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的屠龙悖论［西幻］》绪澄

26、「常识」

　　摩勒皱起眉头。

　　洛西芙发现，出现在他脸上的很多神情，都是非常真实的情绪，没有丝毫掩饰。
　　毕竟，龙并不需要像人类一样，学会掩饰情绪。

　　譬如这个皱眉——就是真的很疑惑，很不解。

　　在那张为了勾引人而捏造的、精致英俊到某种极致的脸庞上，就显得古怪、格格不入、十分违和。

　　摩勒看着洛西芙的脸庞。

　　默默地，他挪动着身体，坐过来。

　　“……”

　　洛西芙发现，他正垂着眼睛，盯着她的肚子看。

　　洛西芙：……

　　“你的意思是说，人类的肚子，就像蛋一样？”
　　摩勒抬起脸。

　　“出生的时候，就要被破开？”

　　这个问句，每一个字，他都问得很艰难。

　　洛西芙微微挑眉。
　　她不知道谈话是怎么转变到这个方向上来的。

　　洛西芙淡淡：“差不多吧。”

　　“……”

　　他瞳孔震颤。

　　“所以，人，是从人的身体里面出来的？？”

　　洛西芙：“……嗯。”

　　这种问题都能问得出来，看来除了抢劫黄金草菅人命，这龙是真的躺在山下什么都不干。

　　摩勒追问：“那，人类在怀孕之后，面临生产，幼年人类从肚子里出来之后，怀孕的人类就会死？”

　　洛西芙：“可以这么理解，但也不全是那样……”

　　这个年代，因为生产死去的女人很多。她在王城，治愈过很多难产产妇的生命。

　　摩勒继续问：“如果生一个人类，就会死一个人类的话，那人类为什么还会越来越多？”

　　“……”

　　接着，仿佛是意识到什么，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洛西芙：“摩勒……”

　　结果，她立刻就被打断。

　　“那我的身体里，会出现人类吗？”他说。

　　洛西芙：“……”

　　这下她彻底没话说了。

　　刚开始她觉得这个走向还挺有趣的。
　　现在，她有点厌烦了。
　　烦弱智。
　　尤其是这种深切地明白，他并不是假装的弱智。

　　洛西芙只好：“你听我说。”

　　他急于被解答，点头：“嗯。”

　　“首先，你是雄性。”洛西芙顿了顿。

　　“……你是雄性对吧？”

　　——史料上好像没说过龙有明确的雌雄之分来着。
　　它们属于自然孕育的元素生物。

　　摩勒：“你是雌性吧。”
　　洛西芙：“……我是。”
　　“那我应该就是雄性。”

　　……

　　绝了。

　　洛西芙死也想不到，她会跟一头大战几百回合的恶龙讨论这种事情。

　　“雄性……是不会怀孕的。”

　　摩勒问：“为什么？”

　　洛西芙：“因为自然法则就是这样规定的。”
　　他挑眉：“是吗。那要雄性干什么？”

　　洛西芙捏紧了拳头，双目无神，紧咬牙关：“……”

　　莫名恼火。

　　恼火之余，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摩勒……”洛西芙看向他，“所以，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与我做了什么吗……？”

　　“知道。”结果，说到这里，他对答如流：“爱。”

　　洛西芙：“……”

　　摩勒：“不是吗？”
　　洛西芙：“嗯，是。”

　　她有点了然了。

　　因为在龙邪恶的本性里，色.欲当然是其一。
　　但是，龙的色.欲与繁衍的欲望并没有任何关系。

　　就是……纯享受吗？

　　毕竟是全凭本能行动的生命。

　　洛西芙扶额。

　　这头龙的常识下限究竟在哪里，她还需要仔细探寻一番。

　　“等等。”摩勒塞格斯突然抬起头。

　　他双手扣住洛西芙的肩，瞳孔放大：
　　“这个行为和怀孕……有关系？”

　　这回，洛西芙选择笑了笑。

　　她用指腹抚摸他的脸庞，说：“有的哦。”

　　“那你怀孕了吗？”

　　洛西芙轻叹一口气：“应该不会吧。”
　　他问：“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雌性吗？”

　　“摩勒。”

　　洛西芙一下子凑近，抬起眼帘看着他，抿起嘴唇，“这是我关于这个话题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会怀孕。因为你没有能让我怀孕的东西。你是龙，我是人，我能怀什么孕？”

　　摩勒：“……哦。”

　　他神情呆楞，仿佛在学习新知识的道路上卡了壳。

　　洛西芙冷声：“害怕了？那你以后就不要对我起那种反应了。”

　　摩勒塞格斯看看她，直言：“做不到。”

　　“你以前难道也是这样？”洛西芙无语。

　　“不是。”他回答，“我是，第一次。”

　　“幻化人类的身体，见到你之后才产生的欲望。”

　　“这个欲望对我来说，很新奇，很强烈。就像黄金一样，无法压抑，也无法控制。”

　　洛西芙：“……”

　　“你是第一次变成人？”

　　摩勒点头：“嗯。”

　　“有趣吗？”

　　他回答：“比我想象的要有趣。”

　　洛西芙隐秘地笑了笑。

　　嗯……
　　有趣就好。

　　原来这龙是人类初体验啊。

　　她将那柄秘银匕首抽了出来，命令：“躺下。”

　　摩勒还在思考刚刚的一系列谈话。
　　于是，就这样被催眠般地躺下了。

　　看着他胸口下方的逆鳞，感受着手中秘银匕首极其寒凉的温度，洛西芙垂下眼帘。

　　……哎。

　　明明是在屠龙时，那样触不可及的距离。

　　然而现在，逆鳞，匕首，就这样摆在面前。甚至这头龙还在因为思考关于人类繁衍残酷性的问题而出了神，毫无防备。

　　向下一捅，「摩勒塞格斯」就会彻底退出大陆的历史舞台。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却又是最不急着屠龙的时候。

　　只能感慨命运的离奇。

　　洛西芙食指和中指张开，夹住那块逆鳞的大小。

　　然后她用刀尖，轻轻刺入。

　　摩勒皱了一下眉，转过脸，看见她的动作，却并没有做任何抵抗。

　　——苍白的疤痕里，冰凉的蓝色血液流淌出来。

　　他的血，是凉的。
　　像刚刚融化的寒冰一样。
　　而那颜色，则犹如凛冽的冰山，泛着浅淡青蓝。

　　洛西芙的指尖微微颤抖。

　　一半是因为从血液中蔓延的浓重的寒凉魔力，一半是因为……
　　激动。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毫无距离地接触千年古龙的鳞片和龙血。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长这个。”摩勒说。

　　“你是龙。”洛西芙克制住颤抖，继续用刀尖轻轻向下挖去，“每头龙都有自己的逆鳞。”

　　“况且……如果你连这一小块弱点都没有的话，屠龙者又该拿你怎么办呢？”

　　摩勒莫名笑起来。

　　他没再在意洛西芙的动作，不再盯着他的伤口，而是抬起眼睛，看着她全神贯注的脸庞，在火光下或明或暗。

　　“圣女。”摩勒叫她。

　　“嗯？”

　　“所以，你是从另一个人类的肚子里，像破壳一样爬出来的吗？”

　　“嗯。”

　　“你说的妈妈，就是那个人类的名字？”

　　“嗯。”

　　“……”

　　“人类会因为有关系的人类死去，而从中感到悲伤吗？”

　　“……嗯。”

　　闻言，摩勒塞格斯移开目光。

　　那金黄色的竖瞳，上下眨了一回眼睛。并没有一丝人类的气息。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恶龙终于将这些无论是记忆里的、还是刚刚学习到的、在他看来毫无关联的事情，十分巧合且幸运地以一个全新的、名为“人类”的逻辑思维串联到了一起。

　　然后，得出了一个不幸的结论。

　　“所以，你才恨我吗。”
　　摩勒塞格斯说。