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舟行》金花秋白

73、山茶戴雪（十六）

　　窦大嫂的手艺自是好的，三千件竹编箩筐甚是别致，钱禾很满意，除了货银外，另给了二两银子红包。

　　宋琪还是租了彭浩所在脚行的车马，彭浩感念这份厚情，主动让了一成价钱，并包揽装卸活计。

　　正装车着，忽见青桃匆匆赶来，递给钱禾一封急信。

　　信是孙立寄来的，说笋干大受欢迎，再要五千斤。

　　钱禾甚喜，这可是个好兆头，世人均以京城喜好为上，相信很快就有商贩慕名而来。

　　她立刻让彭浩再调十辆马车过来，跟着孙甘，同窦大嫂去东竹村提货。

　　“夫人，我们一个村的量不够，得加上西竹村。”窦大嫂实话实说，“南竹镇五个村已成立笋干行会，卖笋干需要以合同文书为凭，一式三份，交一份给行会存档。”

　　钱禾之前听池舟说过笋干行会事，倒也不意外，按规矩办事，对买卖双方都是保护，于是让宋琪就近寻书铺买纸笔立时写就。

　　因不想暴露身份，购货方填的是孙甘之名，可保人一栏该填谁呢？

　　保人不但要有财力，还要有声望，钱禾本想请淳安客栈老板的，但叩门一问，老板回老家过年尚未归来。

　　见状，一直在侧旁静听的罗云儿提议说可以请李童生掌院。

　　“掌院之前做讼师，替人写状子，很多人都认识，他现在负责慈幼院，人们都晓得。”

　　钱禾略略一想，暂时也寻不到别人，便让罗云儿拿着文契并二两谢仪去了慈幼院。

　　罗云儿很快回来，文契已就，钱禾立即让孙甘带着人车上路。

　　“夫人，咱们是先走，还是等笋干到了一起？”彭浩请示道。

　　“一起，路上有个照应。”钱禾说着，却是有些犯愁，十八辆马车，只罗云儿一人护送，太过势单力薄，虽说正月一向太平，可万一……

　　就在钱禾准备回去跟池舟借人手时，杨新带着两个镖师来给二人拜年，一眼瞧见这八辆马车跟钱禾，立即明白夫人是要去全州，当即提出同行。

　　“多谢！”钱禾长长松了口气。

　　*
　　钱禾去了全州，池舟在家顿觉冷清，遂去县衙打理事务。得信的五位胥吏，也不再轮值，齐聚后堂，等候大人指令。

　　池舟先去驿舍看望四林村里长，里长拜谢，说已无大碍，待日头再暖和些，就带着壮丁回去。池舟让人拿了五两银子给他，感谢他援助邻村之功。

　　里长叩谢不已。

　　池舟回到衙门后堂，问开市准备事宜，展晓回复无有问题，街道已经清整完毕，商户的备货也在进行，当不误事。

　　“好，那咱们得想想报信的事，若是再有凹里村这等险情，等里长赶来，甚是耽误工夫，最好有法子，第一时间告知县衙。”池舟道。

　　周竹提议养信鸽：“最远的狗牙村，离县城一百八十里，当天能到。”

　　展晓附议，韦亭却提出担心：“鸽子娇嫩不好养，信鸽更得训练，耗费时日。”

　　池舟问王寅怎么看，王寅嗫嚅半天，说听大人的。

　　“我一时无有主意，还请诸君出谋划策。”池舟看着王寅，“有话但可明言，说错亦无妨，但若知而不言，莫不是要看本县笑话？”

　　“小的不敢。”王寅急道，“小的只是觉得想法不够成熟，实行起来，怕也有难度。”

　　“你且说来。”

　　王寅擦擦下巴的汗珠，道：“边疆示警有烽火台，若在本县官道也设置类似的火燎台，一点火，城中守卫即可瞧见，衙门也就能得到讯息。”

　　池舟闻言，轻轻点头，他亦有此意，只是不说，此刻见属下所见略同，便问裴勇，可能建造。

　　“能！”裴勇应着，又问展晓，守卫的目力所及能有多远。

　　“最好兵勇，可视百里之外。”

　　“不用那么好，要个平均值即可。”

　　“六十里是有的。”

　　裴勇拱手对坐在堂案后的池舟道：“若此，只需在距离城门六十里处设台即可。另，恳请大人，台侧修建凉亭，以供路人歇脚。”

　　池舟应允，让他拟算好物料银费，等雪化净，即刻动工。

　　“修竣后，以文书告知各村里长保长，但遇急大险情，第一时间点火示警。还要传知李火，让他通知各门守卫，若见火警，无论何时都要报到衙门。”

　　池舟吩咐韦亭：“文书及行事细节，由你拟稿。”

　　韦亭领命。

　　*
　　到达全州，钱禾立即去码头寻高老板，准备发船。

　　高老板甚是乖觉，见又往京城发运五千斤笋干，当即明白这永淳笋干要大卖，于是提出采买请求。

　　“不瞒钱老板，我认识扬州的所有杂货店，你这笋干，若能交由我转售，可就不是五千的量了，至少四倍。”

　　“承蒙高老板抬举，我也不说假话，这五千斤是专供京城的，你要兜售，只能从我店里选。”钱禾看过孙甘带回的南竹镇笋干行会准则，发现行会把笋干分为五个等级，她自然只要顶级品。

　　“价格从优。或者你直接去南竹镇采买也行。”钱禾并不怕他截胡，因为孙甘已跟行会定了文契，所有顶级品只交由永淳特产店发卖。

　　行会起初有些不肯，可待听明孙甘能把笋干卖到京城去，立刻同意，“咱们永淳要出名了！”

　　高老板询了价，发现自己去要另搭脚钱人工，不甚划算，便决定从钱禾店里盘买。

　　“先给个一万斤。”

　　笋干、竹筐全都发船后，钱禾立刻修书孙立，让他重点准备竹编器的销售。

　　跟之前的策略相同，还是先给各位老主顾赠送竹筐，一家一件，船到时正好在清明前后，务必抓住时机。多余的千件，除送给家人朋友的，都放在货栈，供路人自行选买。

　　忙完这些的第二日，就是开市，万掌柜跟孙甘放了鞭炮，百客盈门，阿娟阿强齐齐在柜台帮忙。

　　钱禾瞧着，甚是放心，便要打马折返，却忽地记起隋巧娘，反正春日昼长，耽搁会子也不要紧，遂让彭浩等车夫先行，她则带着罗云儿前去探望。

　　谁知刚到门前，就听到哭泣声，钱禾吃了一惊，待叩开门，就见隋巧娘谢迪夫妇均是泪眼。

　　“怎么了？”钱禾拦住隋巧娘，“不必泡茶，先说事情。”

　　隋巧娘看丈夫一眼，哀哀诉道：“让夫人见笑，实在是我俩运气不好。”

　　谢迪在船上帮工，一直做得很好，结果腊月回船时，东家不甚染了风寒，撒手归西。向来看不惯谢迪的舵手乘机跟东家娘子打小报告，说都怪谢迪，还把谢迪折损本金、被母亲扫地出门的事也捅了出来。

　　于是谢迪被辞退。要知道那东家在全州码头甚有威望，他家撵出来的人，别家也都不敢用。

　　谢迪无了收入，只靠隋巧娘做活计，仅够糊口，房钱却无了下落。

　　那房主早有耳闻，从初五就来催缴赁钱，每次来都说得甚是难听，今早又来，直接开骂。两口子憋屈得很，却也无辙，唯有抱头痛哭。

　　听罢，钱禾的火气登时冒上，打量房中一圈，见窗旧墙剥，地面不平，立刻道：“这屋子不住也罢。跟他结清房钱，另买宅院。”

　　又问谢迪，一条货船需要多少钱。

　　“小一点儿的四十两……”

　　“你原来驾的那种，你最习惯上手的。”钱禾又道。

　　“那是条大船，得八十两。”

　　钱禾点头：“一所宅院，三十两够吗？”

　　“用不了，夫人，二十两足矣。”

　　“这是二百两，剩下的一半做本钱。”钱禾拿出两张银票放在桌上。

　　隋巧娘跟谢迪立刻跪辞，说不能让夫人破费。

　　“是借给你们的。等赚了钱，记得还我就是。”

　　闻言，两人这才收下，谢迪写了借据给钱禾。钱禾收好，又说了几句家常话，方起身离开。

　　*
　　转眼永淳县已开市三日，街面上甚是热闹，人们都忙着准备庆贺灯节。

　　周竹跟池舟请命，可要扎焰火，挂彩灯，与民同乐。

　　往年，县衙都会如此，可今年一场大雪，凹里村还未恢复，庆贺似乎有些不妥。

　　池舟想了想，决定照旧。无他，一年一会的元宵节，是人们正月的一大盼头，节后一切恢复如常，又是辛劳一年。

　　尽管雪大，可这点子喜乐不该被冻住！

　　周竹领命，立刻去寻匠人办理。

　　一时，裴勇匆匆步入后堂，呈上火燎台的预算文书，池舟看了，签字批准。

　　裴勇致谢，却不即刻打理，又说起一事。

　　“大人，听四林村的村民说，他们开春，要砍掉橘树，重新栽种旱稻。”

　　池舟看他一眼：“你认为不妥？”

　　“是的。大人，我已查过卷宗，之前他们种稻子，不过亩产八十斤，还得是好年景。现在虽说有了小龙河，水是有了，可岭地就是岭地，跟白桥狗牙镇没法比。”

　　裴勇一顿，继续道，“橘树栽种三年才见果，那里的橘树不过十多年，正是产果最多的时候，砍掉太过可惜！”

　　“你想怎么办？”池舟问，无论种果种米，村民求的不过一个温饱，要拦住他们，必须有正当理由，还要有可靠法子才行。

　　“我想请大人下令，禁止伐树。”裴勇拱手，“我看过农书，橘树虽耐旱，但若水源充足，果子会更大，也会更甜，这样价钱就能卖上去，当然可能也高不了多少，但总得试试。或者，去别县，移栽受欢迎的橘树过来，进行嫁接也成。”

　　池舟同意，让裴勇拟文书上来。

　　裴勇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份备好的书稿，呈上案头。

　　池舟忍不住笑，有备而来。

　　批准后，裴勇就要让衙役去四林村及凹里村传达，池舟喊住他，道：“这只是缓兵之计，万一不成，村民必定抱怨，我们还是得找到合适的米种才行。”

　　说到底，五谷为养，五果为助，自己能产米粮才是根本。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