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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Don’t Go Away ...

  •   “阿普尔比小姐,教授说我们得在期中考试前提交一篇5000字论文,你觉得人际关系和族裔社区冲突是一个合适的题目吗?”

      “叫我乔琳就可以,它听起来这是个很好的开始,但你必须选择一个具体的样本或者理论对象。教授禁止我向你们直接提供帮助,但你可以查看我课前发给你们的范本,那里面会有些帮助。”

      “乔琳,我有些程序上的问题……嗯……我能退出这门课程吗?它跟我的校队训练冲突了。”

      “关于学期程序的问题,你可以跟学院办公室了解相关程序。但据我所知,你必须在期中考试之前退出,这样这门课程才不会出现在成绩单上。但我担心的是,如果你是社会学专业的本科生,SOCY152这门课是你们必修的专业入门课。”

      “乔琳,今天教授在课上说的……”

      “乔琳……”

      好不容易才解决完低年级本科生们的问题,乔琳从人群的包围中挣扎了出来,松了口气。

      她重新回到耶鲁的第一份教学工作就是给当代社会理论主题这门课当助教。她每周都得抽出至少10个小时来应付这些时常让她头大的基础问题。

      系里原本希望她能顶上SOCY313艺术与流行文化社会学这门课的教学,系里原本负责这门课的两位老师不是退休了,就是休了学术假,突然没人能上课了,但她拒绝了。她知道系里觉得她距离流行文化很近,有更多资源交给高年资学生,可她真的不想自己承担一门本科生课程。

      给研究生上课是一回事,带本科生又是一回事。说真的,为什么现在的孩子们越来越蠢了?她简直无法理解他们提出的一些问题。她在低年级的时候也这样吗?拿着一些自己只要稍微努努力就能解决的麻烦去烦那些本就在受苦的博士生助教们更痛苦?

      乔琳刻薄地在心底腹诽着,一边用最恶毒的话抱怨着这些脑袋空空的小孩们,一边快速地向着自己的车走去。

      她知道这帮孩子不仅仅是来问她问题的,他们还是在围观一个会出现在杂志上的名人。

      重新回到耶鲁的感觉很奇怪,人们对待她的态度也很奇怪。这绝对不是她某种因为骄傲自大或者过度自我为中心而产生的幻觉,这是真的,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

      她当然知道系里那些同事们在她背后说的那些事!

      她是“乔琳·阿普尔比”,那个“约瑟夫·D·阿普尔比”的女儿!

      她还是那个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待了16周的文学小说《绮梦秘史》的作者!

      那本书最近进入了国际笔会颁发的海明威奖的短名单,一共四本书,其中之一会获奖。不过《绮梦秘史》太畅销了,获奖几率反而变小了。

      她还是那个今年在香奈儿春季高定系列秀场上穿着一件覆盆子色的塔夫绸礼裙,同设计总监卡尔·拉格斐手拉着手走出来谢幕,又拍了美意英法四版《Vogue》封面的超级模特乔琳·阿普尔比!

      在这种上流精英教育圈内,人们显然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应该怎么看待她的这些成就。

      模特?听起来像是自恋、肤浅和被物化的漂亮女孩。脑袋空空的花瓶。但她是个一年能收入近百万的模特,这似乎是另一回事了。

      至于把严肃文学卖出畅销书局面的作家身份和她那个“高贵”的姓氏——“美国当代文学皇室血统”加上著名地产家族继承人的混合物,这些玩意足够让所有人都摸不准他们到底应该怎么看待她,没有任何现成的社交样本适用于她。

      现在他们只想知道她为什么要继续她的博士学位学习,毕竟她看起来明显注意力不在这上面。他们都想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退出。

      乔琳把刚刚搅得她心累的本科生抛到了脑后,发动了汽车。她今天在校内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她要开车去超市买杂货。

      当然,所有流言里最具杀伤力的还是诺埃尔·盖勒格那一条。报纸总是在暗示乔琳和诺埃尔认识的时候后者还处在婚姻状态下。可不管怎么说,他已经离婚了,这会让这件已经是过去时的丑闻变成了舆论领域的残羹冷炙,挂在娱乐版面上不到一周就消失了。可乔琳周围的人会记得这一点,有人会在茶歇时状似无奈地提及它。

      “哦!大卫·帕尔弗里的新文章很不错,多可惜啊!”

      人们当然知道好事者口中的“可惜”不是在说他的新文章发表在顶刊上,也明显不是他的哈佛教职。

      但没人会在乔琳面前提及这一点,她也就当做不知道。她其实不太在乎这些事,如果她在乎,她就不会在十几岁的时候频频被叫进校长的办公室了。就连她父亲都会一边觉得头疼,一边告诉她一只天鹅站在鸡群里,鸡群会喋喋不休地讨论天鹅,这其实跟天鹅本身怎么样没关系,它只是与众不同而已。

      更何况人们不是真的关心她,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能填充人际关系空白的话题而已。

      八卦是人类最原始的建立人际关系的手段,要是能借此建立一些优越感就再好不过了。她自己就是研究人与社会的,绝不会对这种事大惊小怪。

      乔琳按了一下车上的收音机按钮,打开了音响。

      “接下来播放的这首歌来自绿洲乐队的B面精选辑《The Masterplan》——”

      乔琳立刻伸手换了下频道,Foo Fighters劲爆的乐声立刻闯进了她的耳朵。

      “Hello, I've waited here for you everlong
      你好,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Tonight, I throw myself into and out of the red,
      今晚,我把自己置于匮乏的困境
      Out of her head, she sang
      她心不在焉地歌唱着”

      戴夫·格罗尔粗狂的嗓音把这首苦涩的情歌衬托得很好。乔琳不知道为什么诺埃尔一直很喜欢戴夫,明明他向来对鼓手转行做主唱有意见,比如总是被他在媒体上狂喷的菲尔·科林斯。他就是不愿意放那家伙一马,可怜的老菲尔明明是久负盛誉的摇滚前辈,在诺埃尔和利亚姆的双重毒舌面前,活像是秀才遇见兵,还是两个1+1杀伤力翻了十几倍的超级兵痞。

      乔琳怀疑过诺埃尔是不是因为自己会打鼓所以对鼓手总是很刻薄,又或者是因为他在给Inspiral Carpets鼓手当设备管理员的时候被那家伙欺负过,所以对鼓手有意见。瞧瞧他是怎么对托尼·麦卡罗尔的,他把这个绿洲最开始的鼓手踢出去时像是在开除小工,而乐队的其他人都站在他那边,没人同情托尼,或者说没人敢表现出同情。

      但话又说回来,顶替托尼的艾伦·怀特就很好,诺埃尔对他就没意见。反倒是利亚姆,总是拿怀特是伦敦人说事。绿洲是北方人的乐队,混进来一个南方来的伦敦佬是怎么回事?

      但利亚姆不过是嘴上刁难一下怀特,他还是第一个叫怀特“Whitey”的呢!这个戏谑的昵称跟Bonehead的外号有的一拼。他们不叫他艾伦,容易误会成是创世唱片的老板艾伦·麦基。

      乔琳见过几次Whitey,在酒吧和餐厅碰过几次面。他是个很爱喝酒的正常人,不像利亚姆和诺埃尔那样喜怒无常,不像Guigsy那样常年神游不在线,也不像Bonehead酗酒无度,还有个美国老婆,Liz。她19岁就跟Whitey结婚了,本身是个模特,拍绿洲MV的时候跟Whitey认识的。

      诺埃尔不太喜欢Liz,因为Liz总得让Whitey飞美国,分散了他的精力。他有种老派的大男子主义,觉得男人就是要干大事的。可现在他自己都没什么好抱怨的了,他也知道Whitey那是怎么回事了。

      但话又说回来,诺埃尔现在是不是更容易抱怨了?同是美国女友,乔琳就非得追求自己的生活,甩了他,而Liz却搬到了伦敦,跟Whitey结了婚。Whitey的幸运在他看来应该更刺眼了。

      但也许Whitey的生活对诺埃尔来说是种安慰,大家都知道Liz和Whitey吵架吵得很凶。他们当然有过那种甜蜜的时刻,可在那么年轻的时候闪婚很容易导致这个结果,不是吗?

      乔琳在超市停车场停好了车。等她走到超市的速食品过道时,超市广播里的歌切换了曲目。

      她一听到这个前奏就翻了个白眼。

      该死!是《Don’t Go Away》!

      今天是什么见鬼的英国摇滚乐队日吗?为什么该死的纽黑文广播突然不约而同地播起了绿洲?

      特意搞得很宏大的前奏过后是利亚姆美丽的歌声。

      “Cold and frosty morning
      覆盖着冰霜的寒冷清晨
      There’s not a lot to say
      没什么话好说
      About the things caught in my mind
      关于那些藏在我心里的事
      And as the day was dawning
      当天亮的时候
      My plane flew away
      我的飞机已经离开
      With all the things caught in my mind
      带走所有牵绊我的心事”

      乔琳还记得她离开伦敦的那个早晨,司机帮她把所有行李都放到了后备箱里,她一个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红褐色墙面的房子,然后坐进了车后座。

      出租车的后窗户被雨点打湿了,几乎让人看不清窗外。可她鬼使神差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回了下头,总觉得路边那个人影看起来很像诺埃尔。

      “I don’t wanna be there when you’re coming down
      当你失意下落时,我不想待在那儿
      I don’t wanna be there when you hit the ground
      当你坠落地面时,我不想看着那一刻”

      路边那个人不会是诺埃尔。

      她没要求他来送她。他应该也不想送她。他不是那种喜欢告别的人,他也不喜欢做被留下的那个人。

      那不可能是他。

      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略过,逐渐变成她不再熟悉的景象,乔琳闭上了眼,把头靠在了车座靠背上。

      这首歌就是那个时候响起的,司机开了收音机,BBC Radio 2又在播绿洲的歌。

      诺埃尔曾经告诉过她,他在写这首歌时,他妈妈佩吉住了院,医生怀疑可能是癌症,把三个儿子都吓到了。幸运的是她没有患癌,只是很严重的肺炎,后来也痊愈了。他直到歌曲录制那天才把这首歌的词填好,利亚姆一想到妈妈住院的事就唱不下去,抹着眼泪离开了录音室。他们最终花了很久才把歌录完。

      诺埃尔说这歌写的是恐惧,害怕你爱的人离开的那种恐惧。

      “So don’t go away, say what you say
      所以别离开,说出你要说的吧
      Say that you’ll stay
      说你会留下
      Forever and a day
      直到永远
      In the time of my life
      在我有限的人生里
      Cos I need more time,
      因为我需要更多时间
      yes I need more time just to make things right
      是的,我需要更多时间来让一切回到正轨”

      乔琳叹了口气,继续挑选着那些能帮她快速填饱肚子的速食品。

      冷冻千层面?这玩意儿难吃到喂狗都让狗想学会说人话,打电话报警说有人虐待动物。

      冷冻披萨?任何有尊严的意大利人都不会吃这种东西。

      乔琳犹豫了一会儿,她到底算不算有尊严的意大利人呢?

      她思考的结果就是她把那盒披萨扔进了推车里。

      Pot Noodle?她以为这东西只在英国卖呢,说真的,她一直以为只有诺埃尔和利亚姆那种没什么味觉的英国人才能面不改色地以这种玩意儿为生。就连伦敦佬Whitey都会说这玩意儿就是狗屎,她深表赞同。

      她还记得利亚姆取笑她和Whitey是那种不会把豆子和肉汁倒在吐司上的“上等人”。

      哼,她在吃饭上曾经是很精致嘛,她还会煎海鲈鱼和芦笋呢——高级得很!

      乔琳闭着眼从货架上随便挑了两样,一边哀叹自己的堕落,一边安慰自己她真的没什么精力做饭。

      她有时间,但是没精力。她知道她对待自己的身体态度很差劲。

      她的心理咨询师说这是焦虑在迫使她拒绝感受她的身体状态什么的。

      随便吧,她就是不想做饭。她也不想出去吃饭。她只想用微波炉随便热点东西,然后缩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她最近在补《怪医马丁》,看着主角马丁怎么都没法向心爱的路易莎表白,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解压。

      马丁看起来像是是阿斯伯格综合征。

      天呐,这该死的歌怎么还没结束!

      “Damn my situation and the games I have to play
      我该死的现状和我不得不继续的该死游戏
      With all the things caught in my mind
      伴随着所有牵绊我的心事
      Damn my education I can’t find the words to say
      我烂透了的教育,让我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表达
      With all the things caught in my mind
      那些让我烦闷的心事

      Me and you what’s going on?
      我和你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All we seem to know is how to show
      似乎我们只会表达
      The feelings that are wrong
      那些错误的感受”

      乔琳带着商品快速走向了收银台,她已经无法继续待下去了。

      她真的不应该跟她喜欢的乐队吉他手谈恋爱,不是吗?当她跟他分手的时候,所有她喜欢的歌现在都变成了折磨她的东西。

      “小姐,你还好吗?”

      乔琳回过神来,看着正一脸关切地注视她的收银员,挤出了一个尴尬的微笑。

      “抱歉,我走神了……”

      她假意在包里翻找银行卡,实则在背过身时飞快地擦了下眼角。

      “给你卡,谢谢你。”

      “不客气。”

      乔琳提着购物袋快步回到了车上。她随手往副驾驶座上一扔购物袋,里面的东西掉了一车座,一桶杯装方便面还滚到了地上。

      该死的鸡肉蘑菇味。

      乔琳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眼泪突然就夺眶而出。

      见鬼,她从来就不明白诺埃尔为什么会喜欢这个鬼味道。

      该死。

      她趴在了方向盘上,用力捂住嘴,却怎么都抑制不住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她最后放弃了抵抗。

      她哭了一小会儿,在有人来敲她的车窗查看情况前坐直了身体。她从手套箱里拿出了口红和湿巾,擦掉了被眼泪弄脏的睫毛膏,又重新补了补口红。

      看着镜中已经看不出哭泣痕迹的自己,她叹了口气,按下了汽车的发动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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