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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虎豹雄狮不屑与蝇蛆老鼠为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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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躺着的男人,若不是还有呼吸,所有人都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本来还算健壮的身躯,因为三日没进食,和腿上的刀伤,看起来如同枯槁。
众人看了半晌,也没搞懂这是怎么回事。
越倾让张启牧去拿吃的喝的,上前一步:“这就是那天袭击我们的强盗之一。”
此话一出,平地起惊雷。
议论纷纷的村民再探头仔细一看,便能看出来这人的面相有些凶恶,颇有些匪气。
接过张启牧手里的食物,越倾蹲下/身。“想吃东西的话,就老老实实,把你们是怎么袭击我们的事说出来。”
因此人是重要人证,凌隐旻便把他找了个地方关起来。没人管他的吃喝拉撒,他就只能喝尿求生。原本以为少年是想把他活活饿死,没想到,他竟然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看着递到眼前的食物,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强盗眼中一亮,忙点头答应。
于是,便将自己的强盗身份,和那天的具体情况,全部说出来了。
当村民听说,越倾为了救人被捅伤时,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丢下众人独自逃跑的洪二娘。
想到之前他们还跟着她起哄为难越倾,都有些羞愧起来。
随着强盗的讲述,村民的神情越发诡异了。
谁能想到,会有两匹狼相助?
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竟然能将那么多强盗全部杀了?
这么一说,刚刚他打冯家人,当真是手下留情了。
村民不时偷看少年,却又在看到他的嘴角从未落下的弧度时,不由得心中一慌,收回视线。
他杀人的时候,也这样,带着笑吗?
王甜她娘终于忍不住,上来掐住强盗的脖子:“我女儿呢!那我女儿去哪了?”
强盗被掐着脖子摇晃,周围几人也道:“对,杀了他!”
虚弱至极的强盗哪里禁得住,双眼渐渐就翻白了。
张启牧连忙把她拉开,王甜她娘便转过身朝张启牧大吼:“你让我掐死他!让我掐死他!”
越倾用脚抵住咳嗽着摇摇欲坠的强盗,对她说:“这是重要人证,杀了他,也报不了仇。”
“为什么报不了!”冯家人站出来,想让她给个说法。
但想到刚刚错怪了越倾,声音又小下去。“他杀了我的家人,就算是送衙门,也给他一个死罪!”
“不如我们直接杀了他,报仇雪恨!”
“对。”
越倾叹口气,“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人是人证啊。”
“什么人证?”
“想知道?”凌隐旻冷笑一声。
众人一听他说话,就脖子发凉。
“要是知道这背后的事,那死的,就不止那几个人了。”
他的声音明明清越好听,却让暮春三月,寒如微雨入严冬。
见大局已定,包强趁没人注意,想偷偷溜走,却被一只手扯住了他的头发。
越倾走上前,一脚把他踢趴下,抓了一把混着鸡屎的草灰塞他嘴里。
“既然你主动送上门,”越倾走到这人脚边,“我爹的帐,你该还了!”
说罢,便一脚狠狠踩到包强的脚踝。
包强的嘴里塞着泥巴,痛呼被堵在喉间。
“你倒是狠心啊,自己正值壮年,却把还未及冠的儿子送上战场。”越倾提着包强的头,一下一下的扇着耳光,“你不怕你以后没儿子养老么?”
“哦,我忘了,你这到处撒野留种,包不住孽/根的,就像一头到处发情的猪。亲儿子死了,你还有一堆的野种!”
越倾把之前他骂越倾的话,十倍奉还。
眼见包强的脸越来越肿,也没人敢上前来为他说一句话。
洪二娘也正想开溜,就被陈菊拦了下来。
“臭婆娘,你要跑哪儿去?”
洪二娘见逃不了,讪笑着:“我这不是,想给越倾家腾个地儿吗?”
越倾头也没回,越过人群问:“你刚刚说的贞节牌坊,是怎么回事?”
洪二娘现在怕死越倾了,谁知道她身旁有那么个杀人不眨眼的疯狗啊?赶紧道:
“那天在镇上听说的,说是五里村有个新嫁媳妇的男人,死在去边境的路上。消息传来,那小媳妇便要殉节,这事儿立刻就往上报了。”
“五里村的新媳妇?”
越倾想到一个人,心想不会那么巧吧。
“对,好像是姓孙。”
越倾听完神色一凛,果然是她。
孙桃红,那个在集市上,让给她位置的女人。
“越倾!你害死我奶奶,我跟你拼了!”
越倾正出神,伴随着一声稚气未脱的怒吼,一道小小的身影冲了过来。
凌隐旻随手一抓,将这个小女孩提了起来。
“刚刚不是说了吗,不是我杀的人。”越倾无奈地看着在空中不停踢脚的小女孩。
“就是你,还有洪二娘!为什么就你们活下来了,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她说着说着,大哭起来。
越倾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人,能从大部分村民的脸上,看出同样的想法。
人是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过错的,尤其是羞愧的情绪,只会让他们更想把这个无辜的对象清理掉。这样才能保存自己那微不足道的自尊。
虽然他们害怕凌隐旻,但一堆人藏着说,他又能发现么?
“确实,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越家碰上了?”
“他爹瘸了,征兵不用去。张家两兄弟藏在他家,也不用去。”
“越家既然能护住张家兄弟,为什么不把我家阿南也护下来?”
“当时里正还帮她说话来着。”
“而且她买了那么多猪,还真当我们瞎啊。”
“虽然退婚了,好歹也曾经是李老爷的未婚妻啊。就算不喜欢,做个妾也是多好的出路……”
“遇到强盗,那么多人死了,她受了伤,却还活下来了。”
“我看啊,越倾就是个丧门星,把其他人的福运都吸走,这才让她周围的人全倒霉。”
“对。那天要不是她,也许那群官兵就不会来,我家铁牛就不用去送死……”
“而且……而且我们就是想报个仇,还报不了!她护着那强盗,咱咋就那么憋屈啊!”
越倾默默听着他们的话,知道很多事,不是语言能说清楚的。
张老汉站出来,道:“你们这些人有没有良心啊,自己没本事,别什么都怪在人家身上!”
听他说话,立刻就有人阴阳怪气呛他。
“你有良心,你家儿子一个没少,你当然有良心。”
“你家巴结好了越家,越家当然什么事儿都护着你了。那谁来护过我儿子呢?”
“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们私底下议论,越倾懒得管,要是翻在明面上来,越倾可是不怕来事儿的。
“怎么?你长得丑,不听劝,一天到晚不是在说我家坏话,就是诅咒我,还想要我帮你啊?”
越倾这话一说出来,那些人又哑了声。
“就是,那天越师傅一进村就给咱们报信,是谁说风凉话,死活不听劝的?”
“又想要人家对你好,自己先想想,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喂,怎么说话的?”
眼看又要吵起来,越父道:“好了,乡亲们,都回去吧。我越家人做事,向来问心无愧。能做的,我们都尽力了,何必为难我们呢?”
越父本意也是想给个台阶,大家各自散去罢了。只是总有人听不懂。
“为难?你家要啥有啥,啥破事儿都没遇到,到底是谁在被为难?”
“我们不过就想讨个说法,怎么就这么难?”
越倾带着越母回到越父身边,站在家门口,一一扫过眼前这群人。
她觉得,也许是个时机。
“讨说法,被为难?是我家欠你们的说法?还是我家为难的你们?”
“平日各扫房前雪,我家有事就来踩一脚。临到自己出事儿了,还怪我提醒不到位,不帮你藏儿子藏男人?”
“我倒是能以德报怨,但我图你什么?图你嘴巴臭,图你白眼狼?”
“我帮狼一次,人家以命还我。我家帮你们这么多,可又得了你们什么回报?有些人,他就是连畜生都不如!”
越倾一句句骂到痛处,不少人言辞闪烁,半天凑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于是就有几个年长的大爷大妈站出来:“你个没大没小、没斤没两的。说的是什么话?越家就是这么没规矩的吗?”
这些人想倚老卖老,可惜越倾只认理,不认年龄。
越倾回怼道:“越家的规矩就是与友善平和之人相交,你算哪根老葱?说的是什么话,我说的是人话,一把年纪了你还听不懂?”
“想要我长幼有序,那也行啊。但你有长辈的模样吗?你是我长辈吗?”
“人家年纪越大越懂事理,你是年纪越大创造的废物越多!”
越倾的话一句毒过一句。
这世上哪有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只有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与其善待他人,不如善待自己。
凌隐旻站在一旁,紧紧盯着她,目光欣赏又温柔。
见识了越倾在县衙文辞修雅、条贯部分的一面,没想到遇到这种市井泼赖,她也有蛮横刁钻、跋扈自恣的一面。
天永的开/国皇帝也是泥腿子,虽然文学修养不差,却因出生常被腐儒酸文唾弃。所以他的后代,要用彬彬谈吐、文雅合度、繁礼多仪,来包装每一个皇室子弟。好像这样就能让人忘记,王子皇孙,本来也是吃喝拉撒睡的凡人罢了。
他喜欢这样的越倾,清醒明白的活着,恣意妄为的活着,只为让自己高兴,让自己爱的人不受委屈。
纵使她没什么钱,没什么力量,但她有足够的能力和智慧,让自己越来越好。
“哎哟,越倾,你是忘了。八年前要不是洪家村收留你家,你还不知道死在哪里呢。”
“就是,既然你瞧不上咱们,你就滚啊。”
“对!滚出洪家村!”
不知是谁开的头,接着,要越家离开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陈菊等护着越家的村民远不如另一群多,但还是激烈地与对方争吵着。
越母心中有些慌,看向越倾和越父。
她不怕面对这些,但是,越父腿还没好,越倾受了伤,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当真离开,他们该怎么办?
凌隐旻本想动手,一只手却被越倾默默牵住了。
他忍不住回头看她,只见她眼里有一丝得逞的光。
越父道:“洪家村收留我们,那是朝廷的事。难道我家地是你买的,房子是你修的?”
向来好脾气不会吵架的越父,忽然开始嘴遁了。
越倾不由得欣慰无比。
“没吃你家粮,没呼吸你家空气,怎么,你们说了算?”
越倾点头:爹!多骂几句。
面对越父的质问,这些人见说不过,马上转变为撒泼模式。
等他们在地上滚得差不多了,越倾一只手握住越父,一只手握住越母,给了他们一个眼神。
看到女儿信心满满的样子,感受着女儿手里的温度,越父越母也下了决心。
凌隐旻手里一空,有些不满,接着就听越倾掷地有声:
“虎豹雄狮不屑与蝇蛆老鼠为伍。和你们这群地泥鳅站在一起,我就恶心。”
“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