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遥》以灿

9、第九章

　　　　卫羡鹿坦然笑笑，起身扶安皇后坐回位置上。

　　“真的无碍，娘娘别生气。今日之事就当是我不小心滑了一跤磕到了。”

　　安皇后叹气，抚了抚胸口，气稍微顺畅些，可还是觉得有些不可，“小九，你真的不放心上么？”

　　卫羡鹿抿唇，想了想，“娘娘，小九要说不在意那是假的，可如今已经这样，便只能坦然接受，再说世子当真是无心之举，这也还要怪小九点子有些背了。”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有不可挽回的余地，伤痕无论如何都会在她脸上存在。再去计较，结果都是一样的，何况安世子也真是无心。

　　说着，卫羡鹿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安世之，转过头又对安皇后道：“再者说来日让世子哥哥帮我找寻最好的祛疤痕药膏便算惩他的了。”

　　这声哥哥叫的安世之心里暖烘烘的，他颇为感激的冲她笑笑，见皇后没说话，他知道自己没事了，便胆大起来拍拍胸脯，保证道：“我一定给九妹妹寻来最好的，不是最好的我肯定不会拿给妹妹的！”

　　皇后淡淡瞥他一眼，安世之便又不再说话了。

　　卫羡鹿也缓缓舒出一口气，眼下这事情就算解决了，眼角还在胀痛，一天下来折腾她的事也不少，此时放松下来顿感疲倦，想到身后还有道阴冷的目光，卫羡鹿也不敢在这待下去，别过皇后等人拉着卫羡鸢就走。

　　出了宫门才知外头已近黄昏。

　　卫羡鸢这一路上都比较安静，卫羡鹿邀她去宫里喝盏茶，她没什么兴致的拒绝了。

　　她也没勉强，二人分别后，卫羡鹿路过一处偏远花园，湖边起了风，吹的透人心骨。

　　天青色裙高高摆起，她忙着抚下，却不小心风沙迷了眼。

　　不远处一棵大树下，突然闪出一抹黑影。

　　卫羡鹿眼睛刺痛，面前模糊着，看不清来人相貌，却感觉一股无形的气压逐渐逼近，呼吸都有些不畅。

　　“是谁在那？”卫羡鹿呼口气，问道。

　　几声清脆的银铃声响起，宁烬负手立在卫羡鹿面前。

　　黄昏寂静，一黑一青衣摆微微摆动，不由自主交织在一起，卫羡鹿慌张伸出手去抓自己的裙子，露出半截细藕般的手臂。她没看清来人，一时间不敢上前只敢向后退，可身子没站稳，卫羡鹿低呼一声向后趔趄。宁烬眼疾手快伸手一捞，细白温热的手臂被他大掌轻松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抚在腰间，宁烬眼睛一热，如鸦翼般的睫毛抖了抖。

　　熟悉的那抹梨子清香在近，他勾了勾唇，轻轻覆腰间的手蓦然紧了些。

　　卫羡鹿吓了一跳，堪堪认清面前这人是个男子，又自己被轻浮对待，一时间怒火中烧，腾出一巴掌拍过去。

　　宁烬躲闪不及，下巴实打实挨了一下，小姑娘的力道在他这里像棉花似的柔软，根本感受不到痛意，他不动声色松了力道：“公主怎么看见臣就总想着动手？”

　　卫羡鹿就算闭着眼也能听清来人是谁，顿感头皮发麻，挣脱桎梏，踉跄着又向后退了一步。

　　眼泪控制不住地在眼眶周围打转。

　　心里的恐惧，一时间根本没办法抹掉。

　　宁烬见她渐红的眼眶，以为她是刚刚迷了眼还没好，便收起笑容，轻轻走过去弯下身。

　　“公主莫动，怕伤了眼睛。”

　　本来知道面前是他卫羡鹿心里就上一层恐惧，又知自己乱动怕伤了眼睛，她便更恐惧起来，僵着身子站在原地，鼻音厚重，惊恐的说：“那怎么办呀！”

　　宁烬听进耳朵里的，是面前小姑娘娇怯怯因为害怕而带着软软的撒娇意味，心里深处不由得软了一下，他继续弯下腰，伸出手，却还未碰到她时顿了顿，思索片刻，他才道：“公主莫怕，臣得罪了。”

　　卫羡鹿脑袋一懵，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的想要躲，却被他箍住双肩，未受伤的眼睛被一阵凉风吹来控制不住地睁开，很快，刺痛感渐渐消退，眼睛能睁开了。

　　宁烬还在关切的看着她，卫羡鹿只觉得这眼神像见了鬼似的，被他这么看着，脸颊烫的发红。

　　“可好些了？”他声音清冽，带着些许哑意。

　　卫羡鹿声音颤抖着，缩着肩膀向旁边躲去，点点头，“好，好了。”

　　又是这幅害怕的表情。

　　宁烬垂下双手，向后退了一步，给二人足够多的空间。

　　“刚刚多有得罪，还望公主莫要怪罪。”他声音不知何时变得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

　　“无碍，既然小将军没什么事，本宫就先走了。”

　　卫羡鹿顺顺衣裙，埋下头侧身就想过去。

　　“公主等等。”宁烬侧身，盯着她左边小巧干耳垂，从怀中拿出那一块淡淡的青色。

　　卫羡鹿僵硬回头，却瞧见他掌中的东西。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果然左边空荡荡，许是那时不慎掉落在一边，自己因为眼角的疼痛和看见他后有些恐慌，并没注意到。

　　但他却注意到了，卫羡鹿忍不住感叹宁烬的细心，也是知晓以后说话可要多多注意，若是被他用心听了去，必定会记上一笔。

　　“多谢小将军。”

　　卫羡鹿拿过自己的耳环，手指避免不了触碰到他粗粝的掌心。他因少时习武，一直到现在，手掌早已磨了一层厚厚的茧子，这种带着轻微的痛意，让卫羡鹿思绪止不住飘到上一世她在这手掌之下承欢的痛楚，她颤抖着手，将耳环狠狠握住。

　　她因低着头，宁烬站在她前方只能看到她肿胀的眼角，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还疼吗？”

　　原本寂静的花园内，陡地起了一阵风。

　　卫羡鹿心里跟明镜似的，偏过头，张了张嘴，干巴巴的吐出两个字：“还好。”

　　宁烬默了默，没继续说，只是行礼，“东西物归原主，臣告退。”

　　宁烬大步流星，没两步便走远了。

　　卫羡鹿也不敢多看，转身几乎是用跑的速度逃离花园。

　　—

　　回到长秋宫时，春桃站在宫门外等了许久了。

　　她远远的站在宫门外仰头瞧着，见卫羡鹿一人过来，搓搓冻僵的手，上前去迎。

　　只是到了近前，她却瞧见卫羡鹿眼角触目惊心的伤痕，春桃大惊，脸色也白了几分，脚步都有些虚浮，赶忙问：“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受得如此重伤？”

　　卫羡鹿心虚一笑，“没事，与八姐走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在石头子上了。”

　　春桃还想说什么，但被卫羡鹿轻松被堵了回去。晚间整个长秋宫陷入梦乡，春桃半跪在床榻前给少女掖了掖被角，卫羡鹿睡的安稳，鼻尖渗出一层薄薄的汗，双颊被暖意裹着浮上点点粉意，春桃看着眼角那处红肿心里一阵难受，愁了好一会儿后便叹口气撇过头，蹑手蹑脚又将燃烧的烛火熄了两盏。

　　乍暖还寒，连着好些天的艳阳天，卫羡鹿眼睛也好的差不多了，心情甚好，这日便穿上提前准备好的春装让夏提带着自己在长秋宫里放纸鸢。

　　卫羡鹿捧着汤婆子站在廊下，仰头望着飞在蓝天里的花花绿绿的纸鸢。听夏提说，这是现京都最流行的样式，夏提心灵手巧，看上两眼图纸便照着做出个颇为精致的来。

　　卫羡鹿喜滋滋的瞧着正欢，一旁黄瓦白墙上突然冒出半个脑袋。

　　她一惊，立即站起身，手上的汤婆子也随即掉在地上，她连忙呼喊夏提，“快去那边墙角看看谁在那？”

　　夏提丢下线盘，小跑着过去，刚凑过去，墙上那脑袋完整露出来，一张脸憋得通红，表情十分狰狞着想要越过这墙。

　　夏提凑近看清来人后，惊慌道：“安世子？”

　　安世之手脚并用堪堪稳住身形，朝着卫羡鹿憨憨一笑，“小鹿妹妹，别见怪哈。”

　　把安世之从正门请进来后，宫女上了杯热茶，卫羡鹿坐在一旁心有余悸，轻轻拍拍胸脯：“世子为何不走正门？”

　　安世之脸色惨白，露出难色，接茶杯的手抖的厉害，像是提不起物。

　　“我是从军营出来后偷偷过来的，这要被我姑姑抓到了，我又得挨训。”

　　卫羡鹿道：“你被送进军营去了？什么时候的事。”

　　卫羡鹿瞧着安世之眼底一片青色，神情憔悴，比一开始见到的要清瘦许多，便知这些日子军营里的生活定是苦不堪言。

　　安世之吹吹热茶表面上的浮沫，像是想到什么痛苦的事情，咂咂舌，“那日过后第二天我就被父亲丢进军营去了，昨日才被允许接了出来，但姑姑还没息怒，我可不敢扰她。”

　　“那世子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卫羡鹿起身将自己面前的雪花酪推到他面前，问道。

　　安世之也不客气，他嗜甜，向来偏爱这些女孩子家的小食，大大方方尝了半碗后，眼睛逐渐恢复了原来的亮光，语调也偏轻快起来，说：“想问小鹿妹妹明日可有空？我为了赔罪特邀妹妹去汤泉行宫玩上一天。再者明日是花灯节，泡完汤泉我们还可以去看花灯，吃小圆子。”

　　卫羡鹿下意识想拒绝，可安世之那双透亮的眼睛颇为黏腻的看着自己，盛情难却，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偏过头去。

　　安世之以为她不愿，泄了口气，声音也跟着低了低：“小鹿妹妹一定是还记恨着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