除了提一堆药材回家之外,还带回了两个人。
她到家的时候面色不虞,提溜着两个纸包,朝屋子里喊了一声:“春玲!你三婶子带媳妇来了,非要沾一沾你的孕气。”
何爱梅身后果然跟着三婶,三婶后头还跟着一个短发齐颌的姑娘。
那姑娘瞧着眼生,谁也没见过,就算穿着谁家破了又修补过的灰色旧袄,也能看出来她举止文雅,行动慢条斯理的,带点书生气。
何爱梅其实不想让别人来,毕竟媳妇刚怀上,喜事不便往外张扬。
但谁让她出门的时候刚好碰上三婶,三婶一听她去抓药,马上就猜到了缘由。
都是一个村的,谁还不知道谁啊,三婶第一个就带着媳妇来蹭好孕了。
没听见玲纳应声,倒是英花走出来,主动接过何爱梅手里的药包。
何爱梅吩咐:
“这些药分成三份,每份小火慢熬一天,中间不能加水,最后的渣子连着灶台底下的草灰一起冲开,给春玲喝。”
院子里动静大,刘云鹤也出来看热闹。他发着烧,用浓重的鼻音叫嚷着:“娘,我的药呢?你只管媳妇不管儿子了?”
“行行行,”何爱梅头疼,“咱家还有伤风感冒的药,叫英花一起给你煎了。”
刘云鹤撇撇嘴,站在他娘跟前不走。
客人都进屋了,何爱梅急着去招待,瞪他一眼:“还有什么事?”
刘云鹤神色犹疑,压低声音道:“娘,我思前想后,你说有没有可能她……卢春玲怀的不是我的种?”
英花在旁边瞪大了眼睛,在刘家村,这样的大胆猜测要是传出去,完全可以杀死一个人。
何爱梅奇怪地看着刘云鹤,嗔怪道:“你想什么呢?咋可能?”
刘云鹤也没底气,声音更小了:“可我就是觉得怪,也说不上来。”
何爱梅:“我问你,那是不是你媳妇。”
“是啊。”
“既然是你媳妇,怀的怎么可能不是你的种哩?”
刘云鹤皱眉,他听不懂这两句话之间的因果关系,只听出来他娘的固执己见。
但何爱梅坚持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和玲纳过日子才是正事,还有,最近别和你媳妇挨太近,小心传染了我孙子。”
“我没瞎想,我就是觉得……”刘云鹤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下,找出一个明确不对劲的地方,惊叫,“娘,你说谁?好好和谁过日子?”
何爱梅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春玲啊,还能有谁。”
“不对不对!你刚刚说的明明是……”
刘云鹤卡壳,他也说不出来那个名字是什么。
但是不对,非常不对。
刘云鹤又扯着英花的衣袖,逼问她:“娘刚刚说的是什么名字,你听见了吧,不是春玲对吧。”
英花看他的眼神也不正常,像在看疯子,她说:“是春玲啊,除了春玲也没有别人了。”
不对!
他分明听见了别的名字,但是是什么来着……刘云鹤急得咬自己手指甲。
他站在原地冥思苦想,把大拇指啃到光秃秃,他还是想不起来。
奇怪了,明明说的不是春玲,怎么两个人都听见了春玲。
可能真的是他听错了?刘云鹤晕晕乎乎的。
等煎药的事情交代完,何爱梅才掀帘子进屋。
屋里的三个女人早就上了炕,说说笑笑聊了有一会儿。
何爱梅进屋的时候,正好看见三婶左手拉住玲纳,右手牵着自家媳妇。画面意外地和谐,看着跟这仨人才是一家人一样。
三婶把俩人的手掌这么一合,乐呵得不行:“诶呦,沾到了,沾到孕气了,我家喜事也近喽。”
旁边俩人跟着笑。
何爱梅清清嗓子,示意屋里的人,正牌婆婆来了。
三婶才恋恋不舍地把玲纳的手松开。
何爱梅宣示主权,一把揽过自家媳妇,介绍道:“春玲啊,这是二慢,你三婶家老大的媳妇,读过好几年书,是个文化人。”
二慢的年纪和卢春玲差不多大,都是最近一段时间刚被卖到这里的。
她脱下来的袄子叠整齐了放在身旁,上半身坐得规规矩矩,闻言把头发收拢到耳后,低头浅笑,竟然有两个梨涡,谦虚道:
“也没有,就是上过几年学而已,也不能当饭吃。”
何爱梅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可以炫耀的地方,特地抬高二慢:“听说二慢手艺很好,做饭那叫一绝。”
三婶不吝啬夸赞:“是呢,我家媳妇炖肉,不用放肉,就能炖出肉味儿来。”
可真能吹,吹得真离谱,何爱梅暗自冷笑,等着三婶的转折。
三婶倒也放得下脸,直说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家二慢知书达礼,听话能干,哪里都好,就是这肚子迟迟没动静。”
她骂自家媳妇:“还不快跟人取取经,净给我丢人。”
这下何爱梅听舒坦了,不冷不热地寒暄:“他三婶,别着急,这事儿得看运气,急不来的。”
三婶赔笑:“这不是来你家借点孕气嘛。”
三婶给媳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和玲纳亲近亲近。
没想到二慢反而退了一步,拿着棉袄下了炕。
“我这两天倒霉,身子不干净,就不靠近春玲妹子了。”二慢的笑容明媚舒朗,让人看了就心生喜爱,“婶子聊着,我去帮英花嫂子熬药。”
“对对对,去和你英花嫂子多聊聊。”三婶的神情像是在说:多找人学学生子妙招。
屋里就剩下三个人。
三婶和何爱梅聊天,玲纳就在旁边嗑瓜子,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
“哎,听说顺子家上回跑了的那个,最后在水里找着了?”
“可不就在水里吗,还能在哪儿啊,连黄麻子都没找见。”
“那顺子不就是白花钱了?黄麻子管赔不?”
“他们做生意的人都精着呢,是顺子托人找关系,还请了木匠出来说话,赔了黄麻子一坛好酒,才重新讨上的媳妇。”
“诶呦呦,那可够奸的,说好的跑了包抓。”
“那也没说过死了包赔啊。”
“要我说啊,早点把那些不听话的都抓进姥娘庙,不就没事了吗?”
【抓进姥娘庙?】
玲纳嗑瓜子的手登时停下。
她还想再听,三婶却岔开了话题。
“当着孩子的面,别说这种血腥的事。”三婶向玲纳的方向瞄了一眼,怕她听见了受惊似的,“水里死了人不干净,村里要请神婆送煞,你家要讨个吉利不?”
何爱梅接话也非常顺畅:“当然了,我家刚有喜事,可不能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因为怕血腥,连死人的事都能提,姥娘庙居然不能提。
玲纳没听见感兴趣的话题,主动插话道:“抓进姥娘庙?是犯了什么事,才会被抓进姥娘庙?”
这话让屋里轻松的氛围变了。
何爱梅尴尬地眨了眨眼,脸上略微有些不自在:“不该你听的别听。按村规来说,你原本要进姥娘庙走一趟的,是咱家发善心,才留你在屋里。”
三婶却宽慰她:“你放心,现在你可是有身子的人,不会被随便抓进姥娘庙里。”
【听上去是个很可怕的惩罚】
玲纳放心。
玲纳的心都放到狗肚子里了!!!
也没人告诉她,还有“被抓进姥娘庙”这种操作方法啊!
这群人类可真吝啬,把好东西都藏着掖着,死活不拿出来,还得让她四处寻觅,玲纳的耐心都快被耗没了。
等客人走了之后,玲纳被婆婆打发到院子里洗衣裳。
但由于玲纳现在“怀有身孕”,英花就主动接替她,扛起了洗衣服的重任。
院里的雪被扫过,堆在墙角,全家人的脏衣服都垒在一只棕色橡皮盆里,浸了水,由于长时间没有翻动过,上面还结了薄薄一层冰。
冬天洗衣服必须得快,要忍住双手的疼痛,快速揉搓几下,然后冲洗,拧干,一气呵成,不然的话水盆就在外面冻上了,根本没法洗。
英花干活从来不偷懒,向来快准狠,一步到位。
但是今天,英花坐在洗衣盆前,一动不动,像是在发呆,连玲纳从身后靠近她都没发现。
“想什么呢?”玲纳在英花耳边吹了口气,吓得她跳起来缩到墙角。
“没什么。”英花神色慌张,背着手,把手里的东西死死藏在身后。
很少出现这种情况,英花一般不会躲着玲纳才对。
玲纳摊开一只手掌,促狭道:“真的不给我看?”
英花无奈,才像哄小孩子似的:“给你看给你看,别告诉别人,这是今天来咱家的二慢给我的。”
一张指甲盖大小的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
“明晚,钟声三响,逃。”
【三婶子家的媳妇,根本不像表面那样听话嘛。】
那个人果然读过书,还知道暗地里传小纸条。
玲纳接过纸条,琢磨起来。她现在怀着孕,就算逃跑了也不会被抓进姥娘庙。
但要是组织大家一起逃跑,然后被抓住呢?
英花还在纠结:“你现在有了身孕,肯定不会再跑了。但我还看不到头,你说我,我要去吗?”
玲纳:“你不能去。”
玲纳兴奋:“让我去!”
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