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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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八年前，越倾的老家遭遇水患。
逃难的路上，虽然彭老太什么吃食都牵就彭老四，可他的胃就像是无底洞一般，总是发出饥饿的空响。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香火苗子，饿坏了可不行。
每逢荒灾，易子而食并非稀罕之事。看着小小嫩嫩的越倾，彭老太打起了歪主意。
可是越父总是把越母和越倾护得好好的，生怕一同逃难的人伤到两人。彭老四几次三番以姥姥的名义将越倾喊走，却总在紧要关头被越父喊回来。
想着是小孩子，越父盯得紧，她把目光投向了越母。谁知就算喊越母也是一样。
看着嗷嗷叫的儿子，彭老太放弃了越倾和越母。转过头来，毫无心理压力的，一个接一个，把自己两个亲生女儿和别人的交换后……
吃了。
听见越母的话，彭老四面上闪过一丝厌恶。
“吃了？谁？”
冷不丁被撕开这层纸的彭老太面露错愕，听见彭老四的问题，又回过了神。
“别听她瞎说。那两个是逃荒的时候走丢的。”
“那两个”——她甚至不提自己女儿的名字。就算是“盼娣”“念娣”这样附赠品一样的名字。
“哦。”彭老四直接答应了。
这对母子正常得近乎冷漠的对话，让越母怀里的越倾闭上了眼睛。
凌隐旻的桃花眼里，冷却了春花风月，只剩繁复哀伤。
这就是满朝文武歌咏的天永盛世，何其无情。如果不是走到了天永最偏僻的角落之一，谁能想到，用文明与风雅敷粉的国度，还有这样的惨绝人寰。
将一切视而不见的彭老太母子，避不了越母的哭声。
她一遍一遍，提醒着彭老太，她换食了两个女儿的事实；提醒着彭老四，他靠两个姐姐的肉吃饱了的事实。
“娘，你听见你女儿的哭喊了吗？”
“她们是趴在案板上被宰的？……不，路上没有砧板……”
越母像是发了癔症，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发泄。她朝天仰头站着，恍惚呆滞，泪水决堤。
“我好像……好像听到妹妹在叫救命……”
“她们在叫‘大姐’……娘，娘啊，你听到了吗？”
“她们最后，叫‘娘’了吗？”
“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们……”
越母的两只手，紧紧地抱着越倾，始终没有放开过。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弥补八年前的遗憾。
越父把母女两抱在怀里，无声叹息。
当年发现这件事时，打击太大，他的红儿，就把这些事忘了。越倾那时还小，只怕也不记得了。
他总想和彭老太划清界限，不想让自己重要的家人再见到这个人。
可恢复正常的红儿，忘记这件事后，再一次变成那个，想要拥抱母亲，渴望得到母爱的姑娘。
原以为，这件事就会到此为止。痛苦的事情，只要他记着就好了，只要他还记得两个妹妹就好了。
谁知今天，彭老太想抓走越倾给彭老四换魂，会引发红儿失控。
原来她不是真的忘记了，她只是……
太爱她的母亲了。
这一次……她还会原谅她吗？
思及此，越父的目光暗淡下来，满心都是对红儿的惋惜和怜爱。
如果她再次忘记，再次追上她的母亲……
他还是会，好好护住红儿的。
时间凝滞了，彭老太觉得这样的彭招娣莫名其妙，甚至有些诡异。她扶着宝贝儿子就想离开，却被他一下推开了。
“她说的都是真的？”彭老四脸色铁青地质问道。
“怎么可能。”彭老太说着，迎面对上彭老四嫌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躲闪起来。
彭老四却不信了，冷哼一声。“你真让人作呕！”
彭老太刚想哄劝儿子，听到这句话，僵在了当场。
“我不要你这样的杀人犯当娘！”
说着，彭老四就想起身离去。
“你……你说什么！”
不要她当他娘了？
彭老太被他吓得回了神，赶紧拉住他。
凌隐旻微微移身，一只鞋子同时踩住地上两人的衣角，挣扎起身的两人就动不了了。
碍于凌隐旻刚刚踢彭老四那一脚的威力，彭老太和彭老四都不敢动了，收了声，一脸忐忑地看着他。
谁能知道，村民说他很能打，是这么一个意思……
“娘，你走吧。”
彭红平静的声音传来，她似乎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低下头来，“我们的血肉是你生养的，两个妹妹偿还你了。”
“至于我的……”
彭红看着越倾，忽然露出一个暖暖的微笑。她摸了摸越倾的头，又看向了越父。
还好，我还有你们。
越父和她眼神交流了一会儿，渐渐安下心来，道：“这么多年，红儿送去给四弟的东西不算少。今天，越家这套房子，也送你了。”
“什么？”
本来因为凌隐旻不让他们走，彭老太有些畏惧忐忑。现在不仅让他们走，还要把房子送她？
她没听错吧？
彭老太刚想问一句“当真”，又怕越父反悔，赶紧道：“好！你说了送我的！就这样了。”
凌隐旻不知什么时候移开了踩着他们的脚，彭老太手舞足蹈地站了起来。
“哎哟……老四哎，你娶媳妇有房子咯~”
彭老四犹在梦中，半晌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彭老太：“娘，我有房子了？”
他又叫她娘了。
“是啊是啊！”
得到肯定的答复，彭老四嘴角裂开了笑，攥拳打在另一只掌中。
“娘，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娘了。”彭红走上前来，虽然她注视着的这两人，高兴着，没有把她的一寸身影照进自己的眼里。
“从今往后，你我，各不相欠了。”
“啊？”听到“不相欠”三个字，彭老太总算转头看向彭红，反应过来她说什么，连连道：“不叫就不叫了。”
反正她得到房子了，房子是她儿子的了。
而且彭招娣要离开洪家村了，漂泊落魄的，叫她娘，以后还不得多一桩麻烦。
越倾上前道：“既然如此，不如就签个断亲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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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了一日，越家在洪家村的最后一夜，总算安静了下来。
吃完饭，越倾到院子里把所有种的菜都收起来。
凌隐旻提着篮子跟着她收，忽然听见越倾问道：
“你听过这样的事吗？”
凌隐旻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点头说“嗯”，又怕夜里太黑太空，她看不见听不见，补充道：
“是在书上看过。‘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①……不过用女儿的命来哺育儿子的，当真是……”
说这样的丽句清词，凌隐旻一点也不担心越倾听不懂。
他只是觉得，也不知道靠吃姐姐的血肉饱腹的彭老四，会不会有点……
不过看今天这个样子，他应该是不会了。
而且这样的事情官府不好查，也不敢查。饿极了的灾民是最不能讲人性的存在，命都要没了，谁去管什么道德，什么法律？
所以，要想真的治理好天永，不能仅仅靠道德法律的约束，首要任务，是要让老百姓吃饱饭。
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②
“女儿啊……”越倾呢喃一声，翻找着原身的记忆。
如果越母和原身，不是被越父牢牢护着，估计也没了。只是这件事，她不会告诉凌隐旻。
“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尚且有太乙真人重塑身体。可是……被三纲五常剥离血肉的人，又有谁去帮他们拼好破碎的心脏和身体？”
越倾不怕在凌隐旻面前暴露这些了，就像凌隐旻相信她那样。
“我娘她，自始至终都深爱她的母亲。可她确认了一次又一次，她的母亲，不会爱她们。”
“我的两位小姨……娘和爹一直记着。”
越倾说着说着，觉得有些沉重了，吐出胸中积压的郁气，转换话题。
“谢谢你啊，你怎么知道我娘喜欢红色啊？”还特地给她买海/棠红的绉纱衣裙，确实很用心了。
“嘿嘿……”就像没发现她生硬地转换话题，凌隐旻又露出乖乖的笑，“真想关心一个人，总是能发现细节的啦。”
比如今天给越倾的那颗金弹珠。
他还有很多，不过不能一口气给了——毕竟越倾是个警惕心极强的，大概率会用完就甩。
一点一点吊着她，她才肯让自己接近。
“对了，其实昨天我给狼崽买了母羊。不过姐姐之前不在家嘛，我就没送回来。明天要一起带走吗？”
越倾眼睛忽就亮了，“肯定啊！”
凌隐旻微仰着头，直勾勾笑着看她。虽是少年身形，却已猿臂蜂腰，丰神俊朗，假以时日，也是个赢得青楼薄幸的祸害。
没有人是不喜欢美好的事物的，越倾绷紧的心忽然颤了起来。
“还有那个强盗，我把他塞猪圈了，明天一并带走？”夜色下，越倾的脸色，凌隐旻看不真切，只知道对着她的吩咐连连答应。
又怕她陷入刚刚落寞的情绪中，自觉地给她找话题。
“带走吧……”越倾下意识说完，忽然就反应过来：“你说啥？猪圈？”
从一堆猪屎里翻出蔫了的强盗后，越倾一脸无语地看向凌隐旻。
凌隐旻想捏鼻子，又怕被越倾嫌弃丑。转眼看到越倾想刀人的表情，赶紧讪笑。
“姐姐，我保证，马上把他洗干净！”
凌隐旻伸出两指朝天发誓，目光真挚到有些蠢。
越倾翻个白眼，觉得刚刚有些异常的自己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县丞不过一个正八品的末流小官，在百姓面前，也耍尽了威风。”越倾低语，目露杀意。
“这一次……我就不信弄不死他！”
匡乱反正，越倾不嫌太早。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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