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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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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为爱放弃原则时,爱本身往往成了新的原则。”
收到宋云飞的信息时,苏洇昼刚从西郊的精神病院结束本周的诊疗。
[宋:今晚我们一个朋友过生日,有人提议去酒吧,他们灌酒根本不管醉不醉,白途已经答应去了,我怕他喝醉,之前那个一直缠着白途的人也在,你要来接白途吗?]
[宋:地址链接。]
苏洇昼坐上车,回复:我会尽快赶到,谢谢。
墨色洇湿了宣纸,零碎星子点缀,途经农户的四季桂田,不属于这个月份的桂花被风吹落在挡风玻璃上,滑落到雨刮器的夹缝,像浅黄色星星掉在了眼前。
周末路况并不好,堵在路上时,苏洇昼开了点窗,嗅到了春风送来的清桂香。
中控屏跳动时间显示21:22。
抵达酒吧时已经跳到22:16了,生日聚会还没结束,因为宋云飞还没发信息。
苏洇昼和池浪来过这个酒吧,知道里面有多随便。停车场很远,他脱下严肃的制服外套,步行过去在门口附近等着。
[宋:苏大人你到了吗?我们还得一会儿,你在里面等吗,外面太冷了。]
[Su:到了。]
担心一身酒味干扰查酒驾浪费时间,苏洇昼提前叫了个代驾,然后进入酒吧。
即便脱了外套,一身简单的黑色衬衣还是引来了不少搭讪的人,没精力一个个拒绝,苏洇昼索性坐到了角落光线比较暗的位置。
苏洇昼要了杯纯净水,大概生意比较忙,过了挺久才送过来。
光线迷离的空间回荡着上世纪的英文歌,每个卡座男男女女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纷杂的酒味、人味、熏香味足够让人迷醉,不知不觉沉醉其中的苏洇昼回过神,看着面前已经喝了半杯的纯净水,胃部升腾的灼烧感带来了强烈的恍惚感。
他闭上眼缓了缓,另一杯纯净水被端到面前。
他叫住酒保问了一句:“另一杯是谁点的?”
“噢是一个姓宋的女生给您点的Blanco Tequila,应该是您的熟人吧?”
“嗯。”
苏洇昼酒量没那么差,不至于半杯四十度的酒就能醉,但宋云飞不知道他还在吃药,她也许怎么也想不到他看起来这么健康的人每天要靠奥沙西泮片入睡,偏偏这种药和酒精都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他的思考力和判断力已经有些迟缓了。
鼓胀的太阳穴突突狂跳,浑身都在发烫肌肉却没那么强劲了。苏洇昼感觉到前所未有地乏力。他知道这是药物和酒精叠加起效了,但没到严重的地步,以他的身体代谢能力过不久就能清醒了。
苏洇昼看了眼时间,宋云飞的信息跳了出来。
[宋:我们下来了。]
苏洇昼拿起另一杯纯净水喝了几口,想要缓解这种眩晕感。
正要起身找白途,熟悉的身影从楼梯高处倒映入眼眶。香槟似的光线下,白途同样一眼看到了他。
宋云飞看过来,露出做作的表情说了几句话,其他同学也跟着看过来,走下楼梯,她偷偷把白途往这边推了两步,其他同学当他自己要走过去,他们早就见过苏洇昼,当然知道这是白途的谁,遗憾地嚎了几句,然后被宋云飞勾肩搭背带走了。
白途在原地傻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苏洇昼也没动,混沌的大脑像酒吧里斑驳的灯光,停止转动后完全封闭了决策力和执行力。
几分钟后,白途缓慢地走了过来。他今天穿了件软和的杏色圆领毛衣,身形纤细,显得人年纪更小了,不知道酒吧是怎么让他进来的。
走到身边,白途开口问:“叔叔怎么来喝酒了?”
苏洇昼没回答,只是看着白途。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看过白途了,原本满脸阳光热情的男孩现在却用这张脸说着一些极尽客套的话,熟悉的眉眼露出陌生的漠然,熟悉的嗓音吐出陌生的疏远。
没得到回复,白途皱皱眉,接着说:“是小云叫叔叔来的吧,她有时候就是会有点无厘头,叔叔不用放心上,不想来可以不来的,如果麻烦到你,我替小云跟你道歉。”
“……”
“我都这么大了,来酒吧谁也管不着,我本来要和他们去ktv,叔叔一来他们都怕你,让我很尴尬。”
别说了。
“我没喝酒,不会耍酒疯,叔叔回去吧。”
别说了。
“叔叔,我已经长大了,爷爷奶奶都放心让我一个人住了,你就别操多余的心了。”
别说了。
“我,”
话音戛然而止。
苏洇昼只想让白途别再说这些伤人伤己的话,但他说不出口,不经思索就扣住了白途的后颈,滚烫的双唇堵住了那张刻薄但柔软的嘴。
氤氲的水雾越来越浓郁,背景音却越来越尖锐嘈杂,昏暗的角落里像沉入大海的鱼缸,时间停止流动,世界融化成一块封闭的水体,只听到脉搏深处叫嚣的鼓动。
是心旌摇曳的声音。
咚、咚、咚——
苏洇昼掀开眼皮,墨沉沉的瞳孔如无底洞摄人心魂,深切地看着眼前的人,沙哑的声音低低地说:“白途,我喜欢你。你应该……也有一点喜欢我吧?”
世界从颠覆到沉寂需要的只是短短一瞬间,比唇瓣更烫的体感滴入深海,烧沸了鱼缸里的水。
苏洇昼被灼烧得清醒过来,看到了男孩湿润的眼睛、呆滞的表情、无措缩在胸前的双手。
几秒钟内,苏洇昼看到了无数个世界在脑海中崩塌,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变成废墟,脚下的土地震颤,不断向内塌陷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所有感官都在激动地进行排斥反应,混乱地争夺获得痛苦的优先权,直到尖锐的啸叫刺醒了麻痹的中枢神经系统。
苏洇昼感到呼吸困难,霍地站了起来,音调跌宕的嗓音留下一句:“对不起……”
然后狼狈地逃进了吸烟室。
咔嚓。
熟练燃起的香烟渐渐缓和了失控的神经。
苏洇昼靠坐在洗手台边,暗沉发黑的灯光下,发红的眼睛低垂着看到了皮鞋尖淡淡的光泽。他抬起微颤的左手,用尽力气在脸上抽了一巴掌。空无一人的空间里,毫不懈力的声音格外响亮。
回音荡远,世界又恢复了静谧。
“苏卿。”
清亮的男孩声音滴答落入沉默的死水。
苏洇昼抬眼,看到白途从门缝里挤进来,合上门一步步走到眼前,表情苦恼又呆傻,无处安放的双手搅到一起,有点紧张的样子站在眼下仰望他。
他立即摁灭烟头,白途开口了:“不用灭掉也可以,吾就是想跟苏卿说一件事。”
苏洇昼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不自觉应了一声:“嗯。”
白途声音轻颤,着急地说:“吾不是有一点喜欢苏卿,吾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苏卿,一直都喜欢,从来都喜欢,只喜欢苏卿。”
血液上涌、呼吸停滞、心脏狂跳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苏洇昼高兴得要疯了。
他愣愣地看着白途,手里的烟什么时候落地了也没发觉。
白途两手抓住他的衣服,迫切地踮起脚,期盼的眼睛亮晶晶的,撒娇的声音说:“苏卿,低头。”
苏洇昼下意识想回应他的要求,随后想起自己刚抽了烟,动作又顿住了。
白途执拗地拽他衣服:“吾用苏卿给吾的礼物命令苏卿,抱吾。”
苏洇昼看着白途趴在胸前的样子,时隔一个多月的蛮横神色,心软得什么原则都不作数了。
他把白途抱起来,白途立马缠上来,搂着脖子挂在身上,藏不住喜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非常熟悉的眼神。原来他的喜欢一直都这么明显。
白途脸凑得很近,小声地说:“亲吾。”
苏洇昼闭上眼,不是为了让自己清醒,是让自己更沉沦。
他又一次感受到了白途的柔软。
相贴的唇瓣传来对方的温热,似乎也传递了对方的欣忭。
每分每秒都有无数个细胞在欢腾,过了数不清个秒数,白途先离开他的嘴唇,然后再吻上来,一遍又一遍,麻雀啄米一样啄吻。
苏洇昼被他可爱的动作逗笑,让他亲了好半会儿才把他放下来,白途一秒也离不了人似的扑上来抱住他,红扑扑的脸蛋埋在胸脯里,发出欢喜的笑声。
“走吧。”
苏洇昼不想让白途在烟味这么重的地方待太久,摸摸他的头让他勉强松了点劲,弯腰捡起烟头扔进垃圾桶,然后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白途丝毫不收敛他的喜欢,抱着他的胳膊贴上来,一刻不停地用爱慕的眼神仰望他,时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苏洇昼被传染了一样也笑个不停。
手牵手走到停车场,代驾已经到了,苏洇昼把钥匙递出去,带着白途坐进后座。
一路上,白途那双眼睛亮得简直没办法忽视,睁那么大也不觉得干涩,眨也不眨像两个电灯泡,苏洇昼只好让他枕着自己的腿躺下,右手捂住他的眼睛给他温敷一会儿,左手怜爱地摸摸他的脸蛋又捏捏耳朵。
车辆停在别墅区外,苏洇昼送白途到别墅门口,白途不出所料开始闹他。
“吾要苏卿跟吾一起,吾一个人睡不着,苏卿……”白途抱着他不撒手,可怜巴巴地撒娇,“吾想苏卿,苏卿不走好不好,苏卿,苏卿。”
如果不是要检查身体,苏洇昼一定会答应,但他的身体仍然不舒服,又不想让白途知道,只得好声好气地哄:“我今天还有点事要处理,明天再来好吗?”
白途不满地喊:“不要!吾要苏卿。”
苏洇昼无奈地捧起他的脸,在额头、眼睛、脸颊、嘴唇上都亲了一口:“我明天早上来叫你起床……乖宝。”
“啊啊啊啊啊啊!”白途瞪圆了眼睛尖叫,傻愣愣地捂住通红的脸,“苏卿怎会如此狡猾!”
苏洇昼耳尖也有点发烫,忍着笑把白途送进门里,最后揉了揉他的脑袋:“晚安。”
趁着白途没反应过来很快离开了。
在急诊工作的医生朋友看完他的检验报告,一脸头疼的表情:“命够大的,奥沙西泮片吃一个月多了还喝酒,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幸好你身体本来就好,不然你就等着我拿担架过去抬你吧。”
“嗯。”
“你也不是这么蠢的人啊,给你开药的医生没说不能喝酒吗?你自己看说明书也该懂啊。你今晚跟谁一块喝酒,有人要谋害你?还有你这脸上这巴掌印几个意思?你谈恋爱了?分手了?!”
“误喝了。”
“俺们苏大神也能犯蠢,真稀奇。”
“少见多怪。”
“你明天去给你开药的医院那看看吧,我这没什么大问题。”
“嗯。”
“嗯……”
“嗯。”
“不是,你失心疯了?从进医院开始一直在傻笑,我告诉你这药可不是治这个的。”
“嗯。”
苏洇昼又想到白途,又笑了。
朋友翻两个大白眼:“没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