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刑部修史书》西江月色

9、接近

　　昨夜设计不成，沈如琢又命人重新清查了一遍御史府。

　　遇害的御史大夫名为杨朝，亦是林道安众多门生之一，在林道安生前，他已官至御史中丞，在整个御史台，仅次于林道安。

　　他跟在林道安身边多年，知晓他许多密辛，当年沈如琢费力搜寻林道安卖官鬻爵，筹划科举替考的证据，杨朝背着林道安，暗中泄露给了沈如琢许多重要之事。

　　沈如琢扳倒林道安后，杨朝如愿升任御史大夫，他惯会钻营，为人圆滑，虽有监察百官之职，却从未在皇帝面前直言官员之短。

　　杨朝虽不如林道安威望高，但他巧言令色，说话只捡皇帝爱听的说，很得皇帝欢心。

　　陡然死在家中，皇帝甚是是惋惜，不过并不是惜才，而是杨朝一死，御史大夫的位置又空了出来，各方势力虎视眈眈，都等着安插自己的人上任。

　　但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户部尚书之女，徐相宜。

　　徐相宜，京中赫赫有名的才女，她五岁成诗，八岁论道，十五及笄宴，向先帝献上治国策，先帝大悦，破例赐封她为“华宜县主”，徐相宜因此名声大噪。

　　自新帝登基后，她却销声匿迹，也未参加科举，在父亲徐封的引荐下，才去御史台打杂。

　　已过双十年华，却未成亲，当初的才女之名，如今更是压在她身上的一把枷锁，看不清，摸不着，却把她困在昨日。

　　皇城内再没有华宜县主，只有江郎才尽的徐相宜。

　　皇帝本来已遗忘了京中还有这么一号人，可户部尚书徐封，势力逐渐坐大，户部掌管税收，本就富得流油，皇帝支持沈如琢变法，一再削税，动了徐封的利益。

　　徐封将沈如琢视为眼中钉，对这空出来的御史大夫一职自然眼热，若能安插上自己人，那是百利而无一害。

　　皇帝在翻阅御史台官员名目时，徐相宜的名字引起了他极大的注意，若是提拔徐相宜为新任御史大夫，徐封必然满意至极。

　　自己给了他一个甜枣，徐封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自己该收敛着些对削税政策推行的暗中阻挠。

　　两相权衡下，皇帝决定，就由徐相宜来担任御史大夫一职。

　　……

　　上朝时，百官争论不休，各执一词。

　　沈如琢等着看戏，他对新任御史大夫是谁无半点兴趣，可看着平日里的死对头争得个面红耳赤，不依不饶，他就觉得好笑。

　　花落谁家，官员们都等着皇帝给个准话，而徐相宜的名字一出，朝堂哗然。

　　第一个出来反对的人竟是徐封。

　　“小女顽劣，恐难当大任。”他拒绝的干脆。

　　而皇帝心意已决，只当他在谦虚。

　　而朝堂其他官员则对此名感到稍许陌生，直到徐封出列拒绝，脑海中才冒出一个隐约的影子，哦，徐相宜，就是那个陨落的天才啊。

　　徐封一派的官员对徐封的举动异常不解，若是徐相宜当了御史大夫，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嘛，为何瞧着徐封的僵硬的脸色，却是不情愿的样子。

　　徐封还欲推辞，皇帝的面色已极不耐烦。

　　无奈，徐封只得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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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风云莫测，不过皇帝的一念之间，御史台打杂的小官徐相宜摇身一变成为新任御史大夫。

　　她在御史台三年，为人低调，不苟言笑，甚至许多新进的官员根本就不知她曾经的盛名，只知她是徐尚书之女，走后门进的御史台。

　　因着这份缘由，徐相宜在御史台的日子并不好过，众人明里暗里的排挤冷落她，不过，她倒是乐得清闲。

　　杨朝死后，御史台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皇帝的旨意一到，众人脸色各异，有不服气的，有疑惑的，任谁也想不到，新任御史大夫会是徐相宜。

　　徐相宜亦是满头雾水，她官职不大，也没什么建树，怎么会是她呢？

　　太监宣旨后，她呆愣在原地，仍保持着跪拜的动作，直到太监尖酸的声音响起。

　　“徐御史，快些接旨吧，咱家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徐相宜僵硬的起身，面无表情的接过那宣判她命运的圣旨。

　　太监临走时还摇摇头，暗地里和随行的小太监奚落徐相宜不知礼数，升官这种喜事，也不知给个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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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宁六年，原御史台主簿徐相宜，升任御史台御史大夫。

　　孟清也执笔写道。

　　她与徐相宜曾有过一面之缘，记得长公主于城外寒山寺举办曲水流觞诗会，广邀皇城内诗词爱好者前去。

　　孟清也在祖父的撺掇下，也去参加了。

　　徐延的本意是想让孟清也多接触接触适龄男子，结交些朋友。

　　孟清也遂了他的意。

　　高山流水会知音，孟清也未寻到所谓的知音，倒是将那诗会上连做十诗而为才思不竭的徐相宜记在了心上。

　　徐相宜一蹶不振后，孟清也很是惋惜。

　　如今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她已成了御史大夫。孟清也虽不解皇帝的意思，却为御史一职没有落入奸人手中，徐相宜能重担大任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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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做好今日的史书记录，孟清也便动身前往刑部。

　　昨夜守株待兔不成，案子陷入了胶着，沈如琢一筹莫展，燕燕的同伙没有上钩，御史府案发现场什么痕迹也未留下。

　　线索似乎都断了。

　　燕燕被遣回了千香苑，而陈平作为唯一见过凶手的人被关在刑部大牢中。

　　陈父数次前来赎人，千金相换，却被拒之门外。

　　孟清也来时，便看见这幅场景，一身着华衣，穿金戴银的中年男子，他的身材浑圆，带着家丁守在石阶前不肯离去，面上是一片怒色。

　　孟清也小心翼翼的越过他们一众人等。

　　她已想好怎样弥补昨日自己犯下的过错。

　　见到沈如琢后，孟清也便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沈大人，下官愿乔装进入千香苑，暗中窥探燕燕的一举一动。”

　　昨日沈如琢答应她一同查案的请求后，便将此案的细节大致讲述了一遍。

　　因此，孟清也同沈如琢一样，将目光放在了燕燕身上。

　　待她话落，沈如琢极为诧异的睨了她一眼。孟清也所说，恰如沈如琢所想。

　　千香苑作为花楼，最容易混入其中还不被发现的唯女子也。但因着刑部掌诉讼，血气重，女子都不愿来此就职。

　　刑部浑然是个和尚庙，一名女官也没有。

　　没有合适的人选，沈如琢原本打算让寅竹男扮女装，混入其中。寅竹年岁尚小，身量不高，且他长了一张圆脸，不似寻常男子的轮廓那般具有棱角，涂上胭脂水粉，换上襦裙，说不定能蒙混过关。

　　但孟清也居然敢以身犯险，自请入千香苑，这倒是他不曾想到的。

　　他沉思良久，瞧了瞧孟清也单薄的身姿，以无法保证她的安危为由拒绝了。

　　孟清也诧异，沈如琢竟也会考虑她的安危？孟清也与他接触许久以来，只觉他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孟清也展颜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 “多谢大人的关心，下官至幼时习武，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会武？沈如琢微惊，再联想到曾经寅竹被她擒住的场景，倒也不奇怪了。

　　“关心倒不至于，本官只是怕你不明不白的死在千香苑，会被有心之人察觉，继而来寻刑部的麻烦。”沈如琢话里带刺。

　　孟清也的好心情瞬间破灭。回怼道：“放心，我定会好好活着。”

　　“拭目以待。”

　　……

　　千香苑老鸨如娘对千香苑的姑娘们了如指掌，为了避免孟清也被她察觉出是外来人，沈如琢的作法异常粗暴，直接将如娘关押了起来。

　　千香苑惨遭查封，姑娘们人心惶惶，加上如娘又被抓走，楼里乱成一锅粥，不少姑娘都卷了包袱，准备趁夜逃跑。

　　孟清也背上行囊，伺机而动，由两名捕快押送至门口，扮作逃跑不成的千香苑花娘，悄无声息的混入其中。

　　孟清也成功进入千香苑，随其余逃跑的花娘一道被驱逐回了楼里。

　　孟清也画着浓艳的妆容，身穿紫绡翠纹裙，混在一众莺莺燕燕中倒也不算突兀。生死关头，谁也抽不出空来关注身边之人。

　　千香苑被封锁，不准出入，为了不打草惊蛇，孟清也亦要准守这一规则。但人总是要吃饭的，刑部每日会派人前来送饭，孟清也可借领食盒的机会，将获得的情报传给送饭之人。

　　如娘将千香苑的房屋布局都交代给了沈如琢，因此，孟清也知晓哪处有空房。

　　企图逃跑的姑娘见出去无望，也只能认命，折腾了一趟，也都疲了，便各自安寝了。

　　孟清也便去了那处空房。空房在二楼，周围几间也都是空着的，而燕燕的房间也在二楼，正对着她的这间。

　　她的房门一览无遗，皆暴露在孟清也的眼皮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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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

　　秋已至，天空阴沉，黑云压顶，风雨欲来。

　　千香苑风波又起。

　　一身穿的红纱襦裙，满头珠翠生辉，妩媚妖娆的女子站在燕燕房门前，身后跟着一群姑娘，气焰嚣张。

　　孟清也一推开门，便见着对面剑拔弩张的场景，急忙绕过长廊，朝对面而去。

　　“开门！”只见领头的红衣女子哐哐哐的敲着紧闭的门。

　　她身后众人亦是一脸怒色。

　　孟清也混在那群人之后，也瞪着眼佯装生气，避免被人瞧出异常。

　　林宴早被她们吵醒，心中生起杀意。

　　他无意与这群女子说长道短，可她们不依不饶，皆把此次千香苑的遭遇怪罪到他身上。

　　还没完没了了。林宴实在不胜其烦，只好把门打开。

　　“你耳朵聋了吗？”红衣女跋扈异常，见门一开，便立马领着姐妹们进去，如入无人之境，一脚将林宴踹到在地。

　　红衣女子名为红莲，早将林宴视为眼中钉，嫉妒他的容貌和才艺。但如娘护着林宴，她只能暗地里集结千香苑其余女子孤立林宴。

　　如娘被抓，林宴的靠山倒了，而她又自诩楼中资历最老的人，将千香苑此番遭罪都怪罪于林宴。

　　好不容易找到解气的机会，红莲不遗余力，林宴避之不及，摔倒在八仙桌前。

　　桌上酒杯砸落，林宴的头发衣裳打湿，可怜兮兮的样子让红莲火气更盛。

　　“别做那副狐媚子的模样。”红莲尖酸道。

　　林宴瘫坐在地上，心底一片冷意，若不是当年他武功被废，身体变得比普通人还要虚弱，怎会被一小小女子欺辱至此。

　　他嘴角勾着一抹不屑的笑容，眼睛死死的盯着红莲，挑衅至极。

　　红莲见他不肯服输，几个跨步上前，一手高高扬起，嘴里还念着：“若不是你，我们怎会被困此处，今日我打烂你这张脸，看你以后还怎么勾引人。”

　　林宴浑身无力，躲避不及，眼睛下意识的闭上，头紧缩着。

　　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未落下，他不可置信的睁开眼，呆滞的看着眼前的紫色。

　　有人挡在了他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