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写师小姐》雾漫青山

9、可疑人员（二）

　　凌晨6点，绿光幼儿园大火扑灭，救灾进行到后半程。
　　一个体型壮硕的中年男人，王大龙，被重案组抓到了审讯室。

　　监视器中间，寸头的王大龙两手戴手铐搁在桌上，八字眉，长中庭，蒜头鼻，普通发福的中年男性长相。
　　“警官，你们抓我干什么啊？我又没犯法！”

　　对面，负责审讯的是柳回笙、赵与，以及副队长，秦松。
　　赵与面色严肃，质问道：
　　“没犯法，为什么看到警察就跑？”

　　王大龙不肯交代：“这位警官让我回来协助调查，还要追我，那我肯定害怕，害怕就跑啊。”
　　赵与继续问：“起火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王大龙往右上方一瞟：“睡觉。”

　　“说谎。”柳回笙厉声点破，指出原因，“秦警官问你的时候，你是往右上方看的。而真正的回忆，眼睛应该看的是下方。往上方瞟，是因为你在编造谎言，所以目光飘忽，捉摸不定。”

　　赵与重复：“我再问一遍，你当时在干什么？”
　　王大龙咽了口唾沫，还是不承认：“我在睡觉。干什么？警察管天管地，还要管我什么时候睡觉啊？”

　　一旁，秦松终于忍不住了，脸色彻底沉下来，叱骂道：
　　“王大龙，你可以不配合，但这起纵火案是什么性质？124个孩子被困到这场大火里，现在轻伤48个，重伤39个，死亡20个，还有17个躺在那栋废墟里还没找到！就因为你放这把火！124个家庭被你搞得妻离子散！”

　　秦松热爱自己的职业，也尊重警察这个身份，正是因为尊重，身上才肩负着保护人民的责任感。

　　王大龙瑟缩了一下，声音拔高：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火不是我放的！跟我没关系！”

　　叩叩。
　　正当这时，陈豆豆敲门而入，递给赵与一份资料。
　　“赵队，灾情调研报告。”

　　简短交代后，退身而出。

　　赵与浏览上面的文字，秦松在她右手边继续审问：
　　“我告诉你啊，王大龙，既然今天带你回来，我们肯定是掌握线索才带你回来的。你要是聪明，自己先交代，之后还可以从轻发落。要是等我们自己查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王大龙舔了下嘴皮，低头，没有说话。

　　赵与将报告重新放回桌上，柳回笙拿过来一看：
　　【助燃剂初步判断是汽油】
　　【幼儿园的监控没有拍到任何可疑人员】
　　【一共发现两处起火点。一处是2楼宿舍门口，一处是幼儿园正大门】

　　两处起火点，一个是为了落实罪行，杀害熟睡中的孩子。一个则是封锁大门出口，切断逃生路线。
　　柳回笙眉头一拧，记忆回闪，落点到玻璃爆炸的那一下——王大龙有一个愧疚的手势。

　　身子坐直，手肘搭到桌边，上半身微微前倾：
　　“我知道，真正想杀这些孩子的人，不是你。”

　　秦松骇然吃惊，转头，隔着赵与瞪了柳回笙一眼。赵与也讶异，只是没做阻拦，看她一眼后缓缓收回，面不更色。

　　柳回笙道出自己的依据：
　　“这次纵火的犯人，在宿舍门口和大门口都放了火。说明，他一开始就是想杀死这些孩子，不让他们有任何逃跑的可能。这样一个充满仇恨的罪犯，在看到火势烧大的时候，只会觉得兴奋、痛快，不会像你一样，产生愧疚。所以，你不是这起纵火案的主谋。或者，你没有直接参与纵火。”

　　王大龙放在桌上的手缩了下去，还是没有说话。

　　柳回笙继续说：
　　“刚刚你说你没放火的时候，手放在桌上，甚至很自信地摆出了塔状手，这说明你很有底气。但是当我指出，你没有直接参与纵火，并且对孩子心怀愧疚的时候，你的手放了下去，这代表我的猜测接近事实真相，而你，想隐瞒下去。”

　　王大龙的嘴唇渐渐抿紧，低垂的头抬起，看向柳回笙。
　　“火不是我放的。”
　　“我知道。”
　　“但我不知道是谁。”
　　“这句话就是在说谎了，因为你说的时候，右边的肩膀动了一下。”

　　柳回笙见他有所松动，继续往下说：
　　“刚秦警官也跟你说了，这起案件，已经死了20个孩子，还有39个重伤，随时在死亡的边缘。他们才4岁，有的才3岁，什么都不懂，就要为大人的仇恨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样很过分，不是么？”

　　秦松将笔扣到桌上，想出声阻止——没有人会像柳回笙这样审讯。犯人什么都没交代，就先相信“不是你放的火”。
　　话到嘴边，却被赵与无声地警告一眼，示意他别说话。

　　座椅上，王大龙在无意之间再次用手盖住眼睛，做了一个愧疚的动作。这次他没有先前那么抗拒，兴许是想到家里的孩子，喉结滚了几下，两手重新放回桌上，低头交代：
　　“我跟那个幼儿园的园长，有点过节。”

　　赵与眼皮一抖，示意柳回笙问下去。
　　柳回笙问：“什么过节？”

　　王大龙托盘而出：
　　“上半年，我们家孩子在那里上全托，回来的时候，屁股上都是红条条，肯定是被那个老师打的。我跑去找他们，结果他们说，没有监控，不承认。还反过来说是我打的，故意栽赃给他们。
　　后来，他还买了两个抖音大V，把这件事闹大。说是他及时发现孩子身上有伤，阻止了我家暴。然后，他们幼儿园的生意就越来越好，我反而还被化工厂开除了。
　　那之后，我就一直都记恨在心。就去拜了大师，让他帮我施法。”

　　“施什么法？”
　　“有什么施什么，最近，大师说他命犯火神，好像叫祝融，所以我就花重金，买他后院起火。”
　　“那个大师准么？”
　　“准的准的，之前他批我有血光之灾，结果我第二天上班就摔了，门牙都掉了1颗！”
　　“所以，你没去现场？”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所，所以你们不能抓我。施法的人是那个大师，不是我！”

　　审讯室的门打开又关上，一场惊心动魄的抓捕竟以鬼神之说终结，所有人都不甘心。
　　赵与去走廊接医院的电话，秦松一腔愤慨，在办公室勃然大怒：
　　“放了？柳回笙，他说什么你就信了？那个大师很可能是他编的，这个人在案发现场鬼鬼祟祟，从一开始进来就不配合，后面讲的那一串，你怎么就确定他不是骗你的！”

　　柳回笙在小白板上分析案情，抽空回答他：“表情不会骗人。”
　　“我们办案看的是证据，不是表情！”
　　“科学研究表明，人在四分之一秒里的微表情反应是做不了假的。王大龙说那个大师的时候，表情很真诚。”
　　“所以你就信了？你审了几天犯人？那些罪犯一个个说的天花乱坠，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什么心理学，犯罪学，我就问你有证据吗？我们办案讲的是证据！”

　　二人的争论越发激烈，陈豆豆冒死上来讲和：
　　“那，那个，副队说得没错啊，确实嘛，副队审讯这一块儿经验要丰富很多。但，笙姐对犯罪心理学还是比较有研究的，肯定也有她的看法。那不然这样，咱们先喝口水，慢慢分析一下？”

　　柳回笙放下手里的马克笔，回头，淡淡一笑，她允许别人质疑她的资历，却不允质疑她的专业。
　　“好，那就分析案情。”

　　接着，道出她作为侧写师接触案件多年的经验：
　　“纵火大部分是为了掩盖罪行，比如杀了人，想模糊死亡时间，就毁尸灭迹，摧毁证据。也有的想骗取利益，比如给房子买一笔大额保险，再烧了骗取保险金。
　　但这个案子，烧的是幼儿园小孩子的宿舍，并且是宿舍区和正大门两处起火源。所以，我断定这是一起反社会的恶意报复。而社会报复的纵火，通常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从小火到大火。所以，我推测，在这起火灾之前，还有类似的幼儿园起火案件。这次监控没拍到凶手，没关系，我们从前几次入手，一定可以找到蛛丝马迹。”

　　秦松听不下去：“前面分析得有道理，但后面，什么火势从小到大，这只是你的猜测。”
　　柳回笙颔首：“你可以不相信，但我保证，我所有的推理合情合理。”
　　“你有证据么？”
　　“那秦副队长，您反驳我的这些，您有证据么？”
　　“你！”

　　嗒嗒嗒......
　　正说着，门口走廊传来脚步声，是接完电话回来的赵与。
　　实际上，她站在门边听完了整场争论，明白了交锋的事实经过，才再引线第二次点燃的时候进屋。

　　“赵队。”
　　“赵队。”

　　所有人仿佛见到救星，偷偷松了口气。
　　赵与脚步很快，经过气冲冲的秦松，又经过默不吭声生闷气的柳回笙，抬手将资料放到最前方的长桌上，扫了眼小白板上的柳回笙的字迹，冷冷说：
　　“讨论案情可以，别把时间浪费在其他事情上。”

　　秦松是怕赵与的，立即立正：“是，我刚冲动了。”
　　赵与单手撑在桌上：“今早市局紧急开会，把这件案子交给我们组，限时1周，必须抓到人。”
　　“1周？”
　　“有问题？”
　　“没，没有。”
　　“等下去医院，给幼儿园老师、保安，还有苏醒的孩子录口供。两两一组，老规矩分组。”
　　“好！”

　　正说着，后方工位，陈豆豆颤巍巍举起右手：
　　“那个......1个月前，盆山区有一家幼儿园，也发生了火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