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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赴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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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要将苏桃碎尸万段。
“我只信我自己看到的。”
苏桃没觉得心底有多痛快。曾经的爱恨交织在一起,叫人喘不过气来。
她不单单是苏桃,她身上背负苏家十余条性命的血海深仇,行尸走肉般,复仇,以祭亡灵。
“骗得了自己,骗不了这世间命运,陆微言没好就是没好。”
裴沉固执的摇头,喃喃自语,“好了,已经好了,我信任的医师,不会骗我,不会的……”
苏桃:“有什么所谓呢?”
裴沉不复清正,在黑暗里蠕动身躯,微弱月光,本为他向往,却映照出他最难堪的一面。
苏桃头也不回,木门再次掩上,留裴沉一人苟延残喘。
他要活着。
许是裴沉求生的欲望太过强烈,许是裴青烈于心不忍,第二日时,裴沉醒来,发觉自己躺在沉月阁寝房的床榻之上。
他身上的伤口已被处理过。
裴沉明白,他熬过来了,裴青烈不会再对他做什么。
苏桃已无影无踪。
裴沉在亲卫搀扶下来到陆微言的院子,但已人走茶凉。
只余采薇。
裴沉将最后希望都系于采薇身上。
采薇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这是小姐留给您的。”
裴沉双手颤抖,飞快接过,展开:
“吾爱裴郎,吾心自由,勿念,保重。”
白纸一张,仅一行字,笔墨深深,情思万千。
裴沉向前一步,狠狠抓住采薇,吼道:“陆微言不是被掳走的吗?”
采薇一个瑟缩,努力挣开束缚,小声道:“您在说什么啊?小姐她是自己离开的。”
裴沉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不甘结果就这样,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质问道:“那你呢,若她是自愿离开,怎么可能不带上你?”
采薇脸色一暗,“奴婢做了错事……”
一寸寸破灭,裴沉浑身一软,瘫坐在院中,不知所措,他一遍遍看,一遍遍抚过。
吾爱,陆微言终于承认自己还是爱着裴沉。命运捉弄,他们已失了最初爱人的心,相守相望,不如相忘。
她既无法逃离塞北,也无处可去。从苏桃处,她知晓了一切,原来挚友的悲惨起源于她,她心有愧,舍命也偿不了这滔天罪行。
她还是不忍,给裴沉留下一封信,并未在信上指责。
实在无法背负。
行一步,痛十分,良心束缚,生不如死,陆微言从前最为害怕之事便是死亡,可此时此刻,死却是她的解脱,她的唯一去处。
于是她选择在塞北的冬天自尽,是故乡归途,也是牢笼束缚。
医师断言,陆微言活不过二十,年华似锦,谁都惜命,裴沉迫切要她活得长久,阴差阳错,却让她早死。
她死在不知名处,终得自由。
……
苏桃再未出现在裴沉的视线之中,似人间蒸发,裴沉发了疯似的派人寻找苏桃和陆微言,始终无果。
他强迫自己相信苏桃还留有余地,陆微言并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她只是累了,不愿被束缚,所以离开。
他所求是与陆微言相守,若无结果,那便没有意义,什么都不想做,逐渐对一切事物都倦怠。
苏桃传信,要他亲手杀了裴青烈。
裴沉曾经以弑父之名骗取苏桃信任,时至今日,裴沉却不得不做。
苏桃猜到陆微言肯定活不下去,但她仍以陆微言的性命要挟裴沉。
裴沉无数次想象过逃离裴青烈的阴影,攻于算计,盼望朝廷惩处,却从未想过亲手了解他。
又有什么两样呢。
裴沉自嘲。
……
皇城,久违。
这是孟清也第一次踏上那么远的征程。
所幸一切无恙。沈如琢和乔时雨匆匆入了宫,留孟清也一人在刑部。
孟清也一心想见祖父,将沈如琢的嘱咐抛之脑后,迈出了刑部大门。
祖父徐延住所就在福来客栈附近,而塞北也有个福来客栈,孟清也放心不下,只想赶紧弄清楚二者的联系。
沈如琢曾说,裴青烈拿她的性命威胁孟元知,可见离塞北千里迢迢之外的皇城,必定有裴青烈的势力。
熟悉而又温馨的小院。
见到院中逗鸟的老头儿,泪便控制不住的涌出,孟清也转身收拾好心情,迈着碎步拍了拍徐延佝偻着的背。
不想让祖父担心,孟清也佯装欢愉,“老头儿,我来啦。”
徐延似被吓了一跳,人至暮年,耳力渐下,早已听不出孟清也故意弄出的声响。
他扭过头,埋怨道:“臭丫头,你还知道回来啊……”
老人别扭的将思念化作教训,孟清也心中微酸,投进徐延的怀抱之中,撒娇道:“祖父,阿也想你了。”
徐延愣了一瞬,慌张道:“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啊?跟祖父说,谁敢欺负我家阿也,我收拾他!”
孟清也心中一暖,摇了摇头,解释道:“没有,只是好久没见到你老人家了,我……”
她欲言又止,害怕下一秒便露了哭腔。
徐延:“你好好的,祖父便心满意足。”
“祖父~”
孟清也又叫了一声。
“哎,阿也丫头。”
“祖父。”
……
在祖父处用了饭,孟清也又去了修史院。
应年一瞧见她,便像见到了亲人似的,飞扑过来,热泪盈眶。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倒把孟清也弄得一头雾水,“停停停,你先别激动。”
应年满脸可怜,眼神幽怨,控诉道:“大人,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吗?”
孟清也感到莫名心虚,“怎……怎么了?”
应年:“算了……我不抱怨,这是上天给我的考验。”
孟清也:“到底怎么了?说清楚。”
见应年端着一副小媳妇受委屈的模样,孟清也耐不住性子,连忙追问道。
“我初出茅庐便被大人你委以重任,旁人自然不服,大人,但我并不是想向你告状。”
应年认真道。
孟清也想了许久,才道:“解释什么,我又不会帮你出头。”
应年愣住,“大人你……我……”
孟清也:“这是你的必经之路,从前他们也不服我,但日积月累,所做努力,他们都会看在眼里,慢慢的,偏见也就没了。”
应年郑重点头,“是!”
孟清也眉眼染上笑意,这小子不错,天生乐天派,她本欲夸上几句,但应年却忽变了脸色。
霎时间低下了头。
孟清也疑惑,伸手戳了戳他,“干嘛呢?”
“大,大人……你身后……”
“我身后……”孟清也转身,对上沈如琢沉静的眸子。
他身穿朝服,负手而立,不怒自威。
也怪不得应年会害怕,孟清也将沈如琢拉近,连忙安慰,“这是沈尚书,自己人啊,自己人。”
应年当然知晓这是沈尚书,他怕的就是沈如琢。他强撑着跟孟清也道别:“大人,你们先聊,我就不打扰了。”
只留给孟清也一个背影。
“这……不像话。”
孟清也朝沈如琢尴尬笑笑,适时转移话头:“对了,那事怎么样了?皇上准备什么时候处置裴青烈啊?”
沈如琢:“这其中牵扯过多,若告诉你,反而危险。”
孟清也不放在心上,小声嘀咕:“我这不是想早点和父亲团聚嘛。”
沈如琢目光移向院内,朝孟清也挑了挑眉:“不请我进去?”
“庙小,恐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话虽这么说,孟清也还是给沈如琢带路,“修史院就这么大点,一眼到头,看完了就赶紧回去吧。”
经塞北一行,孟清也那颗本就摇摇欲坠的心,陷得更深,沈如琢实在叫人欢喜,她又非石头心,得一人如此爱重,当然会心软。
此刻独处,虽是在幕天之下,她的心却跳得飞快,少女春心暴露无疑。
得赶紧将沈如琢支走。孟清也脑中只这一个念头,她还没想清楚,是否要和沈如琢继续下去。
“阿也是在赶我走吗?”
沈如琢停下,话音里竟带着些不易察觉的低落,当然,这是他故意而为。
孟清也一再退让,他若不用些手段,怕是没什么好结果。
孟清也一向是吃软不吃硬,沈如琢这招以退为进,属实恰到好处。
她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孟清也心底一咯噔,连忙解释道:“没有,怎么会呢,只是修史院确实比不上刑部繁华,何况我也怕人瞧见,横生误会。”
沈如琢嘴角溢起浅笑,循序渐进:“我本也不对修史院有何兴致,奈何与阿也有关,我怎会错过,你不愿人误会,这样吧,带我去你居所瞧瞧,总不怕了吧?”
孟清也住在修史院这件事,沈如琢一直是知晓的。
“许久未回,恐怕都落了几层灰了,还是不去了吧。”
孟清也找借口推辞,天知道沈如琢想干嘛,她是不可能屈服的。
沈如琢见招拆招:“我来收拾。”
孟清也下意识回道:“我哪敢?”
沈如琢露出受伤之色,“相识这么久,生死之事也历过,难道还要顾忌这么多吗?好友之间,不是要相互帮助吗?”
好友……如此坦然,倒显得孟清也多虑了。
他们确实约定过做好友。
那便以友人之情相处吧。孟清也宽慰自己,“好,也省得我晚上再累一番了。”
寝屋并未有孟清也想象中那般灰尘密布,桌案,书柜,乃至横梁墙角,皆十分明净。
甚至比离开时更为整洁,孟清也脱口而出:“难道是应年,这小子,还挺细心。”
沈如琢在一旁,听到孟清也口中出现旁人的名姓,脸色一沉,方才在修史院大门前,他远远便瞧见孟清也与那名为应年的小吏聊得畅意,此刻孟清也又添了一把柴,酸意似火,灼烧心脏。
忍耐。
孟清也若即若离,肆意随性,而沈如琢是极有耐心之人,他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般,率先坐下,指尖微曲敲了敲桌,朝孟清也道:“过来坐。”
孟清也:“哦。”奇怪,怎么搞得沈如琢像是主人。
“没什么特别的吧?”
沈如琢:“朴素无华。”
孟清也撇了撇嘴:“当然是比不上沈宅气派啊。”
沈如琢忽然一笑,“当然,沈府什么都不缺,但~缺个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