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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瞒天过海-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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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带半张鬼面的人,周护见过。
昨日他从钱庄出来,在回到青院的一段路上,一个念头鬼使神差的令他折返,再次回到被官府查封的铭宇斋面前。
当时铭宇斋的门前,来回巡逻着五六名红旗卫力士,周护只是在原地驻足了一会,便遭到了当差的几双警惕的目光。
周护感到不自在,动作一转,便走进铭宇斋对门正营生的棋社。
不知是不是受铭宇斋查封的影响,棋社内人烟稀少,在场的只有掌柜的和堂倌。
这种地方,都是有钱的闲人雅客才会来,周护忍着心痛,按照店内的规矩定价大手一挥,斥上巨资,将仅存的一贯铜钱掏出一半,找了一间有美人靠的二楼,进了雅间,坐下来喝了口茶,随后堂倌端了一套棋盘上来。
堂倌特别殷勤的问了一句:“客官一人,可是需要陪客?店内正好无人,我倒是可以陪你下几局?”
周护颇感意外:“竟还有这种服务?”
堂倌往他身旁凑了凑,热络的笑道:“客官来得凑巧,以往可没这等好的服务。”说着打开两套棋罐的盖子,里面装着得是与雅间配套的优质棋子,采用的是质地冰凉,颜色浅翠和青碧的玉石子,一深一浅区分作为对棋,晶莹剔透,看着就让人觉着清雅舒适,摸着也爱不释手。
堂倌躬身摸了一粒棋子摆上盘,周护却在这时说道:“劳烦你了,我想一个人下棋。”
这么明显的想打发他走,堂倌略微尴尬一瞬,厚着脸皮问道:“客官不急,不知客官是想要攻破哪位名士的棋谱残局?我帮你摆一摆也成?”
周护包下雅间的目的并不是下棋,又哪懂得堂倌说得什么,脑子想的是如何将他打发走,“外头日大,进来坐下就想着多喝几口茶,还没想好。”
话说到这份上,人在江湖混的堂倌哪听不出言外之意,仍旧挂着假笑:“好咧,那我就不打搅客官了。”
堂倌面带可惜的出了门,周护余光看着他合上门,起身就把门栓挂上,这才走到阳台将一面席帘往上卷起,往美人靠上一坐,从这个视角向下一望,楼下对面铭宇斋的情况,都掌握在视野中。
透过栏杆窥视,午后的街市来往人稀凋零,人气比之早晚淡了八九分,更何况这还闹完官司不久,没多少人愿意走这条路,怕是招惹到红旗卫的差爷,又或是日头正烈,大多在正午回家吃完饭后小憩,少有人出门。
反正就是,除了门前巡逻的官差,楼下没几个过路人。
周护心中被几个谜团困扰着,出于不甘便又折回来看看,他想不通杨逸远被所谓的夏千户叫到这儿,碰到红旗卫的查封,真的就只是巧合?总觉得这之中有着什么牵连,然而只是猜测,他还是需要来到实地观察一番,或许就能收获点什么呢?
另外他觉得,城门封锁并发布了通缉令,官差遍寻大街小巷的缉拿在逃的反贼,那全城百姓皆是耳目,反贼即便再是上天入地,也难保行踪隐蔽,这种逃亡又担心败露的感觉并不好受,最终或许会回到这铭宇斋反而还安全些。
想着周护便搜寻铭宇斋可以藏回去的可能性,撇开楼下几名官差的把守,铭宇斋的门窗外层都贴上了官府的封条,连同高层的窗扇也都不例外,恰巧那白衣人会飞,要想封条原封不动的藏回去,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就看他会不会来了,不知不觉隐隐还有点小期待。
周护坐在美人边靠上,沐浴着日光的暴晒,他有些受不住的把席帘放下了些,遮去了一些热意。
楼下横行交错的几条街道也被照得一览无遗,只余门前的一小坨阴影让人有凉可乘,也许是日光太晒,现场的五六名力士当头的走了两个。
剩下貌似是小弟的力士顶着晒热接着守,隔了一会有一人想是顶不住,后缩脚步躲到那点阴影下。
那力士眯眼望了眼天际浮动的热浪,抬起手背抹了抹额角,拉起前领透气,还往背后的门扉靠了上去,透出一点懈怠,只不过一瞬,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立时一个打挺直起身站好班岗。
人都不是铁做的,会生出懈怠之心无可厚非,但那点动作细节叫周护给看在眼里,那就别有一番深意了,他好像在敬畏或者忌讳着什么。
周护一时想不出是什么,再盯着看了一会有些疲惫的收回目光,回身坐到里屋的圆凳上,再喝口茶解解暑,阳台虽有席帘遮挡,但从角角缝缝漫延进来的热浪暑气,真是烤人得很。
他摸着脖子打了个哈欠,感到困倦,于是在桌面趴了下去。
不知睡了多久,周护辗转着将脸换个方向,迷糊中感到双臂的阵阵酸麻,不舒服的起来,抹了一把脸上黏腻的汗意,这才稍微醒神了些。
可身体犯懒,歪着身躯又趴了下来,面朝的方向正好向着阳台,看着席帘间隙漂浮在地板上的光线,睡意全无。
周护起身往外走去,摸着美人靠的座椅凉了下来,掀开帘角一看,外面的日头偏西,斜照的日光飘散着金橘色的浮光。
同时也拉长了街道两边建筑的阴影,楼下的力士还是原班人马,借着阴凉处,手把着佩刀松松散散的来回游走,看着是惬意了许多。
由此看来,什么也没发生过。
街上已经多了零零稀稀的行人,偶尔会有一两个从铭宇斋前路过,看着一切都与寻常没什么不同,周护再观察了一阵,不免觉得有些枯燥无聊。
这个时候,他寻思着要点什么吃的满足一下口腹,比如嗑嗑瓜子什么的可以打发打发,于是便出去叫来了堂倌:“打扰了,你们这儿可有什么吃食的没?”
堂倌表面是毕恭毕敬,可出口的话却是相当市侩,“这位客官,吃食我们这里是没有,若是愿意出点银两,倒是可以帮忙跑腿打包点吃食过来。”
周护没考虑太多,一边掏着腰包:“那我给你钱,你帮我买两个饼来。”
有钱赚自然乐呵,堂倌笑着伸手来接,看着手中放入的几块铜板,脸色就变了:“客官,我们这儿是棋社,推崇的是高尚风雅,端的可是精致棋盘棋子,您看把这当客栈似的...就叫我去买两个饼子,恐不太合适吧?”
周护不知听没听进去,端着人畜无害的笑:“你就帮我买两张素饼,带点葱花即可,无须荤肉,这几块铜板够用,且足下有余,余下的你尽可以拿着。”
他是傻子吗?听不懂他的意思?堂倌内心嘀咕,见对方丝毫不觉羞愧,顿时就没了好脸色,看着手中泛着油光的铜板,心中越发嫌弃,看着长得干干净净,竟是一点也不聪明的主,亏得他还赔了笑脸,呸!
堂倌克制着不从脸上显现出轻蔑,皮笑肉不笑,“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客官,方圆几百米,就八百米外有一家饼铺,不巧我与那家饼铺老板闹了点过节,恐怕是不太方便。”
周护一脸不打紧,“不碍事,我记得两百米内就有一家毛氏煎饼,你不用走到那么远。”
“那还是不好意思,您说的那家毛氏煎饼,我不知道在哪儿,这个活儿我怕是接不了。”堂倌并不买账,将几块铜板塞回他手中,不想再多说。
周护无奈:“那只能是我自己去了,但你得答应我,出了棋社你得帮我保留这个雅间。”
“这位客官,别怪我心直口快,您出的钱只够包一次,当天随您到什么时候走都可以,只是我们还有其他客官要接待,您这一走恕我们概不负责。”
周护微微蹙起眉,特意向楼下瞧了一圈,除了掌柜的坐在柜台打着盹,真瞧不出哪儿还有人气的样子,很显然,堂倌是存心与他过不去。
周护原想就此作罢,不买就是,可平白的遭人白眼也不想就这么忍了,好歹前世是个堂堂富二代,用到钱的地方从来没有顾忌,现在手上也有闲余,就看愿不愿出罢了。
“三十文总可以?若还是行不通,那我不买就是了。”
堂倌略微一琢磨,见对方既已愿加价钱,让出一大步,他又岂会跟钱过不去,弯着腰就伸手过来接,“客官大气!您且进屋歇着,我这就去给您买来。”
周护给了他,注视着堂倌背身而去,直到看着他砰砰跑下楼的狗腿样,满意的转身回屋,想着他原本轻视傲慢,为了三十文低头,任凭差遣使唤的样子,他心里就暗暗地感到痛快。
周护回到屋里呆了一阵,当堂倌带着吃食敲门响起,过去打开门一看,就见他手上意外的多了一吊酱卤肉。
行为态度的转变让周护稍稍有些不适,接过堂倌递过来包好的纸装素饼,又盯着那块酱卤肉犯疑:“这是...给我的?”
堂倌恢复了刚接待他时的那份热络,“您就收下吧!就当是我少收一些就是了,方才你交待我去买吃食,不小心让我楼下掌柜的给瞧见了,下楼就被训了两句,这是我的一点赔礼,还望日后常来光顾。”
周护自然的接过酱卤肉,并不与他客套,“那就有劳了。”兜着吃食往桌边移,把东西往桌上一放,撸起袖子坐下来准备开吃。
可就在他的余光中,门口那厢却一直没有响起该有的动静,眼光一瞟,只见堂倌仍然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且目光意味不明的盯着桌上的棋盘。
而棋盘上的棋子,还是堂倌刚开始帮他摆上的那一颗。
透过这分毫未动的棋子,周护隐藏的那点心思,当场被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