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岛屿》小朝荔

16、第 16 章

　　今天的活动，来了非常多的暨北戏剧学生。

　　“文化沉淀、表演、影响力”主题的沙龙论坛的联合主办方之一，是北暨戏剧学院退休张教授。

　　老教授任职期间忙于教学，推拒许多行业邀请，退休后才终于有时间，分享多年思考与观点。

　　因主办方宣传力量薄弱，前期预热一直没能引起广泛注意，许多学生才自发来现场，为老教授捧场。

　　二楼会议厅签到处排了长长一条队伍，一位女生频频回头，像在找人。

　　她叫路紫娅，发尾挑染紫色，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看起来元气满满，此刻正抓着身旁的人问道：“明辞灼呢？”

　　“欸，刚才还在这儿呢。”
　　同学回头望一眼，“又被上次那人尾随了？”

　　本是玩笑的一句话，放在明辞灼身上，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我去找他！”
　　见路紫娅要往外跑，同学拦住她，“他又不是第一次遇上了，还要女生去救？”

　　“不是。”
　　路紫娅担忧着开口：“我怕他下手太狠，被路人拍下，上热搜，影响学校名声。”

　　言之有理。
　　同学立刻让开一条敞亮道路，“你赶紧的。”

　　从南区写字楼跑到北区商场，一路无人接听电话。
　　路紫娅又跑回南区的下沉广场，正不抱希望地要先回去参加论坛，瞥见泡芙店门口，出现熟悉的身影。

　　在人群中认出明辞灼，永远不需要耗费任何多一眼的努力。

　　修长的身影，随意和慵懒的站姿，黑色鸭舌帽也没掩盖住不羁的气质。压得低低的帽檐增添神秘感，让人更好奇神秘冰山底下，是否藏匿漂亮如黑曜石的眼眸。

　　拐过店铺门口摆放的巨大泡芙装置，路紫娅发现明，辞灼面前还站着一个穿校服的女生。

　　他有妹妹？特意出来给妹妹买泡芙？

　　路紫娅拿出手机准备拍一张发群里，明辞灼在妹妹面前，还是很有温柔大哥哥的样子嘛。

　　他们私底下总调侃，明辞灼是暴躁美人，一点就燃，随时爆炸，毫无多余耐心。

　　拍照键刚要按下，就见小姑娘暴跳如雷，恨不得和明辞灼同归于尽。

　　路紫娅：“……”

　　时间拨回二十分钟前。

　　夏矜藤在奶茶店里遇到明辞灼，他路过看见她，进来打个招呼。见他要走，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口。

　　刚才还在谈论“白衣服”小哥的几个女生一早好奇地看着他们。

　　夏矜藤僵硬着，磕磕绊绊，问出一句，“想不想吃泡芙？”

　　排队买泡芙的空档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今天来这里的原因，最近过得怎么样，游戏通关了没有。

　　夏矜藤手攥着袖口，高度紧张。
　　因为一个可怕念头，蠢蠢欲动地挠在心底，一爪一爪地撩拨，逼着她想问出口。

　　她想问明辞灼，以后能不能一起出来玩。

　　虽然她没想好出来玩什么，也没想好去哪里，更没想明白为什么许久没见的偶遇里，会有突兀的问句扑腾在心间。

　　大脑内存告急，夏矜藤甚至不太记得他们俩怎么进的泡芙店，等回过神来，手里已经拿着明辞灼递过来的泡芙盒。
　　有些沉，也明明说好的是她请他吃泡芙。

　　好听的声音忽然在头顶上方响起，“说吧。”

　　夏矜藤抬头，明辞灼站在栏杆边，身材高瘦挺拔，压低的鸭舌帽，利落的白色卫衣，无法言说的慵懒恣意。

　　他垂下眼，神情懒散地睨着她，“你想再打一把对局，但又担心我不想打，不知道要不要问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线凉凉，“十秒后没机会了。三、二、一。”

　　“我能不能……”
　　夏矜藤飞速应声，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盯着来往路人的鞋子，“就是……”

　　话说到一半，又觉得还不如不说。夏矜藤莫名又没了勇气。

　　“心虚什么？”
　　“我没有！”

　　明辞灼轻笑一声，缓缓俯下身，故意地拖长音调，“嗯，你没有。”

　　他的眼眸漆黑，肤色净白，唇角微勾的弧度，略显玩世不恭，突如其来的美颜暴击，夏矜藤往后退一步，自然拖长的尾音仿佛还带着温热的气息，在人心上若有似无地撩拨，夏矜藤难以抑制的，耳根一点点发红。

　　她忽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的事，隐隐约约想要破土而出，而她应该做的事，是抄起铲子狠狠刨土掩盖，藏到地下两百米的地方。

　　“不说了。”
　　夏矜藤恼羞成怒，抬手想摁明辞灼的帽子，他更快地躲开，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仿佛是勾人心魂的男妖精。

　　“明辞灼，快上去签到了！”

　　娇俏的女声响起，夏矜藤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眼认出走来的人是路紫娅。

　　在和明辞灼毫无关系的半个月里，她偶尔会点进北暨戏剧的相关话题里，路紫娅的热帖很多，因为她从入学第一年开始拍短剧，两年下来积累人气，再加上喜欢分享日常，算是小有名气的漂亮姐姐。

　　而连微博都没注册的明辞灼，在互联网上也有不低的人气，和路紫娅视频照片传播度呈正相关。

　　两人是同班同学，明辞灼时不时会被拍进路紫娅的日常分享里，偶尔一次没出现时，评论区还会有人问他去哪了。

　　路紫娅的回复也总是幽默风趣，诸如今天被威胁再拍救连人带手机丢湖里喂鱼，又或是附图奶茶照片，配文字说被收买了。

　　路紫娅新奇地问：“你妹妹？”

　　明辞灼心情挺好似的“嗯”一声。

　　夏矜藤低头打开泡芙袋子，也不知道自己突然装模作样地是在检查什么。

　　时间着急，路紫娅催促他赶紧上去签到。

　　夏矜藤合上泡芙袋子，看着眼前并排站着的两人。
　　恰到好处的身高差，挺般配的。

　　夏矜藤抬手，正要挥手道别，却听明辞灼说，“你先上去，我等会就去。”

　　等路紫娅走远后，明辞灼偏头看她，语调懒洋洋，“嗯？要说什么。”

　　-

　　用跌宕起伏来形容夏矜藤的心情也不为过。

　　去图书馆的路上，她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尽管花了两分钟，她才灵光一现想起，之前收行李不小心把U盘落在他家，虽然U盘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但也以此为借口，和明辞灼约好下次见面。

　　只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等到傍晚，写完作业，从市图书馆出来，一盆凉水浇落下来。

　　万年不发朋友圈的明辞灼，发朋友圈了。

　　照片背景是“THE END”，酒吧里一群人高举酒杯碰撞，C位笑容璀璨的女生是路紫娅。

　　倘若一个人不在照片当中，又与照片相关，那么他多半会是拍照的人。

　　当然，一张照片并不能说明什么。
　　构图不能、光影不能、明暗也不能。

　　拇指悬停在屏幕上，点赞爱好者夏矜藤，越过这条朋友圈。

　　傍晚的光线昏暗，路灯还未亮起，天边透着迷蒙的灰蓝。

　　她突然涌上一种奇异的冲动。

　　在此之前，这种冲动曾经出现过一次。

　　当她得知妈妈重组家庭里，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和她就读同一个高中，并且成绩还挺好时。

　　这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支撑她高一一整年废寝忘食地学习，只为了将排名压在那个女孩名字之上。

　　食指与拇指放大照片，从每一个陌生的面孔看过去。
　　左到右，上到下，停在中间。
　　笑容灿烂的女生，和她挑染过的紫色发尾，都非常好看。

　　沉默数秒，夏矜藤等在路边低头看手机，一动不动，直到公交车缓缓驶入站台。

　　紧绷的身体忽然无力地放松，夏矜藤将手机丢进包里去。

　　风从耳边拂过，带着初夏的燥热和沉闷，将心底不可告人的秘密宣言隐没。

　　想做坏事。
　　想去找他，想和他说话，想趁他不注意，想偷他手机，然后……

　　“删掉。”

　　听闻安歆云做什么好事后，明辞灼面无表情地说。

　　安歆云：“我大冒险输了啊，再挂五分钟就好。”

　　安歆云打一个响指，员工立刻送来一杯淡色鸡尾酒。
　　她狗腿地送上，明辞灼看都不看一眼，“骗我说你手机没电要和车郁城发消息，转头用我手机完成你的大冒险惩罚。”

　　“哎，那照片上那么多人，如果是我发的，被车郁城看到怎么办，他会误会的啊！你也知道，我和他这种说破又没说破的关系，要小心经营的——像你这种万年单身狗，又没什么怕被误会的人。”

　　明辞灼伸手要手机，安歆云扬起脸，“怎么，你有啊？”

　　“没有。”
　　明辞灼懒得理她，“单纯不想成为你们俩play的一环。”

　　“我和车车和我们未来的儿子女儿们都会非常感谢你的。五分钟，五分钟就好啊，五分钟再删！”

　　明辞灼久违地刷起朋友圈，没过一会，眉头微拧。
　　他好像被针对了。

　　尽管他对安歆云分享链接换体力的刷屏习以为常，但奇怪的是，夏矜藤为安歆云每一条链接都点赞，唯独没有点夹在中间的，他发的合照。

　　一见明辞灼没好脸色，安歆云迅速凑过来看热闹。

　　她立刻展开热情分析，"确实不对劲。"

　　“有两种可能性。”
　　她比了个二的手势，“一、我很讨人喜欢。”

　　明辞灼讥讽，“不可能。”

　　“那只能是第二种了。”
　　安歆云无所谓地耸肩，看向明辞灼的眼神充满怜悯，“你被讨厌了。”

　　“……”

　　-

　　因为明辞灼一直在忙，直到半个月后的周末，他才有空给她送U盘。

　　在此期间，两个人依旧，连一条消息都没发过。

　　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夏矜藤也曾无数次想过，见不到就见不到，以后大概率也能在电视上见到。

　　可往往天还没亮，她又无数次为渐行渐远的可能而感到郁闷。

　　如今对明辞灼的了解，只能从路紫娅发日常碎片中看到。
　　他们昨天完成了Long-Distance Call的表演，大合照里，路紫娅挑染的紫发，和明辞灼脖上挂着的，属于天才犯罪份子的紫色挂坠，仿佛存在某种关联。

　　照片是十一点看见的，夏矜藤辗转反侧，到最后干脆爬起来写了套数学试卷静心，在凌晨两点的静谧里恢复冷静。

　　两人约在附近的奶茶店见面，估摸着明辞灼差不多快下车了，夏矜藤换好衣服出门。

　　鬼使神差的，她又走回穿衣镜前。

　　并且非常难得的，觉得披头散发的自己不太好看。

　　如果是高马尾，会不会更精神一点？

　　红色的发绳绕一圈，夏矜藤看着镜子，觉得哪里不对。

　　不够精神也不够元气。
　　是因为没有笑吗？

　　她扯扯唇角，镜子里的人立刻回以敷衍又丧气的假笑。

　　“……”

　　或许是颜色不对，夏矜藤盯着镜子里的人，想着如果是紫色的话……

　　扎头发的手一顿，发绳松开，长发顺滑落回肩膀，夏矜藤匆匆逃离镜子。

　　在玄关穿好鞋，她气郁地关门，她到底在做什么。

　　“砰！”的一声巨响惊起！

　　在关门的一瞬，从堂哥房里传来的！

　　随之而来的，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隔着防盗门回荡在楼梯间，惊心动魄的凄惨。

　　夏矜藤抖着手掏出钥匙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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