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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 纷乱迭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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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鱼很是犹豫了一下,往院外跳还是往院内跳。想到他哥毒蛇一样的长鞭子,做了保守的抉择,乖乖跳回院内。
司马兰廷面无表情的在前面走,苏子鱼面无表情的在后面跟。其实也不是面无表情,蒙面人谁知道他有没有表情,不过他蒙不蒙面基本上没多大区别就是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熟人。
“二爷,又玩偷袭啊?”这是奉祥。
怎么谁都当他游手好闲一样?
“二爷,下次叫上我,咱们府外玩去。”这是奉毅。
呸!这也得他出得去府外啊。
“二少爷,你别一天到晚淘气了,王爷很忙的……”这是明叔。
他忙?忙着盯人梢!
大明居亮堂堂的正厅里,苏子鱼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鞋面。人在气头上不能捋虎须,苏子鱼是深谙此道的,即便觉得自己没错也得装作认错悔悟的样子,更何况他心底好歹还是有一点心虚的。
这个哀兵之态,果然很容易博取同情,过去在他师父那里如今在司马兰廷这里同样通行。站了不久,司马兰廷用一种慢得出奇,但谁都知道他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开口:“你还不取下来!”
语气森冷,像大冬天里站在空地上凉风吹过的感觉,要是其他人听见这一句,包管腿脚打哆嗦。
可苏子鱼像听到一句天籁,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一把扯下面巾,陪上大大的笑脸,慢慢蹭过去:“嘿嘿,哥,那什么……你怎么会守在那里?”
司马兰廷冷笑:“想打听道,也别大张旗鼓。”
苏子鱼明白了,他觉得自己挺冤枉的。初来洛阳不久哪里知道哪条街是哪条名,所以趁着傍晚回府的一小段空档带着奉喜奉勤乱逛,顺便打听魏华存的落脚处。谁知道,就在这上边曝露了。
这不能怪他大张旗鼓,只能说他哥太聪明。讪讪的解释:“我就是想自己探查一下他的虚实……”
“我说的话你不相信?”其实司马兰廷明白,以苏子鱼的性格本来就不会有无条件的信任,他对自己的信任感已经远远高于其他人,否则不会在落地时把背后交给自己,也不会凭一个解释就对魏华存升起怀疑。
“不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苏子鱼说得小小声。
这句话没有错,司马兰廷也觉得在理,可听着就是不舒心,冷冷的回过去:“你凭什么就能探查到真实?”
苏子鱼本来的一点心虚,因为这句话彻底烟消云散了。“霍”地坐在他哥对面,不客气地说:“那你凭什么就认定自己没有误会?”
司马兰廷倏地一挑眉,冷笑道:“你到底是不信我。”
苏子鱼头昂得高高的,直视司马兰廷,心下忍了又忍,忍不住还是怒道:“你能怀疑我,凭什么我就不能怀疑你?”他这话本来意思是人无完人,谁都有犯错的可能,你怀疑我能力不足以探听虚实,我凭什么不能怀疑你认识有误?
但这话听进司马兰廷耳里,就不止这么单纯了。
他怀疑他。他也知道他怀疑他。
他其实也是一直猜疑自己的?
他俩一直是互相猜忌怀疑的吗?
几这句话像一把利刀刺进心里,司马兰廷心中一痛,绞杂着一阵心灰。既有被说中的痛也有被辜负的痛,但他其实已经竭力去消除芥蒂,待之以诚了。
过了好一阵,终于清清淡淡的说:“没什么不能,你愿意信谁就信谁。以后我不拦你。”
苏子鱼看他脸色逾冷,神色疏离,没由来的一阵心慌,越过桌面想去拉司马兰廷的衣袖,委委屈屈,又不愿示弱,强道:“是非好歹我自己分得清,谁叫你什么都要管我……”
司马兰廷正恼恨他,抬手躲开去不让他牵,遇刺自卫反击已经成了习惯,冷哼一声:“你当我愿意管你?你好自为之吧”
苏子鱼像扎着手一般缩回来,心里一堵,怔怔然嘴上仍是不认输:“我本来没有要你管我,你自己请我来洛阳的。”
司马兰廷冷静的回道:“你的命是我父王救回来的,后托给你养父,你养父尽心竭力保你平安长大。你好好想想你的所作作为究竟对得起他们的守护期盼不?如果不是看在父王面上谁愿意管你死活!”
苏子鱼瞪着一双大眼,心上像被人踩着一样痛,张张嘴,好半天才吼道:“是!我对不起的他们!那我把命还给他们好了!”
“啪”一巴掌扇在苏子鱼脸上,司马兰廷下了狠手打得小鱼一个趔趄。他心里真是惊怒到极点,父亲为他舍了性命,就是为了让他还命的?!等到平静下来回过神,苏子鱼已经不在跟前了。盯着手掌审视半晌,突然点足闪身追出去。
奉祥、明叔一大群人正守在大明居外神色不安,看见司马兰廷箭矢一样冲出来,急忙回道:“二爷向大门那边……”
话没说完,司马兰廷已不见了身影。明叔叹道:“这南辕北辙的闹哪样啊!”
司马兰廷点了苏子鱼的痛脚也非常后悔。脚不点地的往大门掠去,半路上遇见跟着苏子鱼的奉勤。奉勤一看司马兰廷心急火燎的样子,就知道是追苏子鱼的,急忙喊道:“二爷快到大门时突然转回栖逸院了。”
司马兰廷硬生生一个折转,调头又向栖逸院掠去。才进院门,听见里面秋水惊呼一声,等抢进内堂却看到秋水躺坐在地上,衣衫破碎,苏子鱼半勾着身子,右手握着秋水的手臂,左手里除了有一片薄纱外还握着匕首重溟。
看到他能在这时候还不忘记自己送的东西,倒是其心可贵。司马兰廷露出一丝欣慰。但苏子鱼没看到,他在司马兰廷进门后立刻转身,夺窗而出。司马兰廷没料到他这么决然果断,斜掠过去想要拦截已经不及,更何况他还被秋水抱住了脚。
秋水一头乌发像水银泄地,微微苍白的脸靥有一种淡淡的慌惶,噎的一声哭出来:“殿下给秋水做主……”
任谁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心都会不忍,都会停下脚步将她扶起来。可惜,司马兰廷莫说半分,连半星点也没有。抬脚就踹开,然后竟从窗口追了出去。不过已然来不及,再也找不到苏子鱼的影子了。
司马兰廷寻掠一柱香后,停下来反身回了王府。
秋水失神的坐在地上,见司马兰廷进来本来眼睛一亮,待看清他眼底的酷寒又嗦嗦发抖。
“你刚才要我做什么主?”
声音冷硬,俊美的容颜上闪过噬血的寒芒。秋水咬着下唇满心惶恐,她记起不久前王爷回府后处死几个侍卫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作为北海王唯一长留身边的近身丫头,秋水曾跟在司马兰廷身边风光无限,比很多集宠一时的侍妾歌妓更受尊宠。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直到司马兰廷把她派来栖逸院侍奉苏子鱼。
那时候秋水像从天上落到了地底,几近绝望。终于她沦落到陪侍客人了吗?可司马兰廷对苏子鱼的厚爱,苏子鱼本身的非凡又让她看到了希望,她下定决心要抓住这个机会。但所有的努力和付出,苏子鱼完全无视,根本谈不上接受。如果说她抓不住司马兰廷的心,那她更是连苏子鱼的心在哪里都不知道。
秋水神思恍惚间,想起刚才的哭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说,就像鬼迷了心窍。她踌躇几个晚上,今晚精心梳妆打扮原想试试能不能和苏二爷亲近一步。但是今晚突然回房的苏子鱼,让她惊惧,从未想过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单纯无害的人也会有如王爷般暴戾的一面。
被推开跌倒挂烂了衣衫,她知道他本来是想扶她的,可她看见王爷进来了。惊惶失措下,她更怕王爷知道她的心思,所以她那么哭诉了。
王爷连平日的一成耐心都没有……
她本来没有挑拨的念头,现在她又明白了自己根本不配挑拨的资格。
一串眼泪滑落下来,她说:“二爷方才……想强要我。”
毫不意外的,被一脚踢翻,秋水的唇角溢出鲜血。胸口痛得麻木了,分不清是伤了身还是伤了心;是那两脚,还是司马兰廷眼中的憎恶和杀气让她伤得重。
秋水闭了眼睛,是自我放弃也是自我厌恶。
司马兰廷捏着她下颏,一字一句的说:“他要是真看上你,便是你不知那辈子修的福气。”几乎以为他要亲下杀手时,司马兰廷丢开她站起来。向门外喊道:“奉祥!”
奉祥垂着头进来,眼光暗暗瞟了一眼委顿在地上的秋水。
“拖下去,今后我不想再看到她。”
子时三刻,羽卫回报在东面望归楼顶上发现苏子鱼。
司马兰廷骑了马赶过去,宽广寂静的长街上尽是声声清脆马蹄。等到望归楼前,隐约可见半轮明月下塔楼顶上形只单影。
苏子鱼像个刺猬般卷成一团,脚缩在胸口,浓郁的悲伤静静融入进无边的黑夜里。半边脸颊还在火辣辣的发疼,看见司马兰廷腾身飞上来,就想横起一脚踹过去,临了到底没下手。司马兰廷落在身边时,不想沾着毒药似的当即自楼顶上跃下,拔腿就跑。
兀地,一条横伸挡住去路,修长的手指递过来一个小药瓶。
苏子鱼顺着手臂看过去,司马兰廷水波一样的眉眼落入眼里。那眼底荡漾着化不开的关切,苏子鱼一阵心酸,想起他说“如果不是看在父王的情面,谁愿管你死活。”抓起瓷瓶狠狠摔在地上,瓷瓶碎成渣片流出淡绿的药膏。苏小哥犹不解恨,冲上去一阵乱踩,口里不停的骂道:“骗子!骗子……”
司马兰廷只觉得一种陌生的酸痛在五脏六腑酝酿,愈加后悔跟他计较口没遮拦,想解释两句又开不了口,想抬手拉他被苏子鱼一巴掌扫开,迳自往白马寺方向逃了。旁边的护卫不敢阻拦,只能讨司马兰廷示下。
司马兰廷一声深长的叹息,在静谧的长街上显得异常清晰,示意两名护卫跟上去,又对奉祥道:“把二爷明日要用的衣物送到寺里去。”他本来以为苏子鱼这趟出走最多几日,没想到,这一走竟走了十天半月。
第二天,苏子鱼照常去调粟署做事,只是晚上住回白马寺,收了衣物,对送过去的马匹坐骑理都不理。
第三天,发现从白马寺到调粟署距离实在不便于步行,到底接过了奉喜奉勤送来的坐骑,却是骑了去找魏华存,真正的大张旗鼓。
第四天,南下长沙的奉勇回来了,带回的却是坏消息。
“死了?确定么?”对于红玉司马兰廷没有半丝感情,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倒真心希望奉勇可以接回红玉。
奉勇疲惫的倦容上闪过深刻的悲恸,对于那个心底善良温婉可怜的女子他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感。当初离开长沙时,他本想提醒苏子鱼,但考虑到那时候的情况和路上的不方便终于没有开口,以致于造成今天无法挽回的局面。
听见这句不带感情的问话,奉勇心中又酸又热,竟对司马兰廷起了稀微的不满:“不!是……不确定。但是……”
“凶多吉少?”
“是的。”
司马兰廷让奉勇下去休息后陷入了沉默。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起初接到奉勇的传书,说南下之后才得知红玉早已追在苏子鱼一行身后出走了,失踪多时。怕那笨鱼旧伤没好又添新患,揽到自己身上又开始自责,便瞒着没说,只让长沙的人手配合奉勇寻人,同时通知了武昌、豫章、湘州、南郡和歧盛处帮忙。结果发现红玉竟是跟着走了旱灾一线,一路追赶在后的。几个青年男子有车有马都差点出不来,更何况一个弱女子,半路就失了踪迹。怎么查都查不到,恐怕真是死了。
现在闹成这样更不好说出口,可拖着不说怕更添误会。司马兰廷心里一阵烦躁,这些琐碎的人和事几乎围成了四面不透风的墙,堵得他心里发闷。
抬头看着灰朦朦的天空,司马兰廷觉得有什么东西像网一样密密罩过来,心道:“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