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逸事》风伯洗尘

5、海念（四）

　　狐尾好像有自己意识似的，看见她醒来，欢快地左右摇摆。

　　在这个地方，除了海无涯，鱼寒生想不到狐尾会有第二个主人。可她四处张望，却只见石室空荡，便试探地唤了一句：“海大人？”

　　没有任何动静传来，唯独面前的狐尾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鱼寒生迷惑极了。

　　狐尾见她不太明白，急得直打转，又突然顿住，似乎是灵光一闪，随后猛地冲向鱼寒生。

　　鱼寒生瞪大了眼，根本来不及反应。

　　......

　　再睁眼，哪还有石室的样子。

　　天地之间独有一阵浓得化不开的红色雾气，仿佛环境之中。

　　不知过去多久，雾气逐渐散开，尽头处出现了一整片的彼岸花海。

　　随着鱼寒生的到来，花海渐渐分散开一条通道，她循迹而去，最终在一朵巨大的彼岸花上看见一具裸露的身体——

　　女人瓷白的后背上画着线条细致而华丽的彼岸花印记，正好与她身下彼此相映，妖艳诡异中凝成了刹那的寂静。

　　但这刹那却与永恒无异。

　　她的长发无力地垂落，仿若曼珠沙华的裙摆。

　　鱼寒生失神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想是被曼珠沙华勾去了魂魄。

　　所有的曼珠沙华都分去了她魂魄的一部分，它们得以存活，它们逐渐恢复生机。

　　女人的长发无风自动起来。

　　空中弥漫起红色的光点，像是无数的萤火微光。

　　鱼寒生身边的狐尾被惊得一跳。

　　通过余光，鱼寒生看到狐尾冲向了女人的身体，随后无限变大，将女人的身躯遮掩，成为一件包裹严实的狐裘。

　　而那女人，只足尖一点，转过身来。

　　鱼寒生对上她空洞的视线。

　　沉默片刻。

　　而后，红色光点汇聚成为两个圆球，进入女人的双眼，构成两只红得发黑的眼珠。

　　随着所有的红都消失无踪，只剩寂寂的黑，女人像是终于看清了她，开口道：“海念，你来了。”

　　鱼寒生说不出这声线的意味，像是无数朵曼珠沙华彼此纠缠，要对方死，要自己活。

　　“我不是海念。”鱼寒生道。
　　她确信这里是剧本之外，所以，她不是海念，她是鱼寒生。

　　她道：“重要吗？”

　　鱼寒生冷静应对，半步不让：“对我来说自然是不重要的。”
　　毕竟，她又不是真的海念。但眼前这个女人，只怕跟着名字有不小的关联。

　　“哦？”女人冷冷扯唇：“事关生死，也不重要？”

　　鱼寒生不答反问：“你认识海大人？”
　　虽是疑问，却是陈述的语气。

　　“啊，他啊。”

　　顿了半晌，正当鱼寒生以为她没有后话时，她却接着说道：“确实与我颇有渊源呢。”

　　女人抬手，修长的指尖聚起一小簇红色，从鱼寒生的视角，像是光源。紧接着，女人将光源弹去她的眉间，道：“这是契约，只有当你诚心与我结契时，契约才会生成。”

　　“契约？”鱼寒生摸了摸额头，“什么契约？”

　　女人浅笑：“这整片的曼珠沙华是我五百年来所修灵力幻化，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它们就是你的。”

　　鱼寒生展目四望，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大饼毁去理智：“这些是多少？”

　　女人云淡风轻：“应该够你到化神大圆满了。”

　　化神大圆满？一举到下境顶峰？

　　据她恶补一顿知识后的了解，现今修仙界中，中境初期都足够开创一个小宗门了。

　　不过……

　　“这是修了五百年的成果？”

　　鱼寒生简直不敢相信，因为这么说的话，修五百年到化神，那现在修仙界的高手岂不都是五百岁开外的年纪？等她修到化神，是不是也五百多岁了？

　　女人似乎被她惊讶的表情逗笑了，“以我残念几缕，五百年，确实也只能做到如此。”

　　鱼寒生看着她，却没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唏嘘的神情，只有死寂的淡然。

　　“无尽的岁月中啊……希望我的沉睡，可以在你手里终结。”

　　鱼寒生：“你要我帮助你苏醒？”

　　女人并不回答，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还有一些事情在等待着我去完成……”

　　声音越来越远，一切散尽，鱼寒生从幻境中出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失神间，一只凭空出现的手一把揪过了盘旋在她头顶的狐尾。

　　鱼寒生瞬间清醒，警惕地看去，看清来人后，顿了顿，她沉声道：“海大人。”

　　海无涯看着她，面露几许复杂，“既然不听话，就不必留着了。”

　　鱼寒生疑心是不是在警告自己，却见狐尾在他掌心自燃。

　　狐尾疯狂抖动挣扎着，仍旧没能在它主人手中逃过成为灰烬的命运。

　　火光照射中，海无涯紧皱着眉，额间沁出了冷汗。鱼寒生也在同一时间感到眉间一刺一刺的痛意。

　　鱼寒生忍着痛，强装镇定地看向海无涯。

　　后者将掌间灰尘扬去，半弯下身，伸出食指，长长的尖利狐甲在她眉间轻轻一点。

　　纷扬的尘埃中，鱼寒生看见海无涯眼中自己的倒影，却知道他全神贯注着的其实是自己的眉心。
　　她想，自己大概在不经意间被卷入了海大人的过去。但往往，知道越多的人，总是死得越快。想到这，鱼寒生不禁生出九分的退却之意。

　　余下那一分，也不过贪图那能帮助她直抵化神大圆满的灵力。

　　在海无涯的等待中，唯有灰烬满地。

　　鱼寒生感受到眉间的刺痛都一并消失了。

　　看来，那个女人并不想给海无涯任何的回应。

　　果然，海无涯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可因距离太近，这轻叹没有逃过鱼寒生的耳朵。

　　海无涯起身，转身离去，身后的曼珠沙华仿佛缠绕了漫长的光阴。

　　如那女人口中的五百年。

　　*

　　那天之后，海无涯和那个女人都没有再出现，鱼寒生凭借着九分享给她的秘籍，已经修炼到炼气九层了。

　　九：【不错嘛，速度挺快。】

　　海念：【哈哈，多亏了哥哥啦！】

　　鱼寒生现在已经完全习惯这种模式了。

　　九：【说起来，我师弟好像跑到魔界去了哦。】

　　鱼寒生通过这段时间的聊天对他口中的师弟也有所了解，一个无论天赋还是实力，甚至容貌都很优越的人。但她对这个人兴致缺缺，只关心他口中的魔界。
　　海念：【魔界？魔界是什么样子？】

　　与平时秒回的风格有异，这一次，对方一直没有再回消息。

　　海念看着光幕，陷入思考。

　　忽然，山体似乎被什么极强的力量所波及，整个震了一震。

　　海念起身，四周零零散散地落下大大小小的石块。

　　她那些同学们，跟她一样没见过这种场面，纷纷离开自己的歇室，在石道上不安地走动着。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啊！”
　　“地震了？”

　　各种议论纷纷中，鱼寒生镇静如常。

　　“我说诸位还是该学学咱们海念，瞧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啊！”

　　鱼寒生感受到自己身上多起来的目光，微皱眉，看着悠哉往这边走来的红姑，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红姑对上她的视线，微微耸肩，“诸位别急啊，这不过是一场胜利的宣告罢了。”

　　有人问道：“什么叫胜利的宣告？”

　　红姑牵起红唇，与有荣焉地笑道：“咱们门派中，有人在紫色半月缘任务中表现突出，成功完成了攻略大能妻子的任务。这不，大能就跑到魔……摩天山大这里来闹，一不小心就震动到咱们这了。”

　　顿了顿，她接着道：“这天大的荣誉，足以撼动山脉，让所有人共同感受。海念，你可要努力呀。”
　　说着，红姑看向海念，眼中泛起几分不怀好意。

　　鱼寒生知道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眼下被当成活靶子，命又被捏在人家手里，一时便沉默了下去。

　　“就她？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就是。”
　　“人不可貌相，说不定是有过人之处呢。”

　　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议论，鱼寒生告诫自己要沉住气。不管怎么说，她都从从红姑那里得到一个关键的提示：摩天山。

　　这动静来得快去得也快，鱼寒生不知道红姑都是从哪得到的消息，明明她一直与大家呆在一起，却洞悉一切似的道：“唉，被那位满三界拉架的人给带走咯！”

　　鱼寒生看着红姑，觉得她这神情有些怪异地眼熟，似乎有些垂涎又有些感慨的样子。

　　紧接着，红姑又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施施然地摆臀离开。

　　那一瞬间，鱼寒生灵光一现，想到那天离开海大人的歇室时碰见红姑，她说紫色半月缘是她也搞不定的任务，那时候的神情，跟刚才如初一撤。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隐隐约约的东西在脑中串联成线，她返回歇室，关闭石门以隔绝石道上的目光。
　　用海念的身份，她迅速发送道：【魔界有个叫摩天山的地方？】

　　完毕后，鱼寒生重新翻看九发送来的书籍，寻找摩天山的信息。

　　不知过去多久，鱼寒生一直没有等到回复，她拿起半月缘一看，这才发现，那条消息根本没有发送出去。

　　这是她第一次碰见这种状况，正想再尝试一遍的时候，女侍忽然把门打开，看向她道：“海念大人，蓝姑找您。”

　　明明什么都还没发生，鱼寒生却感觉浑身又开始痉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