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桥》白白等春江

17、第 17 章

　　关于万寿节的献礼，惠王有些为难。太子大操大办的意思并不现实，如若过于铺张，反而违背官家清净的本意。
　　惠王准备去求岳丈秦桦的年谊——成台部主事八位大臣之一高厉的意思。
　　高厉驳了三次惠王的见面，只派人留给惠王书信一封，信上唯有一句话：无问西东。
　　惠王预备请时下江南最有名的邀月班在万寿节献礼，消息报给太子，太子看过一眼便匆匆同意了。集贤院失火后修缮的工程庞大，基本上是需要推到重建，太子请旨把工程交给离得最近的景王督办。
　　官家倒是同意了。他身子不如从前，有一件事一定要提上日程，那便是皇家陵寝的修建，这个任务官家深思熟虑后，交给了仁王季承兆。他命令季承兆找一处绝佳的位置，而后再商量修建的事情。
　　万寿节当日，官家换上新衣坐在九州同参宴。太子与昭王献上玉如意，穆王派人送来敬遏多次的佛经，宣王献上九九寿字图，景王与仁王则是些珍稀字画。
　　惠王请来的邀月班班主楼月棠亲自登台，连着几位台柱子唱了一出八仙过海。
　　官家很是高兴，示意辛校臣重赏。惠王便提议请邀月班在上都小住两日，此乃后话。
　　楼月棠不过双十年华，却是一位掌管百人戏班的大班主，其才鼎盛，更不比说她那不值一提的花容月貌。
　　上都时兴起楼月棠那日何仙姑的扮相，故名月棠妆，便是宫中嫔妃无一不竞相模仿。楼月棠风头正盛，又在上都街头义演一出樊梨花，用作捐赠。
　　民间唤楼月棠为梨花娘子。
　　赵荚同青临说起这些事，她只是月事不规律，诊了半天未曾有喜，好在万寿节的喜庆给赵荚的郁闷一扫而空，她倒没揪着不放了。
　　青临倒没那么幸运，成台部的林炙曾任父亲池茂的主考官，林炙被革职后，给池茂写过一封信。这封信大意为叮嘱池茂小心为官，不要因为女儿是王妃的缘故而骄纵，信的末尾则是叮嘱池茂“轻溪水浅，墨渊水深，至清无察，浑水摸鱼。”
　　这封密信最后交还给青临手上的人，是季承肃。官家只是把信递给季承肃，旁的一句话都没有多提。
　　“官家的意思…”季承肃说不好，林氏因是章明皇后的旧仆而发家。官家恐怕猜测池家是太子一党。“官家最记恨朝野派系林立，党争不断。岳丈大人恐怕犯的是官家忌讳。”
　　青临连连道歉，季承肃却道：“不必，你我一体，你的事同样是我的事。”夫妻一体的话险些从嘴边冒出来，又被季承肃咽了下去。
　　“我请三哥哥过来。”青临想了想，“三哥哥最好说话，后日我先去递哥名帖。”
　　季承肃颔首，“都好。”
　　池向松见到名帖时倒是吃惊，他这位妹妹与家里关系并不好，母亲更是放言谁与青临交好谁就是自甘下贱。池向松不管后院的事情，赶上时便会解救一二，不敢相信青临在后院收了多少冷眼。
　　青临有事，想到的居然是他。
　　池向松没同池茂与徐纳言交待，借口推脱有人相约便出门了。他今年春闱落榜，家里已是颇有微词了。池青启跟母亲一个作风，趾高气扬地数落他，只有长姐青生会好言安慰他，可青生姐姐说多了还要挨母亲的骂。
　　那些愁绪挂在脸上，青临自然询问了几句，池向松并没有瞒她，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三哥哥莫急，凌云志不在一时，济世天下是一世。”青临递上茶道。
　　池向松只道应下，又问青临的正事。本想着是兄妹叙话，季承肃想着青临与她母家关系不善，自作主张躲在门外听了一阵。
　　青临将密信的事情如实告知，池向松听完面如土色，险些失手摔了茶盏。
　　“这不可能…”池向松呢喃，“父亲从没提起过他跟林大人…”
　　铁证如山，就算是池向松想辩解都不能。
　　“朝廷派系林立。”青临直言道，“站队不是上策，要听官家的意思才行。”
　　池向松沉默不语，许久才开口：“你知道，母亲是想拿你这层关系攀些什么的。”上都大大小小的宴会徐纳言都去了，人家敬她是王妃的嫡母都好生相待，可徐纳言一门心思要为女儿青生谋个好亲事。
　　“是谁家？”青临问道。
　　“许家。穆王妃的亲弟弟。”
　　池向松向青临敞开心扉说了许多，青临亦没有什么隐瞒，“许家不会同意的。”
　　确实如此，池向松点头道：“许家说，只能是偏房。”想起这件事，池向松又补充，“西北打仗前说过一次，母亲被拒了，便没敢去再提。”
　　西北打仗后穆王销声匿迹，若不是季承肃知内情，青临也想不到穆王会被拘禁在佛寺。
　　“林炙并不是个老实人。”季承肃淡淡开口，直接免去了池向松的行礼，“他暗中教唆穆王之事暴露，官家没有杀了他已经是恩赐了。”
　　池向松无言，池茂算得上昏聩至极，他一家真的是瞎了眼，还去烧穆王的冷灶。他出了一身冷汗，出门时连阳光照在身上都不觉得热。
　　快马到家中，池向松去寻池茂未果，又急忙将消息告诉给徐纳言。
　　徐纳言只当池向松是听了人酒席上的胡话，发怒把他骂了一顿，又想起池向松科考榜上无名，气上心头连连跌坐回椅子上。池青生赶来帮腔说了几句，池向松正欲解释，已经被人撵出来了。
　　夜间池向松去同池茂说明，池茂闻言后一语不发，许久才问：“谁告诉你的”
　　池向松忙道是青临，谁知池茂冷哼：“她的话最不能信，你忘了，我是她的仇人！”
　　“此事为父自有安排。”池茂解释道，“她嫁的是景王，景王是跟皇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她不忙着景王谋划谋划，都对不起这么高攀的亲事！”池茂堵住池向松的嘴，又问了他的功课，没几句就把人撵出去了。
　　几日后赵荚约青临去看戏，楼月棠就快要南下，今日是她在上都唱得最后一场戏，戏园里人满为患，青临险些没有登上二楼的雅厢。
　　楼月棠今日唱的是名篇霸王别姬，虞姬长剑在手，剑花一挽，台下喝采不断。
　　就是在喝采声中，青临看见二楼正对着戏台雅间里站立而侍的季承肃。他没在看戏，对上青临的目光，季承肃便把目光沉下去。
　　坐着的是官家，一身常服却难掩威严气概，旁侧的除了季承肃，还有惠王宣王与仁王。
　　青临扯了扯赵荚的袖子，示意她官家来了。赵荚捂住嘴巴，小声道：“官家怎么来了？”
　　青临笑笑摇头，官家或许也欣赏楼班主的风姿，此事不好多言，青临便没有再回赵荚的话。
　　季承肃从青临落座便看见了她，她和赵荚有说有笑，时不时还塞一块点心进嘴里。依他看，好过这出霸王别姬。
　　谁是霸王，谁是虞姬，一见分明。
　　一曲唱毕众看官叫好，更有人撇些银钱往台上。二楼雅间上来一位学童，说道班主有请。官家果然带了辛校臣前往，留他人在外。
　　楼月棠款款相迎，叩谢皇恩。官家示意辛校臣将备好的赠礼献上，是一枚九龙环金玉佩，不用细看便知是皇家的东西。
　　楼月棠忙道此物过于贵重，官家莞尔，“朕很喜欢听你的戏。”若隐若现的梨花香气，楼月棠华丽的扮相克制住了官家想要轻抚她头发的心。
　　“能得陛下喜欢，月棠不胜感激。”楼月棠笑道，“月棠也有礼物要赠给陛下。”说完楼月棠回身搬出一个箱子，那箱子太沉，辛校臣连忙过去帮忙，却被楼月棠制止住了。
　　“这是月棠的私心。奴有并头莲，赠与君关髻。凡事同头上，切勿轻相弃。”楼月棠缓缓开口，她看出官家眼中流露出的动容，似春水波澜般难以显露。
　　官家原本示意辛校臣去接，而后快步上前道：“山高水阔，朕盼望与你相逢的那天。”
　　楼月棠道好。
　　官家接过箱子，便听见辛校臣惊呼：“陛下！”
　　沉甸甸的小箱子托在手里，官家抬起头，看见楼月棠手握银光站在不远处，手里握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型弓弩，箭在弦上，银光瞄准在他自己的喉间。
　　七步之内，官家必死无疑。
　　什么真情，都是假意。不愧是天下名角，连情爱都是扮出来的。哄骗他来听她最后一出戏，才是真的。
　　“谁指使你的。”官家语气悲凉，身后是冲进来不敢上前的几位皇子。
　　“无人指使。”楼月棠粉白的妆面花成一团，“为我死难的同舟教徒报仇。”她说着便用力，辛校臣连忙奔去，官家为了躲箭，木盒子无暇顾及被扔在了地上碎裂成几半。
　　是一根并蒂莲钗，楼月棠曾经带过。眼下楼月棠已无所踪影，众人忙着围在官家身边，没人擅作主张去追。
　　到底有一支伤在了官家肩头，不容迟疑众人连忙返回宫中。那时惠王脸色苍白，路已经走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