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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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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两日过去,皇太子要抓鬼的消息便在上京城中传开了。
这天晴光初照,庄相善刚到弘文馆,班绍的书童便过来向她递话道:“庄女郎,殿下口谕,今夜捉鬼,请您放课后在弘文馆留一留。”
庄相善又惊又喜地答应下来,一旁有个耳尖的同窗听到这话,马上就嚷嚷开了:“庄九娘,太子殿下捉鬼,也有你的份儿么?”
弘文馆里的少年郎们对捉鬼一事不可谓不好奇,然而无论有多想知道内中详情,也无一人敢去叨扰班绍,现在听说庄相善也会去,立马一拥而上围聚在她跟前。
庄相善面露自得之色,又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不错,近来因为闹鬼一事京中人心惶惶,家宅不宁。太子殿下深仁厚泽,不忍见鬼神之说祸乱上京,又得知我武艺高强,便邀我一同捉鬼。事成之后,大家便都不用再为此事忧心了。”
“那计划是什么?”“今夜就能捉到鬼吗?要怎么捉?”
庄相善正想照实说自己也不知具体怎样实施,忽然想起什么,转了转眼睛:“此等绝密,如何能全无忌惮地宣之于口。若是走漏消息,谁担当得起?”
问话的人一缩脖颈,讪讪笑道:“我们不问就是了。”
班纯不知何时挤到了离庄相善最近的位置,碰上她已经回答过的问题,就不厌其烦地重复给后来人听,满脸与有荣焉的表情。
适逢夫子走了进来,众人恋恋不舍地各自归位,庄相善亦摊开书本,收了心思。
耳边没了乱哄哄的人声,她这才有时间静下心来思索道:班绍会用什么法子来捉鬼?世上真的没有鬼吗?即便是人扮的,万一他身上有些什么道法妖术该怎么应对?
自己当真能做到临阵不怯吗?
思及最后一个问题,她用力地摇摇头:箭在弦上,现在想这些也不顶用了,干脆想想前不久才体悟出的那套剑法招式吧。
庄相善原以为今天的课程会更难熬些,谁知脑子里连一遍剑术都没过完,便已经放课了。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桌案前就又站满了人。
庄相善原本还想和他们闲话一会的,不过站起身抻展身子的功夫,一晃眼便看见了外面立着的班绍。
周遭人声嘈杂,班绍只朝她抬了抬下巴。
庄相善迅速抱起书,急吼吼地向众人搪塞道:“让一让让一让,大家都回去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啊。”
班纯也在外面尽职尽责地高声帮她开道:“都让一让,皇兄和阿善要出发了。”
班绍单往那一站,就天然环绕着一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气场,桃李殿里出来的人朝他一礼,便都默契地绕开他走,因此他身旁站着的郑游宵就格外显眼。
班纯心中警钟大作,看看身旁对此毫无察觉的庄相善,默叹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人既少了,郑游宵对班绍的称呼也大胆了许多:“听闻今夜,表哥就要捉鬼了?”
班绍眼睫一晃,面颊上的神情有些淡了:“姑且一试罢了,能否成功还未可知。”
郑游宵赧然笑道:“表哥英明神武,拿住一个装神弄鬼之人有什么难的,此行定然顺利。”
班绍连一丝动容也无,只分付她一眼道:“多谢。”
郑游宵柔柔轻笑,撒娇似的嗔怪了一句:“表哥此话就生分了。”
班绍半垂下眼皮,不再接话,于是郑游宵将目标换成向她们走过来的庄相善,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直把人看得发毛了才微微一笑。
“听说庄九也要跟着去?”
庄相善径自走到班绍对面,把手里的书塞给他身后跟着的书童,歪头朝着郑游宵笑了笑:“是啊。”
班绍气定神闲地侧过身子,与庄相善和她后面的班纯一字排开,此举正好把郑游宵一个人推到了对面。
郑游宵眼底的笑意不由得淡了许多:“此是正事而非儿戏,你一同去的话,免不了还要让殿下分心照看你。”
庄相善悠悠然地笑了:“那是你没见过我的轻功,招架不住我就跑,郑七娘不必为我担心。”
郑游宵表情复杂,说不清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瞧我这脑子,明明上次姑母才告诫过我各人与各人秉性操守不同的,这会儿竟又忘了你只爱舞刀弄枪。”
郑游宵口中的姑母就是郑皇后,班绍的生母。可任谁都知道郑皇后特别喜欢庄相善,回回召她进宫伴驾的时候,都会对她武功又精进了多加赞誉。
庄相善不以为然地想:遇上不曾习武的郑游宵,郑皇后当然只能以宽慰的口吻说话了。
郑游宵往前斜着走了一步,正好插在班绍和庄相善中间,她笑吟吟地抬起手,在庄相善的胳膊上轻轻一握,言辞凿凿:“庄九娘,你行事容易冲动,定要小心些。”
庄相善左臂不自在地动了动,生硬地“嗯”了一声。
班绍不带任何情绪地睨了郑游宵一眼,转身叫道:“庄九,走了。”
班纯搭着庄相善的手嘱咐了两句话,又踮起脚对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挥手,侧眼看向身旁的红衣女郎时,眼神便冷了下来。
郑游宵似乎察觉到什么,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抢先对她行了个礼:“珍惜公主,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只剩班纯怔在了原地。
郑游宵大抵是心悦皇兄的吧?但为何又与那些见不得心爱男子身边还有其他女子的女郎不同呢?她对庄相善似乎并无恶意,貌似也在努力拉近二人的距离。
可每次听她说完话,心底或多或少的总有些不痛快。
庄相善甚少理会这样的暗流涌动,也不喜在背后议论别人,班纯涉世不深,她一个人是想不明白的,此时也只能看着那个背影嘟哝一句:“真是不明白郑七心里在想些什么。”
另外一边,庄相善刚走出没几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殿下,今晚我们是什么计划?”
班绍垂眼看她,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这几日,你真是一点脑子都没动。”
庄相善听出他话里的骄矜意味,猜出他心情不错,倒也乐得逗他:“殿下大才,何止百倍于我,这种动脑子的事,殿下自己来就足够了。”
班绍果然释眉笑开:“油嘴滑舌。”
庄相善嘿嘿一笑,飞快蹦了两步堵在前路上,凑近了问道:“殿下,快别卖关子了,今夜到底什么计划?”
班绍看着自己眼前笑靥怡人的女郎,神色静逸地别开脸:“想知道就跟紧些。”
言罢也不停留等她让路,向右移开两步,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庄相善一边追他,一边大声埋怨道:“殿下惯会吊人胃口。”
甫到东宫,班绍便说自己还有政事要处理,把庄相善一人扔到了偏殿里。
庄相善闲坐正在无聊,王允恩双手捧着一把剑走进来:“女郎,殿下特地吩咐把您的剑取来。”
“我的却水剑。”庄相善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武器,抛刀反拔,喜不自禁地莞尔一笑:“好生周全,有劳你了,也替我谢谢殿下。”
王允恩连连摆手:“我可不敢居功,女郎还是自己跟殿下说吧。”
庄相善拿到剑便不觉得无所事事了,她请宫人领她去了个僻静院落,专注地练剑,不知不觉间一个多时辰弹指而过。
直到落霞直射进眼睛,才发现班绍就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看样子已经来了有一会了。
她收剑入鞘,快步走过来,班绍把一方四角垂落的柔软丝帕递给她:“擦擦汗。”
庄相善接过,在汗涔涔的额头上胡乱点了几下,笑吟吟地问:“殿下还是第一回见我练剑吧?”
班绍没有正面回答,话锋一转道:“还是留些力气,等着晚上使吧。”
庄相善也不在意,道句无妨,笑意仍旧不改:“我算着时间呢,歇息半个时辰就不打紧了。”
班绍的目光和语气都是难得的温和:“那坐下喝盏茶吧,本王命人传膳。”
席间,班绍一直未曾搭理迫切想要知道计划的庄相善,只是反反复复地对她说了几遍是抓人不是抓鬼的话,直到庄相善自己都听得不耐烦了才罢休。
从东宫出来的时候,夜幕如墨汁倾洒,夏风吹起一丛花香,清辉了如雪。
庄相善一行人骑着马浩浩荡荡地穿过半个皇城,来到可以俯瞰整座演武场的小山上。
庄相善被暑气蒸得心焦,勒马慢行问人:“殿下,现在总可以透露计划了吧?”
班绍紧了紧手中缰绳,仍旧不答,反问道:“庄九,一会就要捉鬼了,你怕不怕?”
庄相善看了看山坡下岿然列阵的雄伟军队,朗声笑起来:“有殿下亲卫和龙虎卫在此,我才不怕呢。”
班绍哑然,一瞬过后再度看向她:“那若是只有你一人,本王和这些人马都帮不上你呢?”
庄相善微微失神,下意识扯住手中缰绳,马匹嘶鸣一声,在原地站住。
“庄九,本王有意让你取捉鬼的头功,只是需得你冒一些风险,不知你敢不敢?”
班绍的呼吸有些急促,他也很期待庄相善的回答,可实际上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更想听到敢还是不敢。
庄相善摩挲着腰间华美的剑鞘,静默了不知多久,扭过头对班绍粲然一笑:“我不怕,除暴安民本就是我的夙愿,为此担上一些风险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她的笑容里多了三分豪迈:“三岁稚童都明白,想要百姓称颂,必得吃苦付出。机会都摆在眼前了,我岂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班绍有些无奈地笑了,随即还是郑重地作出承诺:“本王会安排好一切,绝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
庄相善眉眼俱笑:“这不必多说,我自是信赖殿下的。”
班绍避开了她过于热烈的视线,轻声道:“这便好。”
“殿下不也是这样吗?”
庄相善突然再次开口,班绍与她再认真不过的眼神对上,也不置一词,只静静等待后话。
庄相善口吻平和,其中的沉重却还是从每一个话音里钻了出来:“殿下是皇后娘娘所出嫡子,地位无可争议,生来就是当做储君培养的。身边忠臣猛将如云,母族亦是如日中天。”
“可即便如此,行事前也得三思,生怕行差踏错一步,给暗中窥伺之人以可乘之机。我今日偶然要面对一回的,不就是阿绍一直在面对的吗?”
“我还有阿绍可以倚仗,可阿绍的漫漫前路上,真正信得过的只有自己一人。”
班绍敛去了眸中所有情绪,端着再轻松不过的声调回她:“本王竟不知一向放浪不羁的庄九也有这样细腻的心思。”
庄相善还在难过,闻言很是不满地看向他:“殿下,我这番苦心剖白可是真心实意的。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反过来取笑我?”
班绍心中万语千言,只汇成意味深长的一句:“你说的在理,但也不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