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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旧木屋与酒吧 ...

  •   “London ——bright falling down——”
      老旧的留声机卡了壳。
      “是你啊,约兹纳尔先生。”
      阳光透过发霉的木板,洒在这所昏暗酒吧蒙着布的桌子上。爬满藤雾的船身摇晃,阳光下灰尘飞舞,酒吧倒扣的每一根凳腿上都有几道深深的磨痕。这所华丽的酒吧在白天看上去是那么老旧与狼狈。
      "您需要喝点什么?"
      该隐站在吧台中,他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发亮,他敲了敲右边的老留声机,上面卡壳的黑胶碟片再次转动,放着一首舒缓的爵士乐。
      约兹纳尔挑挑眉,黑色的指甲在吧台上划着圈。
      "一杯天鹅之吻怎么样?"
      "当然没问题。"
      "你说。"约兹纳尔的金眸望着他调酒的背影,他点了一根烟,皮靴的木板随着浪花摇晃,"夜莺夜莺……在夜晚里出现,在白天睡去。在我看来,恐怕还得成双成对。"
      "成双成对到算不上。"该隐递给他一杯用马天尼杯装着的紫色酒液,红眸带着温和的笑容,"应该说是形影不离。"
      "是吗?"约兹纳尔抿了一口酒,红发随着船只摇晃,"但我觉得他本性温和,并不残忍。"
      "或许吧。"该隐面对他坐下,四周暗红的桌布盖在凳子上,灰尘仍然在半空中飘荡,像是死去的星星。
      “或许?”
      该隐瘦弱的手指边握着一杯血腥玛丽,杯中的浅黄柠片和翠绿的芹菜在鲜红色的液体上飘荡,像是一艘艘在血海中摇晃的船舶。
      “猎犬先生,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好啊。"约兹纳尔的手指摸着漫着水汽的透明玻璃柱,"但你的讲故事会收小费吗?"
      "哈哈。”该隐低了低头,红眸像是一条深深的血河,"我可说不准。"
      "是吗?"约兹纳尔摇晃着酒杯,留声机颤抖,"你在"外面"的时候也喜欢这么说。"
      随即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但这笑声不知为何,总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悲伤。这股奇异的悲伤犹如水流,淹没了荒凉的水上酒吧。
      "该隐先生?"
      黑发的血族女孩坐在床头,她惊恐地望着门外,蓝色的眼睛像是一片死水。
      "我……"
      舞台的幕布合拢,场景变化。
      "您是谁?"
      从阁楼中走出的女孩眨了眨眼睛,表情惊恐惊恐。
      "我是该隐先生的朋友。"瑞德站在老房子门口,狼耳抖了抖。
      “她……”瑞德仔细地打量着她:女孩约莫20来岁,身子偏瘦,面容清秀,头发乌黑发亮。
      “是个瞎子。”
      她走近了一些。瑞德看见她手臂上有一个显眼的红疤,上面还有几根嵌进皮肤的针线。最令他在意的是那纤细的眉毛下连着一双蓝色但失去光泽的眼睛。
      “啊!原来是哥哥的朋友……”
      女孩伸出手,想要摸瑞德的脸,不料缺险些摔倒在沙发前——那沙发中央摆放着被撕碎的华丽衣裙。
      "别紧张,小姐。"
      瑞德急忙握住她冰凉的手,把她小心翼翼地扶在沙发边。此刻已过晌午,老木屋中的阳光夹杂着远处矮楼房的影子,斜斜地印在那窗棂的玻璃上。
      "会不会有些不方便?我来帮你吧。"
      “不用不用,我只是有些惊讶。哥哥已经很久没有让朋友来家里玩了。”
      瑞德看着眼前的女孩摸索着沙发上的红茶包,将茶叶放进滚烫的玻璃水壶里,上面还冒着热气。
      "没关系,我习惯了。"
      "说起来,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
      "我叫芙洛提拉,如您所见,我是个盲人。"芙洛提拉对他笑笑,此刻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黑色的头发垂在白皙的皮肤上。她看上去温柔有礼貌——即使她手臂有不少伤疤。
      "很动听的名字。"瑞德喝了一口红茶,"该隐先生托我来这里找你另有其事。并且事关重大,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您知道,最近阿斯特弥小镇不太平。小姐,我是一名侦探,受该隐先生之托前来这儿调查,以便保护您的安全。"
      "侦探先生。"芙洛提拉摇摇头,红润的嘴角带着脂粉,"您不是这儿的人吧?"
      瑞德狼尾动动,阳光射进他的手指边。
      "您直觉很准,和我以前的助手一样。"
      "看不见,但能听见。"芙洛提拉自言自语,清脆的声音像吉他和弦,那双无神的蓝眼睛随着阳光闪烁,像是透明雨滴。
      “看不见,但是能听见。”瑞德重复着这句话,黑白的夜莺在屋内盘旋。
      随后便是一阵沉默。片刻,瑞德再次开了口。
      “好吧。那我们来谈谈正事。”瑞德摸着鼻子,狼耳动了动,"有几个死者也居住在你的附近,你在夜晚或者白天有没有听见四周的声响?"
      “没有,我睡的很安稳。”芙洛缇拉摸着头发,“不然就是在医院里。”
      “医院?”瑞德看着瓷碗中的布料碎片,"这些裙子是您的食物吗?"
      "是的。"芙洛提拉低了低头,空洞的瞳孔照着面前破旧的窗帘,"除了血和用蚕丝做成的裙子,我什么也不吃……他的收入都给我买布料和营养液了。"
      "医生治不好吗?"
      芙洛提拉笑着摇摇头。
      "哦,那可真是遗憾。"
      瑞德垂了垂眼睛,他摸出笔记本,红茶的香味还在他的唇边停留,午后的风卷着百合花香,闯进了这座静默的老房子。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跟你的哥哥一起住你呢?”
      “我以前去过船上。”她继续说,“但在船上难以站稳,海风吹得叫我头疼。我的哥哥在调酒的同时还要照顾我……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瑞德咋这嘴,狼眼打量着眼前这位有异食癖且眼盲的姑娘。
      “你真关心你哥哥。”瑞德拿出着金框眼镜,“那你有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治疗呢?”
      "啊。"芙洛提拉笑了笑,后面破旧的桌布上摆满了裁下来的裙子。它们静静地躺在房间各地,五颜六色的布料就像一道道五彩的疤痕,烙在她脆弱的灵魂上,"暂时没有。”
      瑞德抬起眼睛。
      “为什么?”
      芙洛缇拉的眼中流出一丝颤栗。
      “因为在阿斯特弥,人人都向往死亡。”
      "你知道……做杀手这一行的人,在外人眼里都是冷酷无情的怪物。在外人眼中,他们凶残恐怖,为钱猎杀同类,是不折不扣的危险分子、社会的渣滓。"该隐喝着血腥玛丽,"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偶尔某天厌倦后,就想金盆洗手去别的地方远走高飞。"
      "对,是个杀手都会这样。"
      约兹纳尔挑眉,金眸望向远方的教堂。
      "患了白化病的白夜莺也不例外。干了几年后,他厌倦了杀手的工作,逃离了组织。后来因为妖族的身份不幸被贵族所捕,沦为了贵族的奴隶。不久后,那贵族因为贩卖违禁品被告,他便成为了贵族的替罪羊上了法庭。若不是他与熟人托了些关系,他现在恐怕还在牢笼中服刑呢。”
      当该隐说到熟人的时候,眸中闪过一丝憎恶。
      “啊哈,我记得。”约兹纳尔点了一根烟,“虽然那个时候我和他算是敌对关系,但不得不承认他怪可怜的。”
      “等他从法官的审判锤之下逃出来的时候,他所剩下的只有一副残破的身躯,还有一把锈得厉害的钝刀。"
      他讲着讲着,酒吧的座位开始发光,木质的桌子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皂香来。船只摇晃,阳光颤抖。
      "然后他以前的组织仇人找上门来,把他逼上了绝路。"
      约兹纳尔补充道。
      "后来,他遇上了恶魔,那个恶魔愿意赐予他一个美丽的梦和一个暂时的避风港,而代价仅仅是他需要参演由恶魔编写的荒诞舞台剧。”
      “我猜他不想接受,但他别无选择。”
      约兹纳尔吐出白色的烟圈来。
      “是的。”该隐的白发摇晃,船中的阳光晦暗,“可当他进入舞台的时候,他发现他自己以前死去的妹妹回来了——虽然是有另一个演员扮演的,但是在这里他可以无忧无虑地歌唱,还有一艘漂亮的、可以开往任何地方的游轮。"
      "是啊,简直就像梦一样。"
      约兹纳尔红发映着阳光。船底下海浪随着阳光翻涌。他吸着烟,杯中的紫色酒液洒出杯壁,打湿了一小块红木吧台。
      "沉湎美梦也没什么不好的,对吧?"该隐自言自语,“即使它是虚假的。”
      留声机的唱片仍然在转动,水上酒吧再次摇晃。
      "但很遗憾。"该隐摇了摇白发,他瘦弱的手端起了猩红的液体,"因为他心底非常明白:他的妹妹根本没有复活,而他的轮船也根本驶不向远方,在这个为被恶魔撰写的故事中,他是个可有可无的配角。这个舞台也是他另一个囚笼——至少现在是。"
      "喔,你讲完了吗?"
      约兹纳尔怂怂肩,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约兹纳尔,你不打算替组织收债吗?"该隐红眸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红眸随着海水中潜藏的黑血翻滚。
      "那种事情还是留给外面的忠犬做吧。人人都晓得,我是一条疯狗。"
      约兹纳尔轻蔑地回头,红发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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