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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   接连“噗通”“噗通”两声巨大的落水声,溅起岸边好几尺水花,把临岸的席座都溅湿了。

      灰蒙的天也开始下起碎琼乱玉似的细雪,席间冷意渐起。

      侯府一位又聋又哑的马奴,在萧柔被绊下去之际,第一时间从人群里涌出,往冻得让人望而齿寒的湖水跳去。

      萧柔在下水的一刻,感觉周身都被无尽无止的冰寒围拢,就像长夜看不见光,悠长的跣途看不到终点,身上背负的罪孽重了,人就生无可望地在冰冷的水里不断往下,再无可窥见天光的一日...

      有那么一霎那,她想放弃了。

      面对万民的指责,面对曾经心上人的厌弃,面对昔日好友的逝去,活着还不如一死谢罪。

      死,固然是最简单的,但...

      水里死寂一般的黑暗被划开,她感觉有人用尽气力在向她靠近,微弱的带有温度的水流打在她早已冻得毫无知觉的四肢上。

      活着...活下去!

      她好像听见有人这么大声对她说。

      是囚车上,曾经爱护过她的家人临行前对她浓浓的期盼,是飞墨自废武功来到她身边,拥着冰冷的她的身躯时,急得直掉的泪水,是舅舅行刑前,目光如炬地看着她,让她一定要勇敢去活的话!

      是呀,死了多轻易,活着才是最难的,可与其窝囊地死了,她更希望自己能勇敢点活下来,有罪便活着去赎,旁人唾骂便笑着去受,漫漫人生,总有罪孽赎完的一天,她渴望在拨尽这一片迷雾后看见云彩后晴明的那片霞光,而不是,放任着自己的懦弱和胆怯,让罪孽压着自己往无尽的水底下沉,生生世世地抬不起头!

      许是天上哪位神明听见了她的祷告,终于,她被人救上了岸。

      耳朵一阵嗡鸣后,她又听见了宴席上吵闹纷杂的声音,她剧烈呛咳着,拨开一脸冰水,冷得瑟瑟地就看见眼前将她救起的人。

      “小钊...”她眼眶湿润,“你又...再一次救了我。”

      马钊五官都冻得挂满了霜,却仍褪下自己的湿衣,拢在她身上,为一个走投无路的姑娘保下她仅有的一丝尊严。

      “谢谢你...”她湿了眼眶,马钊看着她,敦厚的唇抿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却在下一瞬,一把带着寒芒的利刃“噌”一声指在了马钊脖颈。

      他被剑逼得不得不松开萧柔的手站起,此时持剑的那头,站着的,赫然是光风霁月的崔世子。

      只是那位旁人心中圣人一般的世子,此时眼神肃杀,带着掩饰不去的戾意,加之下雪让他的头疾加重,脸色也暗沉了几分,往昔温润如玉的面具被撕裂得不剩几分。

      “马钊...你该死!”崔燕恒咬肌微微鼓起,目光冰冷如薄刃。当着满场贵客的面,对一个马奴动剑。

      萧柔浑身抖颤,除了因为冷以外,还是因为崔燕恒。

      但她知道,马钊是因为救自己,她不能连累他。

      于是,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爬过去拉住世子的衣摆。

      然后,在大家更加惊诧的目光下,湿`漉手拽着世子衣裳爬起,瑟瑟颤颤地站到了利剑的中间,挡住了马钊。

      “萧柔你干什么?!”世子薄怒。

      “世...咳咳咳...世子,”她的嗓音沙哑得像在砂纸上磨过,“世子请不要因为...咳咳咳...因为小钊他把奴婢救下...就咳咳咳...迁、迁怒他...”

      “世子若想奴婢死的话...当众杀了便是,小钊是好心救人,就不该受世子责罚!”

      崔燕恒皱眉瞪着她,看着她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落下,湿发上、脸上都挂满了白色的细絮,身子冷得不停颤摆,却还是眼神坚韧地回瞪他,展开手护着身后的人。

      “萧柔,你长志气了是吗?”他咬牙。

      见他生气,她反而没那么害怕,“怎么,世子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死一个奴婢吗?是怕影响你光风霁月的形象,还是怕人说你欺负一个孤女?你迁怒小钊那就不怕了吗?”

      “我没有...”崔燕恒捏拳,他想说他没有想任由她在欺辱中落湖而死,就算马钊不出手,他也还是会救她,可当他看见她视死如归的眼神,他反应过来,此时不管他怎么说,她都不会信,就像上回冯庭鹤射她,他让她来他身边,她不信一样。

      他绷直了唇,放弃解释,看着她越发苍白难看的脸色,他一把扯下她身上马奴给她披的湿漉的衣,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盖住她。

      萧柔想解开,却遭他一声冷喝,“你要敢解下它,我就立刻杀了这个奴才!”

      她无法,只得接受。

      随后,崔世子便在这满场宾客之中,抛下所有人,拽着萧柔像拽鸡崽似的,在长公主等人恼怒的眼神、冯佳谊和郡主不解的目光下,带萧柔离开宴席。

      萧柔踉跄地跟在他身后走,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回到碧落院,飞墨和兰儿吃惊地围上来。

      “姑娘!怎么成这副模样??”

      “你们快些烧点热水,给她沐浴。”

      飞墨和兰儿闻言赶紧下去烧水,萧柔被他拉进房间,暖炉架起。

      只是此时水寒渗人骨头,即便是这样烘烤着,她还是冷得彻骨生寒。

      只是崔燕恒本来到了这时节头疾就很不好,刚刚又把外氅给了她,带她走了那么长的路,现在脸色看起来也很不好,头痛得忍不住以拳抵额,靠坐在旁闭目养神。

      等火把自己烤得稍微恢复一点儿理智时,她看着边上的人,哆嗦着唇开口:“你不是希望看着奴婢在众口销铄的唾骂声中带着自己的罪孽惨死吗?所以小钊他把奴婢救下,不能如你所愿,你才恼羞得要杀他吗?可为什么又在暴露自己心性后,假惺惺地带奴婢回来沐浴更衣?”

      “如此欲盖弥彰的事,是崔世子会做的事吗?”

      “还是你突然觉得这个死法也便宜了奴婢,想要找到更惨烈的赎罪法子加诸奴婢身上?”

      “请世子给奴婢一个准信,好让奴婢准备好,不要害人害己。”

      本来崔燕恒就因为头痛难遏不愿说话,现在陡然听她噼噼啪啪不得安生的一顿,又想起那马奴不顾她清白的纵身一跃,气得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萧柔被吓得高仰起头,只见他俊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容就逼压在面前,只是那双眸子冷到了骨子里,比起凝冰的湖水还要彻骨透寒。

      他哑沉道:“萧柔,不要惹恼我,不然,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你会后悔的。”

      崔世子从碧落院踉跄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得可怕,松墨见状立马扶起他,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世子,是否要缓解一下?”

      崔燕恒绷着脸点点头,“宴席还进行当中,我如此出来了,长公主定然生气,还有贵宾在,我得去善后,不能叫长公主看出我的头疾。”

      说完他抖着手结果连瓶盖都打不开,松墨帮他拧开:“世子,萧姑娘研制了花茶缓解你的头疾,你何苦不服呢?”

      世子没有说话,就着他的手倒出药粉,哆嗦着吸了一下。

      “松墨,宣平侯让我给他在朝中谋职一事,我有答复了,你就告知他,先有冯世子在公主府言行无状,后有冯家大姑娘今日插手干预我通房侍婢之事,崔某担不起如此大的责任,就怕日后贵府世子姑娘在外招惹什么事,侯爷一职若我一力担下来的话,实在有些艰难!”

      松墨应言,退下办事去了。

      世子回到宴席上时,脸色已经恢复正常。

      长公主气得离座,太子殿下则用揶揄的目光看着他,“那个,就是当年很有勇气追你跑了好几年的萧姑娘?前未婚妻?”

      崔燕恒笑笑没有正面回话:“殿下,臣先去处理一些家事,有招呼不到的地方请见谅。”

      他跟太子揖礼后,又陆续向宾客席致歉,随后来到昌平郡主跟前。

      “郡主方才是不是同崔某婢子商议好什么协定?”

      他的笑容如沐春风,可眼神却无端让郡主浑身发寒。

      昌平吓了一跳,背脊挺靠在椅背上。

      她还真倒霉,明明长公主让她在宴会时以主母的姿态给萧柔下马威的,结果糊里糊涂反倒遭这奸婢一顿欺辱,她还没来得及找回威风,就被那冯家的姑娘捷足先登,如今才刚换下一身狼狈衣物回来,想着找回场子,结果人不见了,反倒还要遭世子威胁着说出缘由。

      “她...她想让我把她驱赶到伙房当粗使丫头。”

      “是吗。”世子噙着笑,背转过身去脸色就暗沉下来。

      “青墨,把那马奴绑来,我要亲自问罪。”

      他面无表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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