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教师的自我修养》清水浅舱

18、回归即英雄

　　“同学们，距离我们校内的艺术节闭幕式还是最后的三周排练时间。时间紧迫，我们行进乐队的节目曲目、调度又有比较大的调整，所以接下来的几周都会在大课间与午休安排加排……”
　　何田田话还没说完，学生们就开始欢呼了。
　　“好诶！”
　　“耶！太好了，终于不用做原创课间操了！”
　　“不用跑操也太幸福了！”
　　“何老师我们爱你！”
　　如此聒噪的爱让何田田不得不拿起鼓棒，重重地在小军鼓上敲出一端代表安静的节奏，把闹腾的孩子们压下去。
　　“先别爱得太早，我们的排练任务可是很繁重、很艰巨的，我会让你们练到开始恨我的。”何田田挥舞着鼓棒，像是恶毒的女巫后妈甩魔法棒，“来，让我们把这位陈艺洋变成只会拉磨的小羊吧！”
　　被鼓棒点到的陈艺洋在形体教室里原地打滚，把自己滚成了石磨的模样。
　　整个教室满地的孩子跟着笑倒。何田田无奈又嫌弃地扶额，翻了两个大大的白眼。
　　“说到小羊，咱们行进乐队最重量级的‘羊’下周就要回来排练了。”何田田举起手问，“哪几位同学想要报名志愿者，负责接送杨善淳往返班级教室和排练教室呢？请举手！”
　　陈艺洋和聂雨桐都高高举起手。
　　“感谢我们善良、热心、乐于助人的陈艺洋同学和聂雨桐同学，但是，你们两个……”何田田看了看两位中等身高的女同学，“搬得动他吗？”
　　陈艺洋抢答：“老师你放心，绝对没问题，我知道聂雨桐是她们班实心球成绩第一的！她可有劲儿了！”
　　低调的聂雨桐只是淡定地摆摆手，依然带着口罩的脸看起来像是那种“深藏功与名”的大佬。
　　“行，我就放心的把这件事情交给你们俩了。一定没问题对不对！”
　　两个人齐齐点头，“一定没问题！”
　　下一周的周一，午休排练时间。
　　“何老师，出问题了，我们去接杨善淳，他自己跑了，我们都没追上！”
　　在食堂抢时间吃饭的何田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什么？他一个骨折打石膏的怎么跑的？”
　　她赶紧给杨善淳班级的班主任发信息。
　　【顾老师，我在校医室借了轮椅让其他同学接杨善淳去排练。孩子们说杨善淳跑了？】
　　对面秒回。
　　【没关系的何老师，他自己能走。他之前让同学帮忙打了饭，在教室吃饭就跑了。】
　　【“走去食堂脚太疼了不行，但走去艺术楼可以”——杨善淳语】
　　艺术楼和食堂两栋楼都是挨着的，从教学楼走过来，艺术楼还距离更远呢。
　　“这死孩子！”何田田气得饭也没法吃了，起身下楼去“追羊”。
　　现在的医疗手段和科技是真的进步了。
　　何田田的记忆里是骨折是要打石膏、吊起来按照“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规格来修养。她上哪儿想得到骨折刚过半个月的杨善淳竟然可以套着一个灰色的带气囊的骨折固定支具，一瘸一拐地走路！
　　而且还……走得挺快的！
　　何田田得跑步前进才能追得上这只大瘸羊！
　　“坐上去。”何田田推着轮椅拦截在前，陈艺洋和聂雨桐两人堵住后面撤退的通道，完成了一次配合默契的围猎。
　　杨善淳十分抗拒轮椅，“老师，我能走。”
　　他莫名地在奇怪的角度好面子起来。
　　“不要反抗了，坐吧！”何田田的态度也十分坚决，“你爸都给我发信息让我看着你悠着点儿了。来，你们俩上！”
　　就在这时，排练教室里走出来了几个乐队的学生，一眼发现了在走廊里僵持不下的杨善淳。
　　“杨善淳来了！”
　　“杨善淳回来了！”
　　这一波报信引发了教室内的骚动，“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冲开半是掩上的教室门，“哗啦”涌出来，拥挤着填满整个走廊。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嗷嗷嗷噢噢噢！”
　　“杨善淳你回来了！”
　　“跟所有的烦恼说拜拜！跟所有的快乐说嗨嗨！杨善淳杨善淳欢迎回来，每一天更精彩！”
　　所有的孩子们都围在杨善淳身边，响亮的掌声迎面扑在他身上，弄得他后退也只能一屁股坐在轮椅上缩起来。
　　学生们争先恐后地来慰问杨善淳。
　　“杨善淳你脸怎么瘦了，变成小V脸了？”
　　“怎么有人能同时拥有小V脸和双下巴？”
　　杨善淳的校服里穿了黑色的卫衣，绝望之下，他掀起黑色的帽子把整张脸都遮严实了。
　　“你进教室啊！”张增宇看着轮椅觉得新奇又好玩，“能让我也推推他轮椅吗？”
　　这话让其他人听了那还了得？大家纷纷想要体验一下推人轮椅是什么感觉，更想挑战一下自己的力量极限，看看能不能推动杨善淳这个体重和规格的人。
　　“我也要推！我也能推！”
　　“你别把人推沟里！还是我来吧。”
　　“排队排队！大家轮流推不就行了！”
　　“来，让开通路，让杨善淳进教室！”
　　“让我们为他的回归，鼓掌！”
　　“接着奏乐、接着舞！”
　　“Welcome Welcome Everybody Welcome！”
　　对这样热烈的欢迎和过于良好的待遇，让杨善淳感到了强烈尴尬和不适应。
　　杨善淳坐在轮椅上在教室门口死活不愿意进去，嚷嚷着：“太社死了！救救我！”
　　两边列队掌声里，那么大一团的杨善淳在轮椅里缩成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墨鱼丸。
　　“何老师，她们都疯了！救命！”
　　他把卫衣的帽子抽绳拉紧，整张脸被包得只露出鼻尖和嘴巴，在轮椅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地痛苦扭动。
　　看得何田田费解又觉得好笑。
　　“至于吗你？”
　　她算是看出来了，表面上拒绝得不行，其实心里肯定开心的嘞！
　　“都别闹了，来，我们排练了！”何田田换好舞蹈鞋，把所有人赶回教室，关上了门。
　　在小军鼓震耳欲聋的鼓点中，所有人都被何田田禁言了。
　　“各位同学原地请坐，先把整个曲目过一遍！所有人都要背谱，都给我把自己声部的谱子放远一点！过完曲目我们再捋剧情！”
　　忽然，何田田想起了之前自己在大学里做过的一个热身训练。
　　“等一下！所有人拿着琴起立，以杨善淳为圆心，站成两个同心圆，内圈顺时针走动，外圈逆时针走动。”
　　杨善淳尴尬地尖叫道：“啊！何老师你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是让大家在走动的过程中聆听不同的声部，感受和声的变化和音乐的流动，并且让大家通过走动热身。怎么对你不好了？你又不能一边推轮椅一边吹口风琴，你就只能在中间坐着咯！”
　　孩子们笑得老开心了，一片大黄大白或是大钢牙都笑得收不住。
　　而杨善淳则是一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样子，“行，何老师您厉害。您说什么是什么。”
　　何田田连接音箱，打开电子节拍器，所有人开始跟着节拍器走动、练习起来。
　　这时，何田田的工作手机提示有新的消息。
　　是杨善淳班级的班主任顾老师。
　　她发消息来询问瘸腿小羊的排练情况，并主动问询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事情。
　　何田田排了一小段排练的视频给她发了过去。
　　很多学校的副科老师处境是很可怜的，主课老师、班主任老师根本不愿意理人，反映的纪律问题、学生行为问题都已读不回或者敷衍的“哦”“好的”“知道了”。
　　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管、不重视。
　　而这个学校的班主任们，还是很愿意跟科任老师合作的。就连何田田这个音乐老师反映的问题，也会认真听取、交流。
　　都是群为了孩子们想要做得更好的年轻人，还在燃烧教育的热情。
　　看着口风琴吹得欢实的孩子们，何田田的心情变得和乐声一样轻盈。
　　成为一名音乐教师要明白自己价值感的来源，那就是——
　　帮助他人、为他人带来欢乐，是一件很美好、很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