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闲潭梦落花》萧闲

8、表哥你好

　　可是事情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顺利，方怜的亲妈陈姨娘不乐意了。

　　她本就靠着方怜的出嫁，希望母凭女贵，在家里能活出一口气，没想到女儿不争气，自己选了一个屠夫。

　　听说她连夜跑到方将军和夫人的屋里要死要活的，一会儿说自己命不好博得夫人的同情，一会儿担心女儿之后的生活，想要方将军回心转意。夫妻俩本对儿女的事情管束并不严格，希望各自过自己的生活。可这下被陈姨娘给闹的犹豫了。

　　这陈姨娘可是闹出了好大的动静，都知道平日里速来温顺的陈姨娘现下为了女儿的婚事，拉下了脸皮，是个真心为女儿考虑的母亲。

　　若是将军和夫人不全了她的心愿，倒是落得个不关心庶女，冷漠无情的名声。将军至此禁了方怜的足，不知道怎么办的情况下，就让时间先缓冲一下各自激动的情绪。

　　事已至此，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要继续的。江水继续去茶馆，江山面无表情继续去肉铺，江家的气氛一直很怪异，就连裴回在茶馆里也感受到了江水怪怪的。

　　上次那件事之后，裴回从白宛那里得知了江水父亲的事情，自己一直不敢和江水说话。每天都远远地在二楼看江水在下面忙活。看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会想去帮忙，但又想看江水会怎么处理；看见她忙里偷闲在茶室里偷嘴，像个小仓鼠一样，眼睛四处乱瞟，侦察敌情，迅速塞一个果干到嘴里，闭着嘴巴嚼两下又停一阵子观察，可爱得想揉一揉她的脸。

　　当她发现未来的嫂子还不错时，擦桌子的时候还会哼哼小曲，给别人背茶名的时候会露出两排大白牙。可后来方怜被禁足后，她也无甚心情，替哥哥难过。和关系要好的茶客闲聊时，总是会把话题扯到方家，尽量打听一点情报。

　　裴回这天心里想着江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方府门口。

　　“方将军在家吗？麻烦通传一声小回求见。”小回是方将军对裴回的昵称，裴回虽然自始至终叫不出口，在此时为了掩饰身份仍然扭扭捏捏地说了出来。

　　看门小厮看见裴回人高马大，却自称小回，十分鄙夷。但裴回气质不凡，仍不情愿地帮他通传了。没想到里面立马就有了消息。

　　“小回回！”方将军早听到了裴回失踪的消息，替这孩子担心呢，没曾想竟然找上了自家门。他的正宗叫法，在最后一个字后面了拉长了音，这次又因为惊喜，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裴回要不是有事相求，此时真想立马转头走人，不仅丢了脸面，还暴露了身份。在蜀中的日子不长喽。不过他一定会再见到江水的，不管用什么办法。

　　“你怎么到蜀中来了，从西凉一路过来，有没有受伤啊？你父亲母亲可要着急坏了，我待会儿就修书去，在我这里让他们把心放在肚子里面。”武将本就是粗线条，看见裴回后，方将军直接上手，又是拍后背，又是捏手臂，力气也丝毫未减。没伤的人都要被捏出内伤来了，何况裴回身上旧伤新伤一大堆。拍得他狂吸几口冷气。

　　方将军心疼地又是叫人准备茶点，又是吩咐去找大夫，嘴里一个劲儿地问着裴将军的事情和裴回失踪的事情。知道裴回在蜀中隐瞒了身份后觉得此举甚妥：“这样也好，不引人注意。你就般到家里来养伤吧，茶馆毕竟人来人往的。”

　　这不是掩耳盗铃吗？还需要掩饰什么，直接说自己和方将军有私交？裴回连连拒绝：“小侄近来在茶馆也待出了一些心得。看着来来往往的闲散茶客，小侄也听出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田里的农夫希望战事尽快停止，家里就靠着半亩田地生存；西凉到蜀中的商人却是在战事中讨足了利息。有骂我们不懂百姓苦难的，有赞叹我们为国为民的，还有一些冷眼旁观的。”

　　裴回喝了一口茶，继续说，这几天的心得总是没出分享，这次有机会了，可不得抓紧多倒点。一点没给方将军插嘴的机会。

　　“小侄以前觉得少年郎就应该上战场杀敌，总是鄙夷父亲退居朝堂，不敢出去和外族拼命。以为自己心怀天下，没想到天下其实不愿让我去多心，我想的不过是自己想功成名就的私欲罢了。侄儿现在有些懂得了父亲和方伯的用心了。”

　　方将军没想到出门一趟，这孩子的思想直接上了一个高度。他和裴老将军半辈子才想通的事情，这小子也从看山不是山，到看山是山了。方将军甚是欣慰。

　　裴回见气氛刚好，自然而然地说道：“小侄前不久在狼口下救了一个人，在我挡住饿狼的时候，他并没有逃跑，这是重义。在别人被诬陷时，他坦然指出来，这是重情。”方将军听得饶有趣味。

　　“他在虽在屠夫家讨生活，却不局限于此，有上战场的雄心。”方将军听到此明白过来了，这小子是受人之托啊。

　　他肃了肃神色：“是他让你来的？”

　　“江山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是看为人挺好，给您提供一个参考。您也是疼爱女儿的，令爱之后真若如了陈姨娘的心愿，以庶女身份成了别人的小妾，您觉得会比嫁给江山更好吗？这个人是有前途的，我可以保证。”

　　裴回的话情真意切，可怎么陈姨娘闹那出该怎么收场呢？

　　“我相信贤侄的话，可……”

　　裴回看出方将军的犹豫，接着说：“不若让江山来一趟，若是陈姨娘自己改口，别人自然也没什么话可说。”

　　听说哥哥要去方将军府，江水心里乱七八糟的。关起门来可就不好对付了，哥哥万一有个好歹……不行，她也要去！

　　裴回也要跟着去，江水狐疑：“我们家的事情，你跟着想什么话？”

　　裴回俯身凑近江水耳旁：“你一个女子也不能做些什么，加上我，咱们气势足哇。情势不对我就躺下，我身上全是伤，你就嚷嚷方将军欺负人。总不能让他们闷着被子把事情给盖过去。”说罢给江水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就说我是你们表哥就行。”

　　“三姊妹”就这样浩浩荡荡去“抢新娘”去了。

　　将军府在城郊，为的就是地方大。江水虽说是见过大家族的，可是是很小的事情了，今天又开了一把眼界。跟在小厮后面越过花园和假山，弯弯绕绕穿过门庭，将军府用人很少，偌大的府邸显得十分清净。看的江水迷迷糊糊又目瞪口呆。

　　让裴回和江山扶额：丢脸，好没见识。

　　见到方将军后，江水把排练了好几遍的话连珠炮一般地输出，把江山从头到脚夸了一遍，若不是江山是他哥哥，都以为江水对江山有意呢。说得江山不好意思，脸上飞起淡淡一层云霞。

　　方将军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只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活泼的女子，心里觉得有趣，没有打断她。

　　门帘后面坐着看江山的方夫人和陈姨娘也相视一笑。

　　等不了江水夸完自己的哥哥，裴回不耐烦了。示意让江山坐下，又自顾端了一碗茶给江山。两兄妹没把这个举动放在心上，今天江山是主角，什么都依着他呗。

　　“表哥，我也说渴了。”江水咽了一口，朝着裴回非常自然地说了一声。

　　后面的两位可是认识之前的裴回的，鼻孔朝着天，何等自傲的人。如今却为一个屠夫端茶送水，可见背后了不得。

　　陈姨娘别过头去，道：“我看这江山一身正气，相比也不是个俗世粗人，若是他真的对怜儿好。”她故作犹豫地顿了顿，“我看咱也不必非拆了这对有情人。”

　　这话说来，好像千错万错都是方将军和夫人的错，是他们铁了心想将女儿高嫁，是他们非要拆散有情人。还是他们故意把女儿禁足……这倒真是他们干的。

　　既然话都说开了，方夫人对婢女使了个眼色，这婢女到门帘前，单手掀开。夫人和姨娘一前一后从后面走了出来。

　　陈姨娘怕到手的鸽子飞了，毫不注意礼节，冒冒失失抢先一步开口道：“这位江公子若是对怜儿有心，做父母的怎的会阻拦这桩婚事。”

　　将军看着这不成器的姨娘，故作咳嗽了一声。她说完，也发现自己僭越了，低着头瞥了一眼上位的将军和夫人。

　　“既如此，你真愿意娶怜儿？”方将军一边眉毛高挑，颇带打量的眼神看了一眼江山。

　　“我是十万个愿意，若是将军和夫人将怜儿许配给我，我必然对她千万的好。”江山本就不擅长说什么情话，顿顿地冒出这么一句。

　　众人看着他傻模傻样，都不禁满意地笑了。

　　看见事情差不多了，江水觉得都是自己的功劳。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裴回。细长的眉毛挑了一挑，眼睛直愣愣看这裴回面前的茶点。

　　“表哥。”她咽了咽口水。

　　裴回知道他旁边热烈的眼神盯着茶点盯了许久，因为事情没谈拢之前还颇有些犹豫，现下倒是可以吃了。但姑娘家家不能显得过于急躁，要是个粗鲁的表哥心疼妹妹，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裴回心领神会，微笑着摇摇头，溺爱地俯身去取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