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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命不久矣,不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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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笔法!”
沈杳看着那牌匾上入木三分的刻印,虽然字不大好看,但可以看出这位小老板功力了得。
哪怕没有她的仗义相助,那牛鼻子老道在小老板面前也讨不到好处。
“让姑娘笑话了,”听到她的夸赞,店家有些尴尬,也不知眼前这位姑娘的话是嘲讽还是真的心悦诚服,便腆着脸,“在下这笔字实是赶工出来的,上不得台面,之后定规规整整写一个。”
依旧是勉强扯着嘴角,那双眼睛里也没什么情绪。
沈杳惯会识人,这回却不好揣度这小老板想法,难道是自己词不达意叫人心里不痛快。
顾不得其他,她的目光又落在这间两层楼房,四处打量。
店内容下不过五六人,展架占了大片地方,多是刀兵铁器,灵器法宝倒是只占一个位子,就在刚刚还摔碎了不少。
搁旁边还有半露天的矮屋一间,敞着门可见几十把打铁器的器具、一个常年猩红的炉子,先前人群挡住她的视线,没瞧见隔壁,进屋才晓得,两间是互通的。
地上的脆片早让店家收拾得干干净净,这里里外外看下来,愣是没见到一个泷家的标识,真应了三娘子的话,此店更像是寻常铁铺。
好巧不巧,刮起一阵风,胡杨三两棵,终归挡不住城门外扬起的沙尘。
侧身抬手,衣袍遮挡,还是叫风沙迷了眼。
店家:“姑娘唤我子老板就好,外面风大,姑娘还是进店来避一避。”
她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进了鳞潜斋。
“多谢子老板。”
不一会儿在这间狭小的铺子里腾出一片空地,摆上桌案椅子,邀她入座。
随后沏好杯清茶,置于案上:“方才真是多谢姑娘解围,在下这方寸之地,实在是没好东西招待姑娘,只有这云雾茶还算拿得出手。”
这回他脸上的神情自然多了,嘴角微微上扬,说话和气,同她说话时也避嫌地坐在另一端。
“不用谢,应该的。不知子老板的鳞潜斋与景州的鳞潜斋有何不同?”抿了一口,这茶似乎同三娘子家中的是一种。
年初她寄信景州,照理说最迟四月,就该派遣泷姓子弟到此,同本地大族共事鳞潜斋。
沈杳也不卖关子,直言不讳道:“我瞧着碎掉的法器断口,质地虽好,却非赤山所产,世人皆知,鳞潜斋的牌子就是用料。子老板,好手艺。”
哪怕是外家旁支她也是认得的,姓“子”的可没有。
“这个嘛,”听了她的话,子老板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自然是一样的,此间虽不及本家半分,品质倒是没话说。”
见她目光落在所剩无几的灵器上下打量,子老板识趣地拿起一两件,递到她手中,“姑娘,请看。这乃玄石伴生鳞泥所制的胎土,取自天灵山甲等矿洞,品质不输景州赤山矿产。”
质地上成不假,品质有待评估,这赤灵两山之辩,并非她本意。
“没有鳞潜斋的商印,你这些宝贝都要掉几个价的。我看你手艺不错,打个商量,我出印章,你做灵器。”沈杳摩挲着器身,指尖划过,光滑温润,做工不比家里的子弟差,这些都是宝贝,款式老旧,却实用。
子老板闻之,神情微妙,推辞道:“不妥,这要是东窗事发,小的生意白做了。”
这么有自知之明,竟还敢挂牌子?
“等着,赶明定叫你瞧瞧,什么叫做以假乱真。”
子老板也不知她哪来的自信,只当这是玩笑话,不以为意:“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沈杳:“……”
太得意忘形,才想起自己是偷跑出来的。
耳畔响起货郎叫卖声,熙熙攘攘,侧目而视,门外人来人往。
有顾虑,但不多。冥思苦想半天,终于从她齿缝里挤出一个“沈”字。
子老板听那比蚊子声大一点儿的回答,迟疑半天:“沈姑娘?”
沈杳默认。
识相点,别问下去。
“子某人,不是信不过姑娘,只是主家规矩多,到时候掰扯不清,怕连累姑娘。”子老板语重心长道。
沈杳仍在坚持:“等我印章刻好,你再推辞也不迟。”
四目相对,不过一瞬,他错开目光喃喃低语:“也成。”
送走客人,边子遮板着张脸,从柜台里摸出一枚坑坑洼洼的半成品,掂量斤两,沉默片刻,低头思索起来。
沈姑娘的提议可行,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北漠城现下这般光景,马帮与仙门势同水火,得有一个真正叫两边都认可信服的组织来从中调和,这也是他开铺子的原因之一。
岑将军离去前曾暗示过,京城里那位身子日渐消瘦,长公主监国,鳞潜斋虽居江湖之远,却也有几分皇商的意思。
泷家远离王庭百年之久,长公主下嫁,惊世骇俗。
他趟这浑水本就心惊胆战。
可偏偏在沈杳出现的那刻,高悬头顶的利刃霎时化作虚无。
他一眼就认出沈姑娘眼尾那一点红痣。
究竟是怎样胆大包天深入鬼域?又是那么目中无人藐视王庭?
边子遮眼睛没瞎,刚刚那道士撞邪似的遭遇,定非常人所为。
“还真是雪中送炭。”
门口不知何时停下一辆马车,来人叩三声门:“货到。”
那人可谓是不修边幅,好好一件紫金袍,只穿半边袖子,左手拿着个半响葫芦,满脸胡茬,酒气熏天。
“少主,这是,打南边进来的货,就是赤山那批。”那人昏昏沉沉走了几步,手舞足蹈划醉拳,期间还打了个酒嗝,“绿翘岭又死人,又死人了。”
他疯疯癫癫地笑起来,突然做出惊恐的模样,趴在地上跟狗似的,只见他鼻头微动,龇牙咧嘴:“是那边的味道,一股恶心的水产味。”
边子遮诧异道:“老金你说什么?”
“少主闪开!”老金翻身站立,扯开葫芦,把酒水绕着屋子撒了一圈,双手合十,“烈酒除瘟神。”
边子遮听话地闪身躲在隔壁,只见酒洒过的地方直冒黑烟,蚂蚁窝似的细鳞纷纷翘起,看得他是头皮发麻。
老金跳到门口歪头,他右眼眯起望向鬼域:“今日看来又来一条臭虫哈哈哈哈哈哈。”
哨声一响,一声鹰鸣,白色巨影窜进鳞潜斋,目光如炬,盯着那些黑鳞张嘴啄,海东青看起来跟嗑瓜子一样开心。
边子遮放下哨子,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急忙告别老金:“你先帮我守几天铺子。”
尽管已经过了许多年,他还是无法忍受那些长细鳞的东西。
街道依旧热闹,无人关心此间。
沈杳是翻墙回去的,就顺着屋后的枣树,借力跳进院里。
枣树太脆,她不敢使劲,怕弄断了,秋后没口福。
只得攀到墙头,趁伙计出去采买,身手敏捷跨步,进屋,上锁,一气呵成。
换上早晨那套行头,又敞开门透气。
真是神清气爽。
过了一阵子,门口冒出个扎小辫花衣裳的小丫头。
一只脚踏进门槛,停住,探头张望,像是在找什么。
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上,流露出些许焦急,怀里还抱着个饭盒。
“这呢。”沈杳终于出声了,那娃娃才晓得望正门。
只见沈杳半依靠在榻上,衣袖拂面,俨然一副惨兮兮的病态。
这回真不是装的,她是有点胸闷。
小丫头瞧见这人模样,颇有不久撒手人寰的面相,心觉先生所说的红颜薄命不无道理。
竟惹得小丫头片子一番忧伤,她把饭盒摆好,顺势想要去扶这位可怜的姐姐:“阿杳姐姐,你这病看着比前天还要严重。”
“我自己起,”沈杳婉拒她的搀扶,不合适,太不合适了,这小丫头才到她胸口,谁扶谁还不一定,“可能是吹风,凉到了。”
小丫头:“可今天是大太阳。”
某人嘴硬:“就是凉到了。”
“你是医师还是我是医师?”伊图朵有些恼火,霸道拉住她的手腕,沈杳还没反应过来,按坐在椅子上,“做好,饭前诊脉。”
沈杳被她气鼓鼓地样子逗笑:“小医师,可诊出一二?”
伊图朵:“命不久矣。”
“真的?哈哈。”
“……”
一片寂静。
“你是不是压错脉了?来来来,换只手。”说完沈杳就对上伊图朵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心里卡登一下,手有些抖,“真的啊?”
她还没哭,伊图朵先自己躲旮旯里偷偷抹眼泪。
看着食盒里珍馐佳肴,沈杳全然没有食欲。
她想过报应来得快,可没想过那么快。
再这样浑浑噩噩,嘻嘻哈哈过下去,是真要完蛋。
“吃饭,伊图朵。”
小丫头回头看她,只见沈杳若无其事冲她咧嘴笑,又低头大快朵颐。
那一刻,伊图朵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她捂着眼睛,跑出宅院,与伙计撞了个满怀。
“伊图朵小姐,这是怎么了?”
小丫头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跑了。
晚些时候,三娘子又给她把了一回脉,一样的结果。
她这几天活蹦乱跳,看来是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