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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 劫外生枝 ...


  •   一袭黑衣融入夜色,如鬼似魅般,如影似幻,眨眼间形迹全无,只余一丝人不可觉的淡淡兰花气息飘散于风间。

      这府里没人能追上他的速度。唯一有可能的,现在却无法追出来。

      司马兰廷本来不用亲自赴约,但杀机已起。凡涉及到苏子鱼的,他都不想留下任何无法掌控的因素。自己动手,干净无痕,更重要的是不用担心今后出现泄密之事,也不用再下一道杀手灭口。所以,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任用。

      不过见到苏秋后,这个他不大重视的小人物却给了他意外的惊喜。

      “你父亲是杨骏逼死的?”司马兰廷的眼内压抑着兴奋的光芒,像下一瞬间就会化身成虎视眈眈的野兽,从细长上扬的凤眼里扑噬而出,让猎物尸骨无存。

      苏秋忍不住一个寒颤,他没想到下午递出的信条会引来司马兰廷本人。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感受到了危险,心惊肉跳之下堵了一把,将他认为司马兰廷会感兴趣的东西和盘托出。

      “确实如此。当年父亲虽然为我挡了六弟一掌,受了轻伤,但没有太傅逼迫决无可能就此丧命。太傅追查到六弟出身时,常夫人已经去世多年,因为死无对证,一时之间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这种隐讳的事自然无法大张旗鼓行动,他怕六弟的身份曝露出来,连累到他。便派出死士和江湖中人暗中进行,企图强行劫掠。那段时间家中很不太平,表面上我们都以为是贼闹得厉害,父亲甚至招回一些老部下相聚,现在想来都是因为对付太傅的人。”

      司马兰廷的眼光一寸寸地在苏秋身上辗过,毫不掩饰探查的意味,却并没有出言质疑,苏秋在这样的压力下,只能用不间断的说话来抗拒心惊:“父亲受伤之后,怕六弟不能保全,偷偷让郑叔叔将他送走,自己留下周旋应付。他要隐瞒自己的伤事,以免为人所趁,又要隐瞒六弟的行踪,以免强人追击,硬撑了十几天,终于……”苏秋说到这里已经红了眼,言语哽咽,显是到了动情处终于流露一抹恨意,眼神竟有些凌厉。

      苏卿怀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没有找人医治的……

      司马兰廷听了,一时没说话,过半晌,嘴角慢慢泛出一丝微笑:“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明月之下,如玉之人,那笑是动人心魄的。动人心魄的冷。

      苏秋先前的激动,被这一丝笑意生生冻住,两脚发软,也算他还有几分其父禀性,硬止住胆寒,只退了一小步,急切道:“我说的句句实话。你若不信可以找郑方圆来问,他现在赵王属下任骑都尉。”看司马兰廷并无后续动作,舒了口气接道:“我就是偷听他和父亲的交谈才知道的,出事之后他们商量将六弟送走,以为我受了惊吓在隔室已经睡着了,没有戒备。后来我就诸事留了意。父亲过世时,倒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给六弟留了书信,那书信我却一直没找到。后来太傅突然引介我入朝,人皆道我好运,只有我知道,我入洛都不过是做人质的……”30多岁的人脸上印了悲凉,他这些年呆在仇人身边,还得隐忍藏匿,身系的却是他恨之入骨的苏子鱼,他能好过么?

      这番话下来,他感受到司马兰廷疑心去了大半,心头一松。突然又想到什么,急忙道:“不是我告诉太傅六弟到了都城的。”

      司马兰廷点点头。心里却暗自讥笑,苏秋这句话表现得画蛇添足了,他会想不到杨骏有眼线盯着自己?

      苏秋受到鼓励一般,继续解释道:“如今太傅的地位,已经不怕六弟的身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了,今天突然提出来,我看是和前两天杨尘被杀有关。可能是想认回六弟……”

      杨骏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就是当今太后杨永芷,这辈子就没生育过。小女儿是苏子鱼的母亲杨常欢。儿子杨续威死在战场上留下两儿两女,小的一个几年前害病死了,唯一的血脉杨尘几天前也在玉荷院被魏华存干掉。如今,他杨家竟然只有苏子鱼这一脉香火了。

      世事,果真无常。以前搜肠刮肚想除掉的突然就成了宝贝希望。

      司马兰廷眼聚寒光,想认回血脉?做梦!

      “王爷,如今一俱真相我已和盘托出。只是太傅那边如果晓得我是知情人,必会除我。就怕小弟蒙在鼓里,保不准认不清谁是好人,做出糊涂事来……”

      司马兰廷没有温度的眼光扫来,苏秋吓得噤了口,正寻思着是不是威胁的意思太重了,就看对方举起手,骇然僵直差点魂飞魄散。司马兰廷却只是在他肩头轻拍了两下:“放心,只要你没有异心,我在一日,保你苏家满门一日。”

      司马兰廷的手纤长优美,苏秋却生出寒剑在肩的错觉,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放宽了心。他知道司马兰廷必会保他,留做证人。

      但是苏子鱼真的是齐王攸的儿子么?苏秋看着司马兰廷俊逸的侧脸。总觉得俩人完全不像,而且西秦那边……不论如何苏子鱼的命还真是不错,走了个父亲,又来个司马兰廷,现在连杨家都转了心思。可这世上,没有一面倒的事,你生来就得罪了人,再多的人也不定保得了……

      苏秋的神色是愉悦的,威胁已解。司马氏,杨氏,两边都不用担惊受怕了。怎么能不愉悦?至于苏子鱼,自然有人殚精竭虑除之而后快。

      司马兰廷都说出“苏部郎请回”了,苏秋也已经转身欲走,却被司马兰廷一声喝住:“请慢!”

      身后如有一只魔手突然紧缚住他,苏秋心里咚咚打鼓,强压下拔腿就跑的欲望,慢慢转过身来,司马兰廷的面容十分平静,问的话不是苏秋担心的那句。

      “苏部郎,子鱼母亲留给他的短剑在哪里?”

      苏秋脑海里一阵急转,面上诚惶诚恐:“这……那把剑,如今保存在太傅那里。”把事情解释了一番。他想司马兰廷不至于为了一把剑突然反悔吧?

      司马兰廷果然没有留难,挥挥手放他走了。

      苏秋急速离开,嘴角爬上了笑容。

      在他身后司马兰廷不下于他的愉悦也悄然绽放。

      两月担忧一夜扫清。今晚,不虚此行。

      卯时,早课时间,苏子鱼自然转醒。被床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吓得一跳。

      “你有病么?大清早的吓人。”苏子鱼发现那双眼睛和往日不同,从心底溢着愉快。这是怎么了?升官了?

      司马兰廷大手一捞,苏小哥猫似的被抱进怀里,听他哥高兴道:“没事了……没事了……”

      苏子鱼使力推开司马兰廷的下巴,跟着一脚踹过去。

      司马兰廷让开了,苏子鱼咕隆着“大夏的天,也不怕热,哪儿来这么高兴……”晃晃悠悠地按着腰走出去漱洗。

      外面秋水知道他素来早起,已经备好清水给他用。等净了脸,漱过口,自己胡乱束着头发,转进内室想问他哥昨晚上做什么去了,结果司马兰廷又不见了踪影。这人行踪飘忽,苏子鱼也不惊奇,暂时压下疑问自己去早课。

      苏子鱼的早课时间可长可短,常常连着打坐能坐上半天。但自从被魏华存抓住后倒是开始刻意控制早课,好留下空来练武,今日不用赶着到署衙,还可以延长些时候。辰时正,等他练功完毕净过身后才开始早膳,司马兰廷也不知从那里回来陪他一起用饭,方才的满眼欣喜已经收了回去,恢复到不急不缓一脸清淡。

      两人对坐而食。由于时间有些过晚,都觉得腹内饥饿,顾着进食好一阵默然无声。等苏子鱼碗里的玉尖面食净了,司马兰廷给他夹了两个金银夹花平截到碗里。

      发现苏小弟不进肉食后,王府的大厨被下了死命令。成天研究如何不露痕迹地把荤腥融进面点里,让苏子鱼不知不觉的吃下去还要赞出味道好。白如银的蟹肉加黄似金的蟹黄做成的花卷还真让苏子鱼赞不绝口:“这什么陷的?”

      司马兰廷仔细尝了一个,断然道:“豆腐,南瓜。”秋水在一边埋首偷笑。

      “昨晚,”苏子鱼咽下一口碎卷,突然想到昨晚浴池里的事,觉得一阵心热气躁,脸上微微带上酡颜,震了震嗓子道:“我半夜醒来没看见你……”

      司马兰廷抿了抿嘴,目子里带了笑意,对旁边侍奉的秋水道:“这里不用侍候了。”秋水以为他俩要说到机要的事情,连忙退下避嫌。

      “又梦魇了?”司马兰廷盯苏子鱼仍带一丝稚嫩的容颜细细看着:“还是每晚睡前喝一盏安神茶汤吧,兴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苏子鱼太重情意,希望此次揭发杨骏的安排不会让他增加新的心结,司马兰廷一边想着一边随口解说:“昨晚出去处理点事务,会见的人罗唆了些。”

      苏子鱼点点头,虽然不十分明白却也没追问,犹豫了一下说:“你……做的事算不算谋逆?”

      “怕受牵连?”

      苏子鱼眉头一皱,看向司马兰廷发现他这一问并不含讥讽神情中只有些许戏谑,便笑回道:“我又没入籍,九族都牵连不到我头上。”说罢又觉得这话有些怪异,其实他并没想过要入司马氏族谱,一来牵连太多,二来他自觉欠养父诸多无法偿还,感情上也更亲近一些。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司马兰廷却对“入籍”这个词堵心了一下。有的事还没到时间跟苏子鱼说,他衡量道:“我要那个位置并不只是为了争权夺利。有的事,我查清楚些再说与你。我的事你也不要多担心,今后我万一事败,也好保存你。”

      语毕一片寂静。连司马兰廷自己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原来自己内心竟也藏着这样的隐忧。愣了愣,随即释然。

      反倒是苏子鱼给说得心头一重:“你非要去争那个位置么?”司马兰廷要是出事……只是想一想,他就觉得无法接受。再也看不到这张脸,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体温?苏子鱼一把抓住司马兰廷的袖子,第一次正式祈求道:“不是你的,你为什么非要去争?不要了好不好?”

      这样的话只有苏子鱼能说得出来,也只有苏子鱼敢说。司马兰廷没有接话,唤过丫头进来伺候净手漱口,两个人都收拾完毕突然说道:“等下午凉爽点,我们动身去山里修炼几天。”

      苏子鱼吊了半天的心,被人一句话就抛开了,他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哼了一声,背过身子转过脸:“不去!”

      司马兰廷走过去揉揉他的头发,叹道:“傻瓜……”这么一颗看似聪明的脑袋,真不知道为什么会长成这样。

      苏子鱼抬眼看去,司马兰廷白玉细致的脸上竟有悲凉孤漠之感,清澈如水的眼波荡漾着无奈。刹那间,心里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被触动了,一股别样的情绪慢慢扩散到四肢百骸,他轻声说:“哥,我担心你,就是担心你。”

      “好。我知道,我知道。”司马兰廷把他揽进怀里,安抚着:“你让我好好想想……”

      这北邙山一行,是不得不为的。那桩旧事要安排苏子鱼自己发觉出来,总得些时日布置。这期间保不准杨家会做出些动作示好,不如避开去一了百了。

      况且司马兰廷走这一趟还有另外的想头,有些话由他来说,不如旁人来说。

      到山脚就弃了车马,只余奉祥负担行李跟在后面,司马兰廷平日里出门总跟着的十八个人如今都留在山下待命。

      申末,几人开始走上小路,奉祥是走过几次的,道熟,虽然比不上两人的脚力却不落多后。天色越来越暗,脚下走的也已经称不上小道了,都是荆棘乱草中自己开拓的落脚点。苏子鱼本以为是到山里修的山庄别苑,看这人迹罕至的样子才知道不对,忍不住猜到:“哥,我们这是要躲山洞里修炼?”

      司马兰廷不搭理他,奉祥只得气喘吁吁地回到:“二爷,你想到那里去了。虽然那地方不大,却是正经的几间精舍,当年可是花了大功夫修建的。光挑地点就花了好几个月。”苏子鱼隐隐想到什么,没再说话了,几人专心赶路。天黑净时,越过一个山涧,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方圆约一里的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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