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会梦见大美人吗？》锈的湖

3、03

　　早上八点，程臻床头机械的大闹铃卖力地挥舞着头上的小铁锤，敲在两侧的大圆耳朵上，发出“铃铃铃”，震耳欲聋的声音。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无比准确地关掉了闹铃。

　　程臻从床上爬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软乎乎的高级丝质睡衣从肩头滑落，露出一大片紧实的胸膛。

　　他扯了扯衣服，打了个哈欠，胡乱抓起垂在额前的刘海，下了楼。

　　客厅里老式咖啡机又在冒出蒸汽，隆隆隆地，像一辆古地球老式的绿皮火车一般卡顿。咖啡豆被研磨、萃取，细腻浓稠的咖啡液涓涓地流了出来。

　　程臻嗅着空气中咖啡豆的清香，恢复了点精气神。他动作利落地将咖啡液倒进了装着冰块和冰水的大杯子里，然后顶着眼窝的一层淡青，呆呆地坐在高脚餐椅上，沉默地吸着杯子里的咖啡，盯着摆在沙发旁的大快递箱。

　　他总觉得，这箱子好像变得说不上来的奇怪。
　　昨晚，箱板翘起的弧度有这么高吗？

　　程臻眯了眯眼，自然上挑的眼尾勾起，淡色的瞳凝缩。
　　他跳下了餐椅，猫着脚步，抓起桌上没有花的花瓶，警惕地朝着沙发走去。

　　他放松呼吸，嫌弃地打开了快递箱。
　　那具仿生人仍旧好好地躺在里面，没有一丝动静。

　　程臻松了一口气，可能是自己的神经太过紧绷。
　　还是要赶紧把它处理掉才行。

　　他转头回去，望了望腕上的表，准备换个件衣服去律所。

　　临出门时，他看到昨晚被自己吃了几口后，丢进垃圾桶里的蛋糕后，又掏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未接电话和来电提醒。

　　昨天到今早的时间点，来自梁霁的电话，0通。

　　很好。
　　程臻抬手，看着拨号键，挑了挑眉。

　　这时，“铃铃铃”——，电话响了，上面显示着【闷葫芦师兄】。

　　程臻晾了一会，慢悠悠地提上公文包，这才不紧不慢地接起了电话。

　　“阿臻。”电话那头传来了梁霁冷淡的声线，以及在其后，窸窸窣窣的、类似于纸张翻阅的背景音，“对不起，我才看到你给我打的电话。”

　　“梁霁，你什么意思？”沉臻踢了踢垃圾桶，努力压下又涌上来的火气，“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就想把我打发？我昨晚给你打了几通电话，你自己看一看！你有这么忙吗？”

　　对面沉默了一瞬，只传来了短促又低沉的一句话：“阿臻，对不起。”

　　“梁霁，你是在敷衍我吗？”程臻不小心踢翻了垃圾桶，没包好的蛋糕掉到了地上，变得黏腻腻的，程臻更烦了，“两年了，每次都这样，我最讨厌你这闷葫芦，连话都说不出几句的模样。”

　　“要不干脆分手，直接做炮友算了？”

　　“阿臻，别说气....”
　　程臻没听梁霁说完，哔地一下，干脆利落地把电话挂了，头疼地地盯着地板上污染自己房子的难吃蛋糕。

　　他蹲了下来，开始清理起糊在地板上的蛋糕。

　　奶油不是很好清理，程臻越处理越没耐心。
　　大概粗略地打扫完后，他扶起了蛋糕盒。

　　突然，他注意到了蛋糕盒中另一半稀烂蛋糕里隐隐闪过的银色亮光。

　　程臻愣了片刻，睫毛上下飞舞着，瞳孔一缩，手滞在了半空。
　　现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恍然之间，他记起了梁霁说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该不会......

　　他忍着恶心，伸手拨弄着蛋糕，从黏糊糊的蛋糕胚体中掏出一枚深嵌在糕体内的银色——
　　芯片。
　　不是戒指。

　　程臻蹦到嗓子眼的心落回了原地，他沉默地盯着躺在他手心里沾着奶油的银色芯片，有另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叮铃叮铃——”，门外的门铃被按响。
　　程臻拿起那枚芯片，四周环顾了一下，有了主意。

　　而后他终于在门铃越按越响的时候打开了门。

　　“你好，我们是塞浦路斯西区警署的三级警员，请你配合调查。”两名警员堵在门口，拿出印有警徽的证件，展示给程臻看。

　　“调查？”“程臻面带微笑，盯着警员证，确实是西区分署的，“两位警官，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你们...调查些什么？”

　　左边的矮瘦警员看着程臻，眼神严肃：“有人报警称，你家的花园里出现了一具仿生人的尸体，我们核实了一下，所有的情况都属实。”

　　“尸体？”程臻一挑眉，有些意外，跟着警员来到花园，果然看到了一具藏在灌木丛里的仿生人。

　　程臻盯着那具被拆的四分五裂的机械“尸块”，注意到它空荡荡的脑袋和里面露出来的线路板，转回了脑袋，眉头轻皱，往后退了几步：“我不认识它，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的花园里。麻烦警官看情况处理一下吧，我时间挺紧的。”

　　“对了，我房里还有个被人强塞给我的仿生人。”程臻瞥了眼表，眼睛微弯，“如果两位警官愿意帮忙处理一下它，那就再好不过了。”

　　“程先生，请稍等一下。我们从中央天眼枢纽处调了贝尔街区的监控，监控显示这名仿生人于下午3点五十分被物流机器人0347685送到了贝尔街区322号，也就是你家门口。接着，一直都没人进入你家，直到晚上十一点零六分，你回来了。”右边的那位高胖的警员看了灌木丛一眼，“而且，我们通过中央物流枢纽处联系上了寄件人，维纳科技的林思扬，他确认了倒在这里的仿生人就是他送你的那具，而且仿生人耳后也有维纳科技的标志。”

　　程臻又看了眼地上仿生人的耳后，心里奇怪的预感更加强烈。
　　如果这具才是林思扬送他的仿生人，那屋里那具是什么？

　　“出现在维纳送过来的快递箱里的分明是我屋里的那具，应该是林思扬说谎了吧。”程臻又望了望地上的仿生人，注意到了离机械“石块”挺远的，被踩碎的芯片，眼睛下意识地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望向屋内。

　　里面那片不是它的。
　　那会是谁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蛋糕里？

　　高胖警员问道：“程先生，你屋里真的还有另一具仿生人？”

　　“嗯，当然。所以，你们现在怀疑我？”程臻面色不变，勾唇冷笑，“有直接证据吗？据我所知，办案子应该不能单单靠捕风捉影，胡乱臆想吧。”

　　矮瘦警员看不惯程臻一副嚣张的模样，他有个仿生人恋人，是相关法案的支持派，恨透了程臻这幅无情的嘴脸：“程律师，谁不知道你厌恶仿生人，你在星网上公开带头用那么尖锐的语言批判议会公开的《仿生人保护条例》草案，昨天不是还怒气冲冲地让林思扬把它带走，而且我还听说昨天你目睹了一起仿生人杀人案，一怒之下，心情不好，杀了你厌恶的仿生人，不就是个挺丰富的作案理由吗？就算屋里还有个仿生人又怎么样？谁知道是不是你....”

　　高胖警员连忙拉住矮瘦警员，警告他：“冷静点，别乱说...”

　　程臻笑了：“我确实不喜欢仿生人，但是这位警官，我记得《仿生人特殊保护条例》好像没能成功出台，你把它定义成类人的活体生物，偏向性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现在是直接把我当成了凶手，给我主观定罪了，疑罪从无这个最基本的道理你们不会不懂吧？而且灌木丛后面其实有条小路，是天眼监控死角，那么，这就更没办法证明我就是凶手了吧？”

　　矮瘦警员脸色不太好看，但却哑口无言，只剩下不断上下起伏的胸口。

　　因为他也知道，就算地上这具仿生人真的是程臻害死的，在《仿生人特殊保护条例》尚未出台的背景下，他根本不会受到多少的惩罚。

　　仿生人现今充其量而言只能算是特殊财产，而且躺在地上的这具又是被送出去的礼物，程臻受到的最严重的处罚也只不过是十几天的行政拘留和缴纳罚金。

　　可他不甘心，于是他偷偷瞥向了胸口处闪着微微红光的执法记录仪，眼神暗了暗。

　　*

　　“我屋里的那具仿生人，你们看看，帮我把它处理一下吧？说不定是送错了。”程臻指了指别墅里，看向矮瘦警员，“我想像您这样的有爱志士，看到认错主人的可怜仿生人，应该会很热心肠的帮它找到它真正的主人。”

　　矮瘦警员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当然。”

　　程臻带着两位警员进到了屋内，指了指茶几旁放着的大纸箱：“它就在里面。”

　　矮瘦警员打开了箱子，果然在里面看见了一个男人。

　　男人蜷缩着躺在纸箱里，蓬松的金色卷发被箱子压着，遮住了耳朵，它的脖颈上套着一条黑色的皮质项圈。

　　高胖警员也蹲了下来，他撩开了遮掩的金发，看了看它的耳朵。

　　没有，什么都没有，它的耳后干干净净。
　　它不是维纳科技产出的仿生人。

　　而且这具仿生人的外形、制作的精细程度都和普通的仿生人差了一大截。
　　如果程臻骗了他们，没必要特地找这么一具这么高级、极为昂贵的仿生人。

　　看来程臻说不定真的没撒谎。

　　高胖警员向程臻点了点头，道：“我们会在星网的官方账号上公布寻人启事，请程先生放心。”

　　程臻亲眼看着他们将快递箱抱上了警用飞行器，点头微笑：“麻烦你们了。”

　　“叮咚——”，程臻拿着公文包准备离开的时候，家楼下的门铃响了。
　　他夹起公文包，起了身，走到玄关处，打开了大门。

　　门口又站了两名警员，不过这回，他们来自塞浦路斯东区警署，也就是昨天程臻去过的、做过笔录的警署。

　　门口的警员通知道：“程臻，我们现在怀疑你和亚伦·琼斯死亡一案有关，请你配合我们的执法工作，接受调查。”

　　程臻笑了笑，扶了扶滑到鼻梁的眼镜，问道：“亚伦不是他的仿生人小情人杀的吗？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查明了编号w0987仿生人失控的原因，它被人为、恶意地换了核心芯片。我们已经给您抓到嫌燔，他供出是你为了推动不利于仿生人的舆论给了他一大笔钱，指示他这么做的。他又供出属于w0987的核心芯片在他取出之后，被交给了你。”警员又向程臻出示了文件，“这是住宅搜查令，请配合，否则我们将进入强制执法程序。”

　　程臻想起了那枚从蛋糕里被找出来的芯片，
　　又想起了亚伦那仿生小情人瞥向蛋糕的那一眼。

　　原来是它的，原来在那个时候就在里面了。

　　程臻笑了笑，让开了身体，请两位警员进了屋。

　　可惜的是，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程臻盯着垃圾桶里被蹂躏地乱七八糟的蛋糕，勾唇一笑，淡色的瞳冷然。

　　时间退回到十几分钟前，程臻亲手唤醒了仿生人，然后将在阁楼上找到的牛皮项圈套到了它的脖子上。

　　程臻神色温柔，摸着它的金发，唤它：“乖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